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那些隐藏的秘密
虽然李敛枫一脸的执拗,活脱脱的孩子气,但是董小葵依旧试了几次也没有喊出“敛枫”;两个字来。以前在京城,他也有这样执拗,逼着她喊他的名字,说什么朋友不该这么生分地喊“李先生”。那时,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终究认为李敛枫说的有些道理,便也是勉为其难地喊了几次。
可是如今不同今晚,他对她说的话,他的举动已经表明,他对她不再是所谓“朋友”定义了。可他们之间远远没有这种亲密关系,能让董小葵这样千回百转地叫他的名字。因为在她的观念里,一个女子叫一个男人的名,必然是他亲密的人,比如家人,比如恋人。
她不想跟李敛枫有任何这样的关系存在。过去,他是她尊敬的人;如今,她只想着:如果能是朋友,便是好的,如果不能,便就是让他成为记忆中一段好了,毕竟他也是世家子弟,也是那九重天上住着的,而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员。
她站在他的面前,横竖是喊不出来。因为实在不想喊,觉得这样一喊,以后就纠缠不清了。
李敛枫也站在她的面前,似乎是等着她喊他“敛枫”,等了一阵子,见她没用动静。他倒是呵呵笑了,然后打趣地说:“你这丫头,喊一个名字而已,你倒是严肃认真了。不过,就这反应还真是有趣。”
董小葵一听,似乎这家伙刚才在做恶作剧。她抬眉瞧他,月光下的他,脸上果然带着微笑,是那种初见他时的温暖笑容,她有一瞬间的愣,这人这么又换回来了?
李敛枫脸上的笑容晕染开来,更是开心得很。然后略略低下头,轻声说:“你倒是以为我是霸道的人了我不过就是觉得生活无聊逗逗你了而已。”
“你——”董小葵嘴一撇,
李敛枫耸耸肩,还是笑着说:“好了,刚才逗你的,我们是朋友,不要拘泥,喜欢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吧。”
他的神色很自然。董小葵因为这句话,心情放松下来,却是兀自嘟囔:“你这样逗人,会吓出病来的。因为在乎你这个朋友,总是会害怕——”
“行了。别说这个——”李敛枫突然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
董小葵讶然,这男人变脸变得真快,总是将友好亲切的谈话氛围破坏,让她找不到一个正确自然的途径与他去交流。
难道喜怒无常是这群公子哥惯有的特色么?许二似乎也是这样的。想到许二,董小葵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她总觉得凭着自己与叶三的交情,他不至于会打电话给自己,即便是李敛枫解释的叶三本身就是喜欢搞恶作剧,且有些无聊的家伙。但是,通过她与叶三的几次照面,尤其是第一次在九重天的等候区,看他对手下吩咐的那种神色,就绝对是个杀伐决断狠戾的主。他叶三绝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根本不可能如同外在表现的那般纨绔子弟。
那么,他给自己打电话,只能跟许二有关。
许二到底是出什么事?董小葵先前因为派出所的事情,没有好好分析叶三打电话的缘由,可是这刻,仔细分析,让她浑身一片冰凉,心里发慌。
李敛枫看到董小葵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失态又让她尴尬,不知所措,于是咳嗽了两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董小葵回过神来,倒是没有接着说,而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叶三给我打电话正常吗?”
李敛枫脸色有些不好,语气也不是太平和,问:“你在想着叶三?”
这人的思维真是奇怪,董小葵白他一眼,说:“我是觉得他的电话蹊跷。我就不相信你不知他是怎样的人。”
“你倒是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李敛枫反问。
董小葵摇摇头说:“我只是说我自己的判断罢了。见过几次,就没觉得这人是纨绔子弟,反而该是杀伐决断皆狠戾的高手,做事就算荒唐,也有一定的分寸与尺度,哪里会是无聊到给我打电话的主。我在想,是不是——”
她说到这里,倒是停住了,不仅仅是横竖吐不出许二的名字来,更是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记挂许二。还有,如果在人前说出对许二的担心,这无疑是向世人承认她对许二念念不忘。
李敛枫见她没说下去,淡淡地问:“你想到什么?我倒认为是你勾引人,这会儿找借口了。”
“呸。”董小葵终于不雅观地啐了一口,恨恨地说:“李敛枫,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勾引谁了,证据呢?拿出来啊。”
李敛枫脸色十分尴尬,瞧着董小葵,眼神闪烁,然后说:“行了行了。你这人就是没有幽默感。”
董小葵一听,更来气,说:“幽默感?你拿侮辱人格的事情来跟我说幽默感?”
