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城虽然是江南道首府的府治所在,云集了江南道半数以上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文人骚客,堪称整个江南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心脏。
但白莲教的总坛却不在洪州城内,而是位于江南道的南部,与福广道接壤的穷乡僻壤之中。
毕竟白莲教宣扬的是“法无高下,人人平等”,主张锄强扶弱,铲除世间不公,维护公平正义,实现人人平等,共建真空家乡。
这样的说辞对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上顿没下顿的底层人民来说,自然是宛如毒品一般,让他们接触以后就欲罢不能了。
可对于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而言,让那些卑贱的下民和自己平等,那不是扯犊子吗?
真要是平等了,自己还怎么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还怎么踩在他们的背上作威作福,声色犬马,还怎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啊?
因此,别看白莲教在江南道传播广泛,信徒众多,渗透进了各行各业的方方面面。
可在江南道的权贵们眼里,它就是个闲暇时期看的笑话,是个必要的时候,随时能够拿出来向京城邀功的功劳而已。
除了像洛河图那样受过白莲教的恩惠,发达了以后还不忘本,以及觉得自己可以利用,甚至是掌控白莲教的人以外,还真没什么人能看得上它。
只是不知道,当这些人眼中的笑话,变成挥向他们项上人头的屠刀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的精彩。
现在的白莲教虽然戒律松懈了许多,但上下的阶级却更加明显,上级对下级的威严更盛,下级对上级的敬畏更深,这一点和他们宣扬的人人平等理念似乎并不相符。
自上而下,分别是:圣公,圣女圣子,四大天王,八大教祝,二十四头目,七十二小头目,以及最底层的普通的信徒和信众。
在洪州城里主持白莲教一应事务的,便是八大教祝之一的胡棉衣。
他年轻的时候,是一流上的武者,实力只在圣公和四大天王这些个宗师级别的人物之下,负责教授教中的信众习武,并从中挑选有资质的人,进行深层次的培养。
因此,黄应舔着脸说自己是他的弟子,倒也没什么毛病,虽然他可能连黄应这个人是谁,都没有半点印象。
后来他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精力也没有之前那么旺盛了,圣公有感他劳苦功高,便让他来洪州城主持大局。
说是主持大局,实际上就是让他来这边当个消息中转站,顺便养养老,享享清福。
毕竟洪州城这样的地方,一般没什么事情,一旦有事,那必然是他做不了主的大事。
大事做不了主,小事又没有。
他这个教祝实际上的作用,就是把手底下人的收集到的消息汇聚起来,上报给总坛,同时把总坛下达的命令传达给下面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郑天成把魏亮的事情上报给了胡棉衣之后,隔了几天,才收到胡棉衣给自己答复。
从胡棉衣那里回来之后,郑天成立马就把魏亮喊来了自己的房间,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负责监视他的黄应。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同的是,前几天三人表面上都表现得一团和气,好像手足兄弟,可现在魏亮却是一脸阴沉,看其他两个人像看仇人一样。
魏亮原本还想委婉一点,问问郑天成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会让黄应堵着自己,不让自己外出。
可他一走进郑天成的房间,看到对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直接怒气冲冲地问道:“郑老大!我之前在你手底下干活,你实力也比我强,所以我尊称你一声郑老大,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把我关在房间里面,一步都不让我出去!我想出去透口气,都被人给堵回来!还说什么让我安安心心地等消息,你这是让我等消息吗?你这是在软禁我呀!
是!我魏亮是没什么本事,不仅擅自行动,还搞砸了,但我没暴露自己,也没暴露圣教对洛青璇的企图!你不能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我!”
“哼!”郑天成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黄应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也知道你做错了事啊?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关你几天怎么了?
你应该要庆幸,你做的事情没有让洛河图那个老家伙察觉到什么,要不然的话,就不仅仅是关你几天那么简单了!
再说了,这几天亏待你了?每天小菜吃着,小酒喝着,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吧?就差给你找个娘们了!哪个被软禁的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啊?你小子可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眼见黄应反驳自己,魏亮火气更胜,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行!我说不过你。你等着!等我出去以后,找胡教祝给我主持公道!”
“呵。”黄应冷笑一声,语气更加不屑了:“找我师傅告我的状?你看他老人家是帮你还是帮我!”
“你师傅?可别给自己的脸色贴金了!”魏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戏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黄应,冷冷笑着说道:“胡教祝前些年教圣教弟子习武,跟他学过一招半式的不说上万了,几千还是有的。
你貌似也只是其中之一吧?你这样的人,腆着脸,打着胡教祝的金字招牌,跟招摇撞骗有什么区别?在别人面前装装就算了,在我面前装什么?
我师傅……那是我行过拜师礼,敬过拜师茶的师傅,跟你这种一厢情愿的不一样啊!他老人家和胡教祝师出同门!胡教祝那是我亲师伯!
逢年过节,我登门拜访,给胡教祝送礼,他还会乐呵呵地接了。你呢?想送礼都找不到门头吧!”
“魏亮!你混蛋!老子杀了你!”黄应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朝着魏亮扑了过去,大有一副拼命的架势。
“够了!”看戏看得差不多,不想二人真打起来的郑天成猛然开口,制止了二人即将发生的冲突。
他看了魏亮一眼,感觉这家伙也没别人说的那么沉默寡言嘛,说话一套一套的,还直插别人的肺管子。
一边在心中腹诽,他一边站起身,走到黄应的身边,拉着对方的手臂后退,让他远离魏亮。
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够了,郑天成才开口说道:“二位都是圣教的得力干将,都是自己人,为了这么点小事,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吗?
