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被子里的舒服。◎

窗外的雨密密匝匝敲在玻璃窗上, 车厢内的空调汨汨送着冷气,在窗上凝了层雾面,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星星点点的璀璨灯火像副雨中水彩,偶尔点缀视线。

盛筱瞳孔睁睁地看着沈溪珩的侧脸, 指尖沾着黏稠的水意,心跳撞着身体, 声音似乎有一瞬间哑了:“你怎么……回来了?”

出租车缓缓碾过水线,激**起水纹, 男人靠在沙发背上, “听说你在找我。”

盛筱张了张唇, 脑子里恍惚想起自己在查这家游戏公司, 电话确实打到了客服中心,她脸颊微微鼓着气:“工作而已, 别多想。”

男人眼皮微阖,指腹轻轻碾了碾,盛筱看见他从外套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眉心微蹙起:“还抽?”

沈溪珩笑了声,“一会下车再抽。”

车厢里敲着雨声,两人安静后, 听见电台里缓缓播放着深夜点歌, 缓慢的男生略带沙哑, 歌词是:

“你像窝在被子里的舒服

却又像风捉摸不住

你能否让我停止这种追逐……”

忽而, 身旁传来一道轻轻的笑声。

盛筱心头微跳, 不知是不是某种隐喻和心境, 让她听见了。

所以, 他是为了她回来的吗?

“小姐, 到了。”

盛筱掀开车门:“手机自动扣款了,谢谢师傅。”

说完,她仿佛逃避般冲入大雨中,忽然,身后拢来一件外套——

那双水雾雾的瞳孔抬起,像雨中清荷落在沈溪珩的眼中,男人大掌托起她的下颚,“你听,老天爷都哭了。”

盛筱眼睫如蝴蝶羽翼轻颤,底下却是汹涌澎湃的潮水,“沈溪珩……”

她声音念出来都是哽咽:“那个游戏,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没有前途,没有人会玩的……”

忽然,脸颊传来他掌心的温热,她被他双手捧起,与那双深邃的眉眼相视。

“盛筱,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心头像“砰”地一下炸开了烟花。

修长的指腹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水痕,不知那是雨,还是泪……

“盛筱,我用了六年时间,才写出来的。”

眼眶有浓烈的热意涌出。

她不会忘记那个故事,十年前,她在全国作文大赛的决赛上写了一篇《野猫》。

在这篇小说里,她编造了一个故事,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妇在猫咪的指引下进入了猫的国度,诡谲梦幻,想象他们分别过上了对方想要的生活,而在这一个个通关小世界里,他们必须合作,相互依赖和信任地走下去……

而这篇小说被选登上了青年杂志,和沈溪珩那副画在一个栏目里。

她没想到他会看见,看见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幼稚地想着,让秋沅和盛怀民在她的世界里和好如初。

那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的梦,关于家和爱。

而他将这些文字变成了可视世界,一帧帧跳跃的人物和优美的故乡,让她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成为那只猫,让她亲手见证爱的弥补。

“沈溪珩……”

她低着头,眼泪和雨水一起吧哒吧哒地往下砸。

“筱筱,你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只是那时候的我还办不到,对不起,我迟到了。”

盛筱被他沙哑的声音惹得泪流汹涌,万千情绪被他牵扯,“你为什么要回来……”

“筱筱……”

男人额头青筋凸起,腮帮子因为隐忍而紧绷,语气极力克制,“我想和你一起看幅画。”

“什么?”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对于他的突然而至,说的那些话宛若将她的世界瞬间搅混了,她脑子招架不住地发着懵,只透着朦胧的世界看他的眼。

“1859年,意大利画家海耶兹创作的——《吻》。”

他话音落下,那双水淋淋的清瞳蓦地一睁。

盛筱脖颈微倾,被他托着下颚吻了下来,唇上染着凉凉的水意,世界里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轰地一下被这道柔软隔绝。

自成天地。

一开始是绵绵的点嘬,而后这种试探变成了粗野,伴随着加重的呼吸声,盛筱开始无法喘气,腰姿不自觉后仰,细细的喉咙间散出一点呼吸的声吟。

辗转,像要将一朵花揉开——

“嗯!”

粉唇被撬开,一股灼热宣示主权般横掠肆意,勾着她的舌尖与他纠缠,共舞,欢愉……

耳边的雨声一下下砸在他们相触无间的唇畔,汨汨地顺进舌腔,她听见那水声,陌生又搅乱神经的音调,是阔别已久的行星终于相遇在共同轨道时的引力,无法控制地向对方奔去,然后,爆炸。

盛筱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温度一直在升高,涟漪不止,泛动千里,她从未做过这种事,陌生却将身体上的所有神经都瞬间流动血液,紧紧蹙起的眉心下,水眸潺潺地看着沈溪珩的眼睛,张牙舞爪,幽幽灼灼地攫取着她。

“唔!”

