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婚夫洁身自好。”◎

盛筱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沈溪珩的话不要信。

“你的衣服还买吗?”

言下之意,不买就走。

沈溪珩瞳仁漆黑地看着她:“就那么想还我人情?”

盛筱扯了扯唇角:“我没时间陪沈少爷耗。”

说完,她转身往楼上的扶梯走去。

男装专柜的款式都差不多, 盛筱走在前头,挑了件跟沈溪珩身上差不多的黑色针织衫, 男人就跟在她身后,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小姐, 元旦商场有活动,两件八折, 您挑的这个牌子折扣下来很划算的, 要不要给你男朋友再挑一件?”

盛筱:“不是……”

沈溪珩:“好。”

盛筱:???

跟在身后的男人眼底一笑, “买两件。”

盛筱是个精打细算的性格, 虽然买了两件但总价就是比买一件的贵,但导购聪明, 直接问沈溪珩要多大的码数。

“一八五的码。”

盛筱下意识回头看他,沈溪珩长高了。

“等等。”

盛筱忽然说了句:“另一件要棕色的,分开包。”

沈溪珩:???

直到结账,盛筱都感觉身后跟着一团乌云,她把棕色的衣服提在手上,另一件递给了沈溪珩。

“喏, 两不相欠。”

沈溪珩没接, 眸光微歪看向她手里的袋子, “那么晚了, 让他来接你。”

盛筱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刚才在出租车上明礼觉电话问她要不要接, 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 元旦又是商场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于是摸出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喂,哥哥,嗯,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对,国贸,你顺道的话我们一起回。”

站在一旁的沈溪珩忽而轻笑了声:“哥哥。”

盛筱皱眉:“别乱认亲戚。”

沈溪珩声音有些酸:“他多大了。”

盛筱:“大我四岁,我们学校的硕士。”

沈溪珩声音幽幽道:“我比他年轻。”

盛筱撩起眼皮看他,“所以?”

沈溪珩“呵”笑了声,双手揣兜站在马路边:“够新鲜,还体力好。”

盛筱:“……”

“沈先生,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说着便往商场的大门走了过去,只是没走两步远,步子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转身,就看见沈溪珩表情自然地说了句:“没钱。”

盛筱:???

沈溪珩侧眸朝她笑来:“我住在你学校隔壁,跟你最顺路了。”

盛筱翻了个白眼,厚颜无耻沈溪珩!

“哔——”

忽然,前头有辆轿车自暗色中驶来,车灯闪动,沈溪珩长腿站在盛筱跟前,“这年头的人开车往人跟前撞。”

盛筱:“……”

“那是来接我的车。”

沈溪珩:“这种车也难为你纡尊降贵地去坐了,从前在沈家,我载你的摩托车引擎都比这贵。”

盛筱眯了眯眼,“那你别坐。”

话音一落,副驾驶座的门把手就让沈溪珩拉开了,下一秒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盛筱:“……”

坐在驾驶座上的明礼觉左手斜撑着太阳穴,淡声道:“先生,我们不是网约车。”

就在盛筱坐进后车厢时,沈溪珩说了句:“我也不是约你的车,只是碰巧,我未婚妻坐了这辆车。”

盛筱瞳孔一睁,开口道:“沈溪珩!”

男人气定神闲:“你看,她认识我。”

盛筱怒道:“你下车!”

“别生气,这里有外人,我一会下车就哄你。”

盛筱真是服了沈溪珩这个老六:“谁是你的未婚妻啊!”

沈溪珩又接了句:“行,你不是。”

盛筱:???

明礼觉从两人坐上车开始,就目睹了一场唇枪舌战,“你俩真能吵。”

沈溪珩似乎很享受,指腹轻点膝盖:“打是亲,骂是爱。”

盛筱想揍他。

明礼觉狭长的瞳仁透过细金框眼镜看向一旁的沈溪珩:“沈家的公子?”

沈溪珩眉梢微挑:“筱筱倒是没跟我提过你。”

盛筱开口道:“沈溪珩你话太多了,哥,你好好开车,别理他。”

盛筱这一口一个“哥哥”听得沈溪珩后槽牙发酸,舌头顶了下牙槽,气笑了:“哥哥怎么称呼。”

明礼觉让他这一声“哥哥”叫得冒起了鸡皮疙瘩,“叫我阿觉就行。”

“谢绝的绝?”