二位真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大打出手,不管最后谁输谁赢,这件事情传出去都有损圣教的颜面。
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圣教里都是小肚鸡肠的人呢!”
魏亮瞥了郑天成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不用在这拐弯抹角地说我小肚鸡肠。这件事情,他敢这么干,肯定是受到了你的指使。
你不给我个交代,我一定会找胡教祝为我讨一个公道!”
郑天成心中暗骂魏亮这王八犊子只会拿胡教祝压自己,也腹诽这家伙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脸上却笑得像一朵盛开的**。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的地方,拿起桌上的茶壶沏了一杯茶,然后快步走到为亮的面前,将手中的茶递了过去,同时说道:“魏老弟,误会了不是?”
魏亮一顿嘴炮输出,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而且他说黄应是在扯虎皮,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呢?
他的师傅确实是胡教祝的师弟没错,但谁规定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就必须非常好了?
何况他师傅的徒弟也有不少,他在当中也不算是出彩,否则的话,也不会年过三十,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白莲教教众,早就应该跟郑天成一样的,成为小头目了。
眼见郑天成先服软,端着一杯茶来给自己赔礼道歉,他刚刚本身也是在装腔作势,自然就顺驴下坡地接了过来,口中说着:“误会?有什么误会?我误会什么了?”
“当然是误会了。”郑天成笑着辩解道:“不让魏老弟出门,当然不是在软禁魏老弟你了。主要是我这个地方吧,来来往往的人属实是不少,要是魏老弟你一不小心被什么人给撞见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毕竟,洛河图那个老家伙是点名道姓让你滚出洛家的,而我们这些人,表面上还是得对他言听计从的。
要是让他知道你还在洛家,他岂不是就知道我们这些人对他是阳奉阴违,另有所图的吗?
要是因为你,让洛河图那个老家伙对我们产生什么怀疑,从而影响了圣教接下来的计划,那么魏老弟那也不好和胡教祝交代吧?
所以嘛,我这也是为了魏老弟你好,你应该能够了解老哥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魏亮心里很清楚,郑天成现在的话完全就是在扯淡,他让黄应守着自己,一方面是怕自己去找那个王宙报仇,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担心自己会逃跑!
可现在人家这么说,他也只能这么应着。
总不能真翻脸吧?
真翻脸,他也打不过人家,只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表示自己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看着魏亮的动作,郑天成脸上的**开得更灿烂了。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又抬起两只手,往下招了招,示意魏亮和黄应也坐下。
等到二人坐下以后,他才说道:“好了,既然误会都已经解除了,那我们就来说正事吧。
我刚从胡教主那里回来,替胡教祝传达圣教最新的指令。”
他看向魏亮,说道:“首先是关于魏老弟的。对于魏老弟前几天的行动,圣教表示非常遗憾。
原本呢,圣教是要惩罚魏老弟你擅自行动的,但是鉴于事发突然,也确实有点效果,而且并没有引起洛河图的警觉,所以圣教决定不予追究。
但魏老弟你再留在洪州城就有点不太合适了,所以圣教召你回总坛另有安排。”
魏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样的惩罚,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只可惜他不能报复那个坏自己好事的王宙了。
虽然心里还是想把那个叫王宙的家伙宰了再离开,但他也清楚,郑天成肯定是不允许自己节外生枝的。
他便站起身,朝着郑天成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即刻启程,回总坛复命了。”
说着,他还刻意挑衅式地看了黄应一眼,意思是,老子现在要走了,你有种就再拦我一个试试。
黄应直接瞥开头,对魏亮的挑衅视而不见。
郑天成确实摆了摆手,说道:“魏老弟不要着急嘛。我想说的第二件事,也和魏老弟有关。魏老弟不如先坐下来,听我说完,再决定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走。”
魏亮疑惑了,却还是坐了下来。
郑天成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情嘛,便是有关于洛青璇的。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
每年的中秋诗会,都是江南道镇抚使亲自主持的。
往年,前任镇抚使甘兴文和洛河图关系不错,所以每次中秋诗会,都会邀请他和洛青璇一起参加。
但今年不一样!
在年中的时候,甘兴文调任入京,出任户部侍郎去了。
据胡教祝得到的消息,新任的江南道镇抚使一贯瞧不上商贾,所以,今年的中秋诗会,他并没有邀请洛河图!
但洛青璇顶着一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却在邀请之列!
洛青璇那个死丫头太过于谨慎了,每次出门,要么就是男扮女装,轻装简行,咱们的人根本就找不到她;要么就是和洛河图待在一起,咱们根本就没法当着洛河图的面对她下手。
但这次不一样了,洛青璇是自己过去,而且她去的目的地和路线咱们都知道,哪怕她带着护卫,但也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
本来呢,这件事情和魏老弟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呢,我想着魏老弟你,应该对洛青璇现在的那个护卫挺感兴趣的。
所以呢,老哥我就刻意向胡教祝请示了,能不能让你也参与到这次行动当中。
胡教祝那边是没什么意见,自然是希望能够动手的人多多益善了,就是不知道,魏老弟你愿不愿意了。”
“求之不得!”魏亮朝着郑天成拱了拱手,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刚他还在遗憾,不能把那个搅和了自己功劳,甚至还害得自己受到圣教处罚的家伙给碎尸万段。
但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样的机会自己要是不把握住,那就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