这一问让李敛枫更是尴尬,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低声说:“对不起,我——,我也不知怎么的。”
又是这一套说辞,自己的行为和心意都无法把握么?董小葵心里本来烦躁,加上李敛枫这么一闹,她也彻底绷不住,语气也不好,问:“你不知,你不知。如果你是对自己的行为无法把握的人,宜华集团又怎么会风生水起?”
“那不同。”李敛枫的回答有些无力。
董小葵也懒得争论,只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告诉我:量体裁衣,脚踏实地。我喜欢历史,也有过思考,很清楚‘齐大非偶’于是我从来没有对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有过任何的想法。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凡的人,与我对等的人,一生一世,举案齐眉罢了。所以,不管是许仲霖,还是叶浩铭,或者是任何一个世家子弟,我都巴不得楚河汉界。”
她说得慢,说到与许仲霖,巴不得楚河汉界的时候,到底也是浑身一凉。原来到底不如想象中那么洒脱,光这么说,都会觉得难过。
“那——,我呢?你也要与我楚河汉界么?”李敛枫问,声音很轻,如同那月色一般梦幻。
董小葵停了一下,才回答:“我不仇富,也不恨贵。朋友不问阶层,不问高低贵贱。可是,必得是尊重的。如果,你是不尊重我,那便是再难过,也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小葵,我希望,在你眼里,我就是我。不是李家的老四,不是宜华集团的领袖,不是李国宁,只是李敛枫这个人而已。”李敛枫很着急地地说。
董小葵看到他的着急,适才怒气是消了不少,原本她也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女子。所以,她语气软了下来,说:“在我眼里,你从来都只是李敛枫,因为那些身份,在我认识你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
李敛枫因为这话,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笑着说:“谢谢。”
这还要说谢谢。在这一瞬间,从这两个字里,董小葵忽然感到一种心酸。李敛枫却是自顾自地说:“不过,小葵,以后,你要耐心提醒我。因为我从来没有试着这样,自己去结交过朋友。我身边很多的人来来去去的,玩的也很多。不过都是生意场上的,利益至上的;或者又都是与我同样家境的,我很少去注意别人会不会因为我而难过。如果,我言语行为伤害你,你一定要提醒我。不要——,动不动就说楚河汉界的。因为——”
李敛枫说了一大串,董小葵只觉得心里酸楚。那一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落寞孤寂,如今听他说起来,便更觉得心疼。
他们这些人,怕都是这般的环境长大。因为家族权力在手,财富无数。他们一出生,就必然有各种阿谀奉承、心怀鬼胎的人以各种名目来接近他们,以期望图得利益与好处。怕他们也是渴望过纯净的情感,不带任何目的的对待,但是遇见的多半不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即便遇见了,也总是因为过去的经验,对遇见的这人审视,反复怀疑,最终扼杀了获得这种纯净的机会。
她瞧着他,想说一句“我会耐心提醒的”,还没说出来,却看到李敛枫瞧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很珍惜能遇见你。”
董小葵听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低声说:“我会提醒的。不过,有时候,我脾气也不好,你也要提醒我。”
“嗯,一定。”李敛枫的声音十分柔和。
不知怎的,董小葵觉得从这一刻开始,两人之间忽然不一样了。周围月色正好,如同轻纱。夜风凉爽,带着稻花香,远处有蛙声此起彼伏。
静默了一会儿,李敛枫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董小葵“嗯”了一声,然后又摇摇头,说:“我还有事要跟你说的。”
“你祖屋的事,你弟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已经吩咐人去办了。”李敛枫一边回答,一边往老街走。
董小葵讶然,这人居然早就着手办事了。
他笑了笑,说:“走吧,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明天我陪你去会会那人。”
董小葵只是觉如释重负,追上去与他并肩走着,心里到底记挂着陈俊,于是说:“你知道先前是陈俊在帮我办这件事么?”