盛筱捶了捶他的肩膀,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仰,他的吻在她挣扎下落到了纤细的脖颈。

这一刹,沈溪珩箍着她腰身的手臂更加收紧。

“放开,你疯了!”

她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感到害怕,生气地甩了沈溪珩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起。

清脆,热烈,兴奋。

沈溪珩看着她的眼睛愈加幽深痴狂,和她目光相撞,唇边却浮起得体矜贵的笑,脸颊红痕衬得他偏执又病态,指腹细腻地揉着她微肿的红唇,让她起伏急促的呼吸贴着他的心口,说:“我把自己送上门了,这份礼物,未婚妻想怎么拆,都听你的。”

盛筱步子往后退了退,雨声扰乱她的思绪,两年未见,眼前的沈溪珩一身西装革履,浸在水里,像打破的花瓶,留下尖锐刺手的碎片。

“沈溪珩……我要回家,松开我……”

她转身的瞬间,男人搂着她的腰肢不让她逃,无人的暗巷里,她听见一道水渍声被溅开,夜色昏暗,眸光微侧的瞬间,眸光中一道笔挺的西裤跪在水中,暴雨如注,砸在他湿黏的白衬衫上。

盛筱的后背传来滚烫,仿佛要将这场雨煮沸,将她融化。

“未婚妻。”

盛筱不知道多久没听见他这么唤她。

浑身颤栗。

想要逃离,视线却撞见那双桃花眼里晃动的水光,男人所有的炙烈都蕴在那双眼里,盛筱从未见过他掉眼泪……

也从未见过今晚这样的他,音调沙哑低沉,滚落一句:“未婚妻长大了,该跟我回家了。”

-

公寓门前亮着一盏复古风情的琉璃灯,光线摇摇曳曳地坠在走廊上,引渡着疲惫的归客。

盛筱的手机传来邻居的微信,说她门口坐了个湿漉漉的男人,让她小心一点,要不要叫保安上来。

她说了句:“好。”

没一会儿,房门敲响,盛筱没有出房间,开门的是外婆,她正在厨房里熬姜汤。

一打眼差点被这身高大湿影吓得魂飞,再打眼,“呀”了声,“小珩?”

男人扯了扯嘴角,低头抱了抱老太太,一身的寒气,额头上的碎发悬着串串水珠,砸在高挺的鼻梁上。

一旁的保安见外婆跟沈溪珩抱了下,说:“认识的对吧?”

外婆点头,说沈溪珩来了也不敲门,要不是她半夜给盛筱熬姜汤,早就睡着了。

絮絮叨叨的,让他去房里洗个热水澡,又去翻捡了盛怀民留在这里的家居服,让他凑合着先穿。

一杯姜茶就放在茶几上。

公寓有两层,盛筱睡在上面,外婆睡一楼,老人家扶着扶梯上去敲了盛筱的房门,笑得眼弯弯,说沈溪珩来了。

盛筱看外婆,“您怎么让他进来了。”

外婆反倒念她:“你以前也住过他家,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盛筱无言以对,此刻穿着吊带睡裙坐在飘窗边晾头发,窗外的雨不停,把她的思绪砸得翻飞。

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放着那款双人游戏,她只能看游戏录屏,没有人跟她一起玩。

桌子上的姜茶喝完,她把杯子拿出了房间,门逋一打开,猝然见地上落了道暗影。

外婆节省一辈子,每天晚上要把灯全部关掉才放心入睡,此刻只有窗外薄薄的夜色笼入,盛筱看着男人双手环着膝盖,头埋在了宽阔的臂弯里。

像只落魄的小狗。

谁信。

几十家上市投资公司争着要送钱的青年才俊,此刻就窝在她的房门边。

她还能踢一脚,说:“挡我道了。”

男人抬起的眼眶里染了一圈红丝,脸上还是高贵的笑,“这么晚了,我就知道未婚妻是想我想到睡不着。”

盛筱如果手里的杯子有水,一定兜头淋在他身上。

她刚要迈步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裙,这下生气了,直接转身进了房间,手一推,门就朝沈溪珩这边阖了过来。

他那点傲娇躯壳碎开,整个人散着沉沉的寒气。

然而,就在他靠在墙上阖眸时,薄薄的眼睑下透了一丝极细的光,整个屋子都是暗的,这道光尤其刺眼。

这一瞬间,他的瞳仁顷刻放大,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游上了水面。

整个人拔腰而起,抬手轻轻推了下房门,下一秒,那束光更亮了。

这一刹,沈溪珩觉得自己这六年来跋山涉水的追,都不及她轻轻虚掩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