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何家女子?(迟来的三更)

可转念一想,这所求之事其实也局限的很,既不能触及皇室底线,也不能提出任何让人侧目的要求。

要说如今四房也只得两件隐秘之事不可告人。

一就是四夫人的身份。按照大汉律法,大汉官员不可娶元国女子为正妻,否则便要削官去爵,贬为庶民。

二便是她遮掩容貌一事。这件事却是可轻可重。往重里说,可以算得是欺君之罪。一旦事发,端看皇上皇后心情如何了,若是龙颜大怒,就是治死罪也不是没可能的。

话虽严重,可她并不太过担忧。四夫人的身份除非是有心人刻意去查,否则是无人能知晓的。而第二项就更不用担心太多,连“王一针”王御医也没看出端倪,其他人无凭无据又岂能疑心到这上面。

这样一想,她立时打消了那几分心动,摇了摇头,“五哥哥,我不能。”

如今四房之所以风平浪静,全因低调不受人瞩目。若是乍然高调出了风头,难免不招人嫉妒和疑心。

先不论她能不能得那“三元同中”,便是得了,按如今的状况,她所求之事皆不能出口。

这赏不求也罢了!

如今还是低调最为重要,只得最后两个多月了,平静度过也就是了。

没有价值,才不会被人算计。

纳兰笙顿时面有憾色。

明思垂眸想了想,还是把实话告诉了纳兰笙,“五哥哥,等太子妃宫选之后,我们一家便会离开大京。”

纳兰笙一呆,“离开?可四叔他还有官职在身——”

明思一笑。“到时候爹爹会申请调任,若是不成,也有其他的法子。不过,我们是定然会离开的。”

纳兰笙怔了怔,“那你们会去何处?”

明思微笑。“娘一直想念边城,我也喜欢边城。到时候应该会回去。”

纳兰笙顿时神情黯淡,沉默片刻,“六妹妹,你们一定要走么?”

府中姐妹兄弟众多,独明思一人最为亲近投契,这个堂妹也是最最得他欣赏的。乍然听闻这个消息,他心里蓦地生出没来由的孤寂之感。

明思也感觉到了他的黯然之感,心里也有几分感伤,面上却笑道,“古人有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论明思身处何地。总会记着你这个五哥哥的。再说了,若是他日有暇。五哥哥也可来边城找我啊。明思必定香泉妙茶以待。”

又见纳兰笙还神情不展,明思又调笑道,“边城虽远。但若是五哥哥有事相求,便是千里也不足惧也——明思定会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纳兰笙被她连哄带许诺的,也是忍不住想笑,斜看她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他日五哥若是有难。可就等着你来救我了!”

明思捣头如蒜。笑容可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兄妹二人相视而笑。

命运总有种种莫测,可冥冥中似有天意预测。

此时的兄妹二人谁也想不到,真正的未来与他们所设想到的却是全然不同。

预想到的拐了弯,真正发生的却是那万万没想到的。

世事端是无常,造化却只会戏弄世人。

唯心智坚贞者,得老天之幸也。

两日后,太子果然来了纳兰府,同来的还有北府将军秋池。

纳兰笙的书房对二人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熟悉之至。

而此番司马陵一脚迈进却是惊“咦”了一声,“纳兰,你在何处收罗得这两幅字画?”

秋池后一步迈进,闻声抬首,只见书案正前方墙上原本挂着的一弓一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装裱得甚是隆重的墨色苍鹰图和一副同样装裱精致的一阙小令。

远远一看,便生诧异,两人近得前去细看,却是心惊。

画与字幅同样大小。均是三尺宽,五尺长。

画的下端画的是茫茫海景,远端却有一段海岸,只见乱石遒立,惊涛拍岸。而画的上空一只苍鹰正展翅迎风,直击长空!

笔法干练老道,细看来每一笔浓淡轻重皆是恰到好处。

笔法并不繁复,但画中那天色暗暗,山雨欲来之色,还有那苍鹰不屈的神骏之态无一跃然纸上。

又看那字幅,司马陵顿时朗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纳兰,这小令是何人所作?竟然有这等趣人……”

秋池还沉浸在那苍鹰图之中,此时闻得太子大笑,这才偏头看来,只见那字幅中字体飘逸之至,乍看之下,那笔法竟然却分不出是男是女。

在看那整个字幅,并无题跋,只有一阕小词,上半阙写意,他低声念道,“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念完不觉一怔,顿了顿,又看下半阙却是写实,字字妙趣横生,细读来却又似有深意,“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他看看字,又掉头去看画,只觉两者间似有相通之意,不觉更是心惊,“纳兰,这字画可是一人所作?”

