◎她这一回的泪,比钻石都真。◎

Chapter 46

乔圆圆自以为能忍住。

她认为自己经历过深圳忙碌的加班生活, 足够理智,也不会过于任性,应当会在钱三平疯狂加班的档口做出冷静得体的回应。

谁知到头来都是狗屁, 她气得差点当场脑梗,恨不得把钱三平杀了祭天。

万幸的是,在她的怒气值到达顶峰时,钱三平还早遥远的厂区内, 有幸逃过一场生灵涂炭。

她脚踩油门,排气管瞬时间嗡嗡直叫,憋得满身通红的小宝马一骑绝尘, 黑夜里似一条锦鲤一般游出粒江。

带着满腹委屈的乔圆圆开得比平常都快, 一眨眼功夫就已经上了城际大道,路上荒无人烟, 连路灯都在节能减排的政策下哑火,整条大路漆黑一片,打开远光灯也仿佛置身在欧美恐怖片镜头下, 很快就要遇到恶魔出巡, 怪兽会在道路尽头张开血盆大口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气氛烘托到此, 应当马上上演恶鬼咆哮,美女尖叫。

现实世界也突然闹起了午夜凶铃,她的手机放在置物台上一顿乱响, 吓得她赶紧把车靠边停下,打好双闪。

这下才喘口气, 一低头抓起手机, 果然是钱三平的电话。

她把手机攥在手里, 想接又不想接。

犹豫半天, 最终选择逃避, 把手机往副驾驶位上一扔,关掉双闪继续上路。

只是还没往外开出五百米,手机又开始尖叫加震动,躺在副驾驶上吵个不停。

她企图忽略响声,闷头往前开,但打电话的人似乎分外执着,一个接一个地打,仿佛不打到她接电话决不罢休。

“神经病!”

骂完停车,她心烦意乱地接起电话。

与她的烦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电话另一端的钱三平出奇地冷静,仿佛她那个怒到极点发出的“拜拜”,就跟平常的礼貌道别一样,没起伏也没波澜。

钱三平说:“我这边马上结束了,你在哪?”

乔圆圆深呼吸,吞了好大一口气,才能勉强用人类的方式和他沟通,“我已经走了,你自己好好过周末吧。”

钱三平似乎是在笑,但乔圆圆也不确定,只觉得他隐约笑完之后又一本正经地和她说:“你到哪里了?回来吧,我真的弄完了,在往生活区走。”

“我管你往哪走,总之我要回去了,而且我告诉你钱三平,我再也不来了!谁来谁是狗!”狠话放完,气消一半,而电话另一端并没有给她相匹配的回应。

他克制地问:“你在哪?”

“你管我?”乔圆圆的口头禅又来了,说完立刻挂电话,气冲冲就要一脚油门飙回文春。

只是没等她挂上D挡,钱三平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又来了。

乔圆圆想也没想就接起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想干嘛?我现在很生气,我要爆炸了你知道吗?我怕你在我身边会被我炸死。”

“不会的。”钱三平笃定道,“炸不死人的。”

“炸不死人捶得死人。”

“那我过去,你捶我。”他脚步很快,渐渐走得自己都有些喘气,显然心里是急的,只不过表面非得绷着,“回来吧,我们一起吃个宵夜。”

“不吃,不回去。”她的拒绝掷地有声。

“那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接她?他只有一辆山地自行车,用来在生产区和生活区之间来回,居然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来接她?

她故意答应,要看他能怎么办,于是回答:“我就在文江大道上,估计刚刚从文化大桥开出五公里吧。”

没想到钱三平居然说:“好,那你就地等我,我大概半个钟头之后到。”

果然…………

真要骑自行车来接她。

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赔罪。

挂断电话,乔圆圆心里那股子邪火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甚至开始想,出不来也不是他故意的,一线工作本来就是紧急又不可控,合同违约都能因为不可抗力而免责,怎么他就罪该万死?

退一万步说,归根究底也是她自己迷迷瞪瞪忘了带钥匙,才导致在外游**五个钟头,无处可去。

至于月经,就更怪不到钱三平头上了…………

但是!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加班加这么久,她也不至于惨到这个程度。

刚才在气头上还好,这会儿休息久了,渐渐能够感受到小腹下坠的疼痛感正缓慢袭来,让人无法忽略。

照往常的经验,这股痛会越来越强,不吃布洛芬的话,她连腰都别想直起来。

如果钱三平许诺了要来,但又不来的话,她恐怕很难靠自己把车开回文春。

正犹豫不决时,一辆运煤车轰隆隆从文江大道上碾过,带来一阵巨大的噪声,令坐在车内的乔圆圆都想捂住双耳。

她侧头看了看后视镜,双向四车道的宽阔大路,到半夜除了货运车便很难再见到其他来往车辆。

道路又是一片漆黑,两侧全是绿油油的秧苗和鱼塘。

一阵风刮过,似乎都能带来远山鬼泣。

她很难想象钱三平要如何骑着他的山地自行车走在这条平均车速超过八十公里的大路上,万一天黑视野差,一个不小心被大车撞飞怎么办?