李敛枫一听,眉头一蹙,扫了董小葵一眼,说:“他竟然这样做”
董小葵也知道陈俊身份不一般,但是到底不一般到何种地步,她并不清楚。但看李敛枫得知这消息的表情,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如果陈俊身份如此不一般,他竟然这样做,那么与他楚河汉界怕真的是不容易吧。她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总之是一片混乱。
“既然是陈俊去办,应该没有问题的,怎么会半途出妖蛾子?”李敛枫自语,似乎对陈俊的办事能力十分赏识。
这话却是让董小葵更着急,她说:“所以,我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而且我很担心陈俊安全。毕竟如果因为我,给许家添麻烦,或者让陈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李敛枫一听,略略沉吟,然后说:“你不必担心。在锦城,还没有人能给许家添麻烦。还有,陈俊有许二的印信,敢拒绝他的人都少,何况是动他的。”
“如果这么大的权力,那出现这种不接电话的事情,便更不正常了。”董小葵立马分析。
李敛枫一下子停住脚步,思考了一番,说:“可能是遇见大事了。总之,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我保证,明天之内,给你最准确的答案,今晚,你就安心睡觉。知道么?”
董小葵的心安宁了不少,“嗯”了一声,跟着李敛枫一并往家老街走。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快要到董小葵家门口时,李敛枫忽然说:“小葵,我还想再走走,可以么?”
这人——
“我很喜欢这个镇子。平素里睡不着,我一个人走,今天难得朋友一起。”李敛枫继续解释。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陪着他散步呗。董小葵没有回答,只是没去叫门,一直往前走。就这样走着,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一直走到索桥上。
月光下的索桥,晃悠悠的,有一种亘古存在的气息。桥下是流淌的月光,有着淙淙的水声。他在桥头,忽然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拉着索桥的钢索,两人就这样走在索桥上。
董小葵也没有去刻意挣扎,事实上,她一直是怕索桥的。小时候,要过索桥去,大人抱着,她也怕,一个劲儿地在索桥桥头哭得惊天动地。后来长大了,虽然不哭,但每一次过索桥,都像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样。只是,那时长大,再加上后来爸爸去世,妈妈几乎封闭自己,她要独自坚强。所以,将所有的害怕都收敛在心底。
再到后来上高中,和陈佳川在一起。那时,他总是每天牵着她在索桥上来来去去,上学放学的,他才没那么怕。那时,也有打趣他们的同学,嘻嘻笑着。陈佳川不为所动,依旧是牵着她走了两年多。那时,她以为从今以后,索桥也不是可怕的存在。
谁知后来,终究是世事无常的。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李敛枫就这样牵着她往前走,走了十来米,他忽然停下来,说:“别怕,有我在。”
“嗯。”董小葵低声回答,手还是轻抖,原来他知道她怕这索桥。
李敛枫又往前走几步,在桥的中部,一块板子处慢慢坐下来,董小葵僵直在那里,不敢坐。他牵着她的手,说:“别怕,放松些。”
她终究是不敢坐,一手紧紧拉着他,一手紧紧拉着钢索,不安地说:“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
是的,她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起事故。
也许是感觉到她十分的害怕,于是李敛枫也不勉强,而是站起身,说:“好。我们回去。”
董小葵这会儿已经不太能够好好走路了,身子有些僵硬。李敛枫终于发现异样,十分懊恼地说:“小葵,对不起。我不知。”
董小葵摇摇头,紧紧拉着他的手,努力往回走。最后,终于是李敛枫半搂着她拖回桥头去。她扶着桥边石头一边喘息,一边说:“我从小就怕这索桥,平时,有一个人在上面跑,我就不敢过去。还有,我亲眼看到过在索桥上坐,最终摔到桥下去的惨状,所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在桥上坐。”
李敛枫一听,十分懊恼,又颇为责备地说:“你倒是好,不喜欢也不说,这样陪着我去遭罪。我原本以为你是地头蛇啊,土生土长的,没想到过你会怕这个。你这个家伙,以后有什么就要直说,别在我面前忍着。”
董小葵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大半,立刻说:“那我可直说了?”