司马陵颔首赞赏,“这般笔法,应是大家之作了,可为何无题跋落款?”

见那笔迹墨色皆是新近之作,心里搜寻了一遍,又觉这字画笔锋与他已知的在世大家皆不相同,却相之毫不逊色,心里更添了几分好奇,“果真是一人之笔?”

纳兰笙见明思的字画果然得了这两位的赏,心里不禁得意非凡,但又想起明思的嘱托,又有些泄气憋闷,只得含糊答道,“好像是的。”

司马陵一听,顿时挑眉,“你这说的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来什么好像是的?”

纳兰笙一噎,只嗫嗫道,“我是在街边买来的,卖家乃是同一人,我想着大约应该是一人所作吧。”

“街边所得?”司马陵抬起眉梢,“可知这题字作画者是男是女?”

富贵在后面瞅了瞅,“这般的笔锋胸襟,我瞧着同殿下收藏的那些也不逞多让,应该是男子所作吧?女子何来这般笔法气魄?”

纳兰笙一听,一个忍不住,“谁说女子便无这般笔锋胸襟!这字画就是女子所作!”

屋中几人顿时惊异,富贵所言也是司马陵同秋池所想,听纳兰笙这般一说,司马陵顿时一愣,“女子所作?可知哪家女子?”

惊觉失言的纳兰笙赶紧遮掩道,“那卖画的是个小丫鬟,她说是她家小姐所作——”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听说是家道中落,无奈之下,才拿来卖了换钱的。”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秋池怔怔地,“闺阁女子竟能作这般言语……”

震惊之余,只觉心神动**。

这女子之言完全颠覆了他心目中的女子形象。

竟然敢否古人之言,这般的大胆!

本朝虽算得民风开放,但自古以来女子不是都要以男子为尊,以夫为天么?即便是皇上皇后,也是龙在上凤在下,真正的好女子不是应该像他母亲那般严守女诫,秉承圣人之言么?

可那画中苍鹰的坚韧之意,还有这小令中的通篇洒脱,又让他的质疑之词似乎难以出口。

一时间,他只觉心绪数种,却不知该赞还是该批驳。

司马陵却哈哈大笑,拍了拍秋池,“谁说闺阁女子便不能做如此之言?这般气魄的女子,我倒要另眼相看几分!”说着看向纳兰笙,神情带了几分认真,“你可问了是哪家的女子?”

见太子神情,纳兰笙有些心惊,有些后悔说了真话,万一这位爷来了兴致要问个究竟,一时半会之间,他的谎话哪里能编的圆。

斟酌了下,他答道,“我也没问得仔细,只听说是外乡进京寻亲的,来了之后发现亲戚已不在大京,所以才卖了字画想筹些盘缠。眼下大概已经离京了吧。”

司马陵微有憾色,又看了看那字画,忽地瞟了一眼纳兰笙,“你当日花了多少银子?”

纳兰笙一愣,“一百两。”

司马陵勾唇一笑,朝富贵使了个眼色,富贵一看便心领神会,笑着上前去摘那两幅字画。

纳兰笙呆了呆,朝前迈了一步又顿住,“殿下,这……”

只见司马陵唇角弯出极为愉悦慵懒的一个弧度,“你花了一百两,那本太子出十倍——一千两同你买了!”

几人都是爱笔墨之人,虽仍有些不信那字画出自女子之手,但有眼之人都能看出无论字幅还是画都是上品之作。秋池心中其实也有些暗羡纳兰笙有此好运道,却不想太子竟然做出“豪夺”之举,秋池只得看着纳兰笙,暗暗同情。

纳兰笙噎了噎,一脸苦相说不出话来,只是后悔自己不该卖弄。

若是自个儿不说是女子所作,只怕太子还不会有这般的兴致。

见纳兰笙不说话,司马陵凤目微挑,似笑非笑,“纳兰莫非是不愿割爱?”

当然不愿意了!

你看我这幅样子像是愿意的么?

纳兰笙在心里磨牙,秋池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同情,最后纳兰笙只得悻悻道,“太子若喜欢就拿去吧,这银子也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