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苗苗落在后面，偷偷拽拽卫璃的袖子，八卦兮兮地小声问：“师父，倪制片对裴老师怎么这么客气？”
“我也觉得奇怪。”卫璃看着裴鹤轻和倪康的背影，小声回答。
一般来说，影视版权买来之后，双方钱货两讫，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像倪康这种将人请到剧组来，甚至还亲自带着看现场的待遇，以前只在投资方身上出现过。
要知道倪制片可是个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的抠门神人，万万干不出冤大头的事。
“倪制片不会是欠裴老师钱吧？”钟苗苗小声编排制片人。
“也有可能是想从裴老师口袋里掏钱。”卫璃说完眉头一皱，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倪康最近拉投资拉得快疯魔了，指不定就瞄上了裴鹤轻。
那可不行。
裴鹤轻不过写过几本畅销书，赚的都是辛苦钱，拍影视剧这种投资，万一亏了，那就是血本无归，她得赶紧上去看着点，免得他被倪康糊弄。
“你去忙吧。”卫璃在钟苗苗肩上轻轻一按，拎着包往裴鹤轻那边走去。
导演组正在等待摄影调整机位，阎琛坐在监视器后面，一手抚摸着怀里的招财猫，看见裴鹤轻过来，招呼道：“裴老师来啦？”
裴鹤轻摘下口罩，微笑着点头，视线在招财猫笑容可掬的大脸上停留一秒，确定这玩意只是一个陶瓷摆件，一时想不明白花臂导演为什么要用非常专业的撸猫手法抚摸它。
几步之外，墙角摆着一个佛龛，副导演一手捏着三根香，一手拿着打火机，呼唤场记：“去问问凌笙好了没有，化个妆怎么折腾这么长时间。”
场记小姑娘答应着起身，往一旁的化妆间跑去。
倪康对导演们的可疑行为视若无睹，从旁边一堆杂物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小东西，热情地对裴鹤轻介绍道：“这是我从庙里亲自求来的，裴老师，你可要收好了，绝对灵验！”
裴鹤轻低头接过，发现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平安符，上面还印着四个小字——早生贵子。
“……”
他终于开始觉得这个剧组不靠谱了。
裴鹤轻沉吟片刻，正在思考要不要跟对方讨论一下封建迷信的危害，突然看见场记小姑娘瘪着嘴从化妆间跑出来。
“怎么了？”倪康眼尖地注意到她的不对。
“没什么，李老师说马上就好。”她蔫蔫地道。
这姑娘也就二十岁上下，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刚刚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挨骂了。
“你忙吧，我瞧瞧去。”倪康道。
场记闷闷点头，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化妆师叫李红秀，”倪康对裴鹤轻道，“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是个资历很深的老化妆师，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了，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人请过来，脾气是大了点，本事还是有的。”
他说着往化妆间里走，裴鹤轻心生好奇，也跟上去。
简陋的化妆间狭小而闷热，桌上层层叠叠，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酒精胶和定型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怎么又来一个。”李红秀看见倪康，没好气地嘟囔一声，看在他是总制片的份上不冷不热地道，“别催，这就好了。”
“我就是来看看。”倪康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乐呵呵地道。
“别在化妆间里抽烟。”李红秀语气不耐烦。
“哎哟，我没注意。”倪康看着自己手里烧了一半的烟，犹豫片刻，去门口碾灭了，这才回来。
李红秀头也不抬，继续忙活。
半分钟后，倪康看着镜子里的女一号，皱皱眉：“不行啊，这个脸太白了，今天要拍他们被抓进水寨当人质的剧情，哪能这么干净。”
李红秀已经在收尾了，自然不乐意被人挑毛病，闻言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正给她打下手的小徒弟赶紧道：“待会儿抹两道灰就行了。”
倪康弯腰端详片刻，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情绪，继续道：“这个口红的颜色不对，偏紫了，等后期调色的时候会显得很突兀——李老师，这些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嘛。”
“啪！”
李红秀抬手将化妆刷往桌上一丢：“我给影后也是这么化，影后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剧组，要求怎么这么多？”
化妆间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倪康一愣，接着突然笑了起来：“改个口红颜色嘛，又不费什么事，全剧组都等着呢。”
“我看着挺好的，用不着改。”李红秀抱着胳膊往桌上一靠，理所当然地道，“就算后期调色有问题，那也是后期的事，把唇色抠出来调一下不就行了？”
倪康哭笑不得：“姐，您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哪儿有那个钱？”
“没钱要求还多。”李红秀低声嘟囔一句，扭着腰往外走。
她的徒弟忙不迭地追过去。
女一号坐在椅子上，跟制片人大眼瞪小眼。
倪康深深地吸了口气，冲围观了全程的裴鹤轻挤出一个笑容：“见笑。”
“没事，”裴鹤轻笑眯眯的，并没有被这点口角影响心情，“剧组挺有意思的。”
女一号凌笙回过神，开始从堆满一桌的化妆品里找合适的口红色号：“我自己再改改吧……很快就好。”
她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新人，以前从来没担任过主角，能拿到这个角色是撞了大运，不敢跟老资历化妆师叫板。
倪康从化妆间出来，叹了口气，眼底透出深深的疲惫。
“能组织起这么大一个剧组，真是不容易。”裴鹤轻道。
这话仿佛是个开关，一下子打开了倪康抱怨的阀门：“是啊！现在没人看好武侠剧，好不容易拉到的几个投资人，一大半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保证拍摄质量，我一个知名演员都不敢请，
想着化妆师找个好的吧，又这么难伺候……唉！”
卫璃刚靠近就听见倪康大吐苦水——这通常是他拉投资的前奏，当即心生警惕，一个箭步冲过去：“倪制片，导演正找你呢，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啊，对……”倪康看着不远处已经起来走动的群演，“走，我们去看看。”
说着他一马当先往监视器的方向走去。
趁此间隙，卫璃凑到裴鹤轻身边，低声叮嘱：“不管倪康说得多惨，你都别搭理他。”
这厮最会骗人了。
裴鹤轻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低头看她，温声道：“好。”
对上他的视线，卫璃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们去导演那边吧，免得妨碍他们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