那要是传出去,广大男网友和无J男网友门不得网暴她?

标题都想好了,估计是《女朋友无理取闹,深夜出走,小伙连续加班十四个小时后不顾疲惫骑车去追,却惨遭货运车碾压》。

完犊子,她一定会被骂到社会性死亡。

未免惹祸上身,乔圆圆哀叹一声,决定前方掉头,去接慢腾腾骑车过来的钱三平。

然而掉头往前开了两公里,她忽而胸口憋闷,一口气顺不上来,憋屈——

凭什么我去接他?

不是他自己说的要来接我吗?

我接个屁呢我接!

这件事,老子要是掉头了,老子就输了!搞不好这辈子都注定要先低头!

不行不行,她非得再往文春开个十公里,让他骑车骑到劲尽人亡才行。

但是…………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在进行了多番思想斗争之后,她最终决定再次掉头,把车停在去往文春方向的路边,大致距离文化大桥两公里,这样既不显得自己没骨气,又能让钱三平吃一点苦头。

果然,十分钟之后,一辆小汽车开着大灯从对向驶来,对方的车灯让她从后视镜里瞥见三道荧光条在黑暗的路上缓慢飞翔,那速度约摸着就是一辆自行车的极限了。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间紧张起来,心底里呜呼哀哉,完球完球,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面是生气、痛哭、善解人意还是嘤嘤嘤。

她乔圆圆在此保证,她从前绝不是如此做作又虚伪的性格,她作为一个高喊着释放天性、解放真我的人,不知何时居然对男人也讲究起策略来了。

她变了。

变做作了。

这不怪她,要怪就怪这该死的爱情。

后视镜里慢慢浮现出“三道反光条”的全部轮廓,她打开化妆镜,不忘检查自己当下的状态,满意地给出一百分之后才在脸上划出一丝笑容。

可她忘了,她的化妆镜带灯,刚一拉开钱三平就从车后方看得清清楚楚,连她左右摆动的弧度他都看在眼里。

原本骑车骑得精疲力竭,这会儿突然又能在车外笑出声来。

他看她,就像看一个表演欲爆棚的小作精一个样。

安全起见,他把自行车停在宝马车右后方,自己则下车走到副驾驶车窗前,拉开车门,照旧当没事发生,压低身体问道:“走吧,想吃什么?一起吃个宵夜。”

春夜微凉,可钱三平还是骑出了满头大汗,约摸着这套厚重不透风的工作服下面,他的T恤都已经湿透。

乔圆圆那股子邪火起起伏伏,这会儿又灭了,只不过策略上告诫自己不能让他解决得如此轻松,否则下一次,下下次,他仍然当她是可以随便消耗的好脾气女朋友。

她于是开始憋眼泪,胸腔也一抽一抽的,仿佛泪眼滂沱,满腹委屈,“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快五个小时…………我再不走我就要变成粒江边上一座望夫石,你以后带你爸妈来粒江旅游第一站就是参观我…………”

钱三平笑起来,说:“不会的,不会变成石头,人体自然风干之后会变成木乃伊形态,最多成为金身舍利。”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两只火苗在她眼里燃烧,她抓起副驾驶座上的链条包就往钱三平脑袋上扔。

他抬手一挡,成功挡住袭击。

“我忽然来月经了,我自己都没准备就来了,发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路上连个营业的超市都找不到,只能在你们家属区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个包我根本不认识的卫生巾…………而且还是从角落里面找出来,外包装上全是黑灰…………我都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然后还得找厕所,你们那个公共厕所…………我几百年没上过这种公厕了…………感觉随时会有鬼冲出来你晓得吧?我垫好卫生巾疯狂往外跑,我真的感觉有鬼在看我…………还有…………我会痛经啊,我平常一发现来月经就马上要吃布洛芬的,现在这个点,我到哪里去买药?我不吃药我会痛死的你知不知道?会痛死!呜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你加班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等到这么晚,等到自己没药吃…………呜呜呜呜呜呜,布洛芬就是我的精神鸦片,没他我活不下去,我太倒霉了…………我为什么要来文春,哦,不是,我为什么要来粒江,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乔圆圆原本想继续发脾气,忽而联想到自己眼下的状况,竟然悲从中来,没说两句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发展到最后变成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流下来的眼泪都够当盐汽水喝一壶。

她这一回的泪,比钻石都真。

在她仰头嚎哭的间隙,钱三平坐进车里,找出纸巾,神情严肃地默默给她擦眼泪。

根本插不上话。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啊各位。

前几天我母亲的病历结果出来了,确定是浅表性基底细胞癌。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兵荒马乱的搞了两天,没有时间写稿。

这几天会抽时间写的。

毕竟这也是工作。

我也需要钱给妈妈治病。

抱歉断了两天,再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