“嗯,直说。”李敛枫很满意地点头。
董小葵立刻问:“Q大禁止自行车,不会跟你有关吧?”
大约是董小葵思维太过跳跃,李敛枫一下子怔在那里,有些呆地瞧着董小葵。
董小葵咳嗽两声,说:“这事。我想问很久了,是你说有什么就别忍着,直说的。”她说着,很无辜地看着他。
李敛枫也不自在地咳嗽几声,很严肃认真地问:“小葵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别问我。你说是,还是不是。”董小葵坚决不让这人跑题,直入主题。
“这个——,我是看跑自行车实在是危险,那个,所以,就向你们学校建议了一下。唉,果然是百年学府,底蕴深厚,素质就是不一样,不仅采纳建议,而且执行力相当不错。”李敛枫言语中很是赞赏Q大。
天,果然是这个家伙。董小葵几乎是跳上去掐着他的脖子,狠狠地说:“额滴神啊,真是你,真是你,你可不知,那段时间,我走着去查资料,去别的系办事,我腿都快断了。哼,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李敛枫任由董小葵掐着,只是笑着,等她放开了,这才慢慢地说:“我原本以为自行车这些不会有太大的事故,可是那天我跟你一起吃饭回来,遇见那事,我就觉得自行车原来也那样危险。那种跑法,搞不好也会弄死人的。所以,我就觉得这自行车也该禁。”
董小葵听着这话,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因为李敛枫的语气到后来有些落寞,并且他用了“也”字,难不成之前Q大夜里禁车,畅园一段神马车都禁与此君有关?
不过,似乎听说那禁车是跟金融系那位跳楼没死,结果被疾驰而来的车撞死的那位师姐有关。貌似听闻,那位师姐的男朋友退学了,而那位撞死师姐的人似乎被废了手来着。
不会是这个家伙所为吧?董小葵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番。
“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又有什么想问我的?”李敛枫斜睨着董小葵。
董小葵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做了做鬼脸,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举起手,说:“我可以弱弱地问一句:Q大禁车,也是您老人家的杰作么?”
这一问,李敛枫彻底变了脸色,一下子没有说话,脸上的温柔笑意全部隐去,然后一转身对着那棵桥头的大树。
亲娘啊,看来还真是有关,难道那位师姐是他最挚爱的人?
董小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起初还只是等待他的答案,可是到后来,她意识到这位师姐的死对于李敛枫来说,也许是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是心底最重的伤。而她的这句问话,无疑是将他心底的伤疤揭开了。
“对不起。”董小葵鼓起勇气,低声说。
李敛枫没回应,而是摸了烟,慢慢点起,也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还是背对着董小葵。好一会儿,他才说:“你知道禁车是跟那件事有关的吧?”
“嗯。我们——金融系的一位师姐。”董小葵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是我亲妹妹,叫李舒宁。”李敛枫慢腾腾地说。
原来那位师姐是他的亲妹妹,难怪他会那样极端,运用手中的权利去做这样一件极端的事。
“你一定很爱你妹妹。”董小葵低声说。
李敛枫没有回答,而是深深抽了一口烟,又咳嗽了好一阵子,咳得弯腰蹲下去,却是丢了烟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臂弯之间,低声说:“妹妹对我最好,我有什么不开心,总是妹妹第一个瞧出来。记得我初次见到妹妹时,我十四岁。那时,刚刚回到李家,许多地方都格格不入,是妹妹总是对我好,陪着我。后来,我在她的陪伴下,才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来适应家里的生活。”
董小葵讶然,他竟然十四岁才见到自己的亲妹妹,十四岁才回到李家,这到底又是怎样一种隐藏的身世经历。
她想问,但是不敢去说,因为这些是李敛枫的隐私,似乎还是伤心的往事。她便站在原地等着,等着他告诉她。等着他诉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站起身,说:“权贵之家的小孩,并不一定都能够在父母身边长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是与父母亲人聚少离多的。因为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他们要守住家业,必须要比别人学得更多,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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