明礼觉:“……觉悟的觉。”

“噢,”

沈溪珩音调托长,眼神扫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如其名。”

“沈溪珩。”

坐在后排的盛筱突然觉得带这只孔雀上车实在太丢人了,他就不能闭嘴吗。

“我听筱筱说,她已经跟你退婚了。”

明礼觉声音沉静中带着笑意:“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回来了?”

言下之意,你也好意思舔着脸皮来找她。

沈溪珩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迷之自信:“为了让筱筱的元旦蓬荜生辉。”

盛筱掌心掩面。

丢脸死了。

明礼觉的车开到校门口时,朝沈溪珩轻笑了声:“先送筱筱,再送你,弟弟不介意吧。”

沈溪珩笑了:“当然。”

然后,就在盛筱下车的时候,他也跟着松安全带了。

盛筱刚要跟明礼觉说再见,人就让沈溪珩牵了过去,盛筱想挣扎,他就低声说了句:“首都的冬天怎么那么冷啊。”

盛筱抬眸看他,暗影就压了下来,修长的手臂搂住了她。

此时明礼觉坐在驾驶座上,车灯穿过夜色,有细微的尘埃飘浮着,尽头是一对年轻相拥的男女。

女孩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让高大的男人搂紧在外套里,隔着光,沈溪珩眼皮轻撩,笑里藏刀地看向他。

像是一种挑衅。

明礼觉知道沈溪珩,是在盛筱的一张照片里,灯火繁华的光影中,少年双手撑在身后的桌沿,上身几乎侧向了她,女孩穿着白色的礼裙,笑靥如花。

当时盛筱收到照片快递,拆开看了一眼就要扔到垃圾桶里,是他拿了回来,说了句:“照片里有你。”

-

盛筱从沈溪珩怀里挣开,“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

沈溪珩视线凝在她脸上:“听不懂。”

盛筱双手揣兜往校门口走,身上还若有似无地携了他的烟草气息,她轻咽了口气:“你很讨厌,刚才在车上话还那么多,烦死。”

沈溪珩还委屈起来了:“你让我闭嘴,又没点实际行动。”

盛筱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就听沈溪珩说了句今天最厚颜无耻的话:“用嘴巴亲我也行。”

盛筱气得脸都红了,“我都说了,我不是你未婚妻,你现在是骚扰!”

沈溪珩在她面前低头道:“好,你是我的公主。”

盛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沈溪珩的嘴上占不了上风,他也不是在跟你吵架,一开始就不是讲道理地要吵赢她,而是说一些让她无法招架的话……

最后,盛筱逃进了学校。

-

宿舍里,今晚只剩汪敏了。

今晚在会所发生了那些事,施佳要是有脸回来,盛筱敬她。

“乔翘受了惊,在她男朋友那儿哄着,我以为你今晚也不回来呢。”

汪敏给她倒了杯热水,盛筱抿了抿唇:“我跟他没关系。”

“是吗?”

汪敏不相信地看她:“我回来的时候听几个女生说今天在食堂跟一个穿黑色羊绒大衣的帅哥要微信,他说自己是来找未婚妻的,是经管系的大美女,姓盛名筱。”

盛筱瞳孔一震,“什么?沈溪珩还跟人说了?混蛋!我清誉还要不要了!”

说着,她下意识摸出手机,才反应过来她换了新手机,故意不让沈溪珩找她的。

“诶,筱筱,你现在是不是属于旧爱未清,新欢未满的状态啊?”

汪敏八卦的眼神瞅着她。

盛筱今天累了一天,这会躺在椅子上神智涣散:“什么新欢旧爱,我洁身自好。”

“那研究院的明礼觉,对你可是照顾有加噢,你还一口一个哥哥,明明就不是一个姓,别跟我说是什么继父的儿子,我听说学生会明年还要找你俩拍招生宣传视频呢。”

听到这话,盛筱就像听到有人说一加一等于三一样,懒得辩驳,只剩想笑了。

“如果给钱我就拍。”

汪敏:“……”

她还想问什么,盛筱已经拿起睡衣去洗漱了。

盛筱跟明礼觉的初次见面是在高考的毕业宴上,她本以为自此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但秋沅大概是觉得跟这个继子的交流有些障碍,有什么事就会让盛筱帮忙转达,寄了吃的也会让她给明礼觉一份。而明礼觉估计也是受明朗之托,时不时地给她送点礼物。

总之这个家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维持关系,直到有一次,盛筱因为出去打工翘掉了一节电影赏析课,哪知半途中汪敏跟她说老师要考试了,这边的兼职不能中断,那边的考试她更不可能找人代考,最后还是刚好来找她的明礼觉替她去。

等盛筱考完试赶回会展中心,就看到其中一个入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旁边的入口却没什么人,等她走近才发现,是明礼觉替她干起了会展签到的活儿,本来这门工作挺轻松,但他的颜值让他活生生工作量翻倍。

盛筱看着这么多女生排队,为了让她们开心,盛筱决定让他干完……

但是真正让盛筱开口叫他“哥”,是在新生辩论赛上,她拿了最佳辩手,受家里人之托,明礼觉过来给她拍照,因为不少人来找她,奖状匆忙间被随意放在了桌上,是他把它收好的,说:“第一份荣誉,虽然不大,但值得珍惜。”

她恍惚想起高二那年,燥热的夏季,沈溪珩站在她课桌边看她的证书,笑着说了句:“如果连你都不珍惜自己的荣誉,还有谁会珍惜你?”

明礼觉说了和他一样的话,原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沈溪珩,并不是只有他才会这么做。

水槽里的水龙头哗啦啦地落下水声,盛筱掬起一汪冰水,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咬牙往脸上扑了。

再抬眸,镜子里冻白的脸蛋挂着晶莹水珠,纤细的指尖抚过唇畔,上面的口红让沈溪珩擦过,只剩淡淡的一层色泽。

他说得对,盛筱,珍惜自己,不要回头,不要犯贱。

-

沈溪珩回到酒店后,指腹在手机界面滑了滑,最后把银行卡里的所有现金都转到了一个地方。

眉头凝起,最后想了想,摸出手机给纪凌峰打了电话。

“给我转二十。”

纪凌峰:“……哥,你回国是去要饭了吗?”

沈溪珩:“就现在。”

阖上电话没一会,沈溪珩手机里多了二百五,他把多的转回给纪凌峰,接着点开支付软件,输入了盛筱的新手机号码,跳出来一只锦鲤跃出水面咬荷花的头像,输入了一个金额:520。

没一会儿,那头把钱退了回来,沈溪珩眉梢微挑,回了句:【谢谢未婚妻元旦的520~】

盛筱:【……】

然后沈溪珩又把五二零转了回去,附带一句:【今天的衣服钱。】

盛筱:【退回,谢礼而已,两清。】

沈溪珩就算死缠烂打也不可能跟盛筱两清:【给的是今晚司机的衣服钱。】

盛筱:【???】

盛筱:【果然骗子,还说自己没钱。】

下一秒,聊天框提醒: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沈溪珩视线凝在手机屏幕半刻,切到了微信聊天框找纪凌峰:【给我转五二零。】

纪凌峰:【???靠,我不爱你啊!】

沈溪珩:【我知道,明天元旦,得给你嫂子买束花。】

纪凌峰:【哥,你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先跟叔叔阿姨示弱,咱们先富裕起来再说追妞的事吧?】

下一秒,纪凌峰发出的微信消息前面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纪凌峰:“靠!你是不是不想还我那二十了!”

-

跨年这天,盛筱接了个兼职,是会展中心的进口酒水展,临近农历新年,酒水品类的销量都很高,于是老板给的薪资也不低,盛筱还能借机练练口语。

“这款葡萄酒的产地昼夜温差大,所以葡萄的甜度极高,质量上等,您可以尝尝他们产地的葡萄,就知道这瓶酒到底有多好了。而且因为天气的原因,并不是每一年都能形成这种冻萄……”

会展中心的流量比想象中的大,除了订货商还有私人买家,同事扛酒都忙不过来,盛筱这边也是自顾不暇,回头朝负责人道:“得再找人来搬货,不然我去,你们来顶销售摊。”

“不行!”

负责人打断道:“你现在就是我们展区的门面,谁去搬都不能你去。”

这会他们的职员就在那里抱怨:“省那几个钱,你现在出去找个人帮忙抬,我们还能卖多点货!”

“行行行,别急,这酒得品,这活也得慢慢干。”

……

“您好,能让我们尝尝这款酒吗?”

这时有人点了商品单上的名牌,盛筱点了点头,回身往墙上的酒柜看去,发现这款勃艮第被放在了顶层,此时她脚上踩着高跟鞋,伸手去够酒瓶,然而她这会穿着修身包臀裙,紧绷无法舒展——

忽然,头顶一道暗影落来,盛筱努力抻直的指尖上,有道修长如玉的手划过,轻巧地挑起纤小的红色瓶口,就在她睁睁地看着瓶身被拿下来时,屁股后面让一本宣传册挡住了。

盛筱视线抬起,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没等她开口,低沉的嗓音落来:“女孩子不用干这些粗活。”

“你……你怎么来了?”

沈溪珩把酒放到展台,听见对面的外商说了句话,修长的手拿过起瓶器,利落地撬开瓶口。

在西方人眼里,开红酒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而沈溪珩做得优雅又干净,漫不经心地勾人。

因为人多,盛筱来不及质问他,忙上前接待顾客,原以为他也是来逛展,直到看见负责人让他去扛两箱酒过来。

盛筱张了张唇,刚要制止,就看见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头颅微点。

盛筱愣在原地。

金尊玉贵的沈少爷,何曾做过这种粗活?

然而,这一整天的展下来,盛筱就看见他这道黑色长影进进出出,哪怕她故意不去看他,但他的存在感实在强烈,因为展区里的暖气太足,沈溪珩最后脱了外套,穿着件黑色衬衫,袖口被他挽起,露出精壮的前臂,搬重物时,后背的肌肉透过衬衫起伏用力,盛筱慌忙挪开了视线,拿过桌上的酒抿了两口,却发现,酒不解渴。

一直到展会结束,盛筱觉得自己要被闷得透不过气了。

红酒展区负责人笑得合不拢嘴:“今天的活动比预料中的顺利,辛苦各位了,工资日结,我打到你们卡上了,顺便加了小费,请你们吃饭。”

盛筱坐在凳子上褪高跟鞋,侧身去揉脚尖,忽然身上一道暗影笼罩,她慌忙将露出来的脚丫子藏在了另一条小腿的后面。

“别跟我说你回国是来打工的。”

沈溪珩的眸光落在她的高跟鞋上:“我是来背未婚妻回去的。”

盛筱脚趾尖蜷缩地紧了紧,“不用。”

沈溪珩受肘撑在桌上,掌心托腮看她:“我今天赚了五二零。”

盛筱撇过视线,“关我什么事。”

沈溪珩:“我想请未婚妻吃饭。”

盛筱脸颊因为刚才试酒有些生理性地发烫,“你还好意思说,干嘛跟别人讲我是你未婚妻!”

沈溪珩:“我今天没跟别人讲。”

盛筱:“昨天!食堂上!”

她生气道:“跟你要微信的女生,她们说是你讲的!现在都知道了!沈溪珩你就是这么毁我声誉的吧!”

男人看着她含嗔的水眸,明明生气,却可爱得让人受不了,他修长的指腹穿入碎发,低声说了句:“你未婚夫洁身自好,你还不高兴了。”

盛筱愣了下,“你洁身自好你拉我…… ”

沈溪珩:“那我去找那几个女孩子,说我没未婚妻,行吗?”

盛筱听了更来气,蹬上高跟鞋就要走,沈溪珩在她身后要扶她,盛筱甩了下手:“别碰我!”

沈溪珩:“那我抱你。”

盛筱吸了吸气,喝了混酒头开始晕了:“我要去换衣服!你跟着我去女洗手间吗?!色狼!”

沈溪珩看着她笑了:“色狼就色狼吧,反正只对你一个人。”

盛筱听了之后,忽然眼眶就湿了:“你就是专挑我来欺负!混蛋!”

沈溪珩见她踩着高跟鞋,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要是崴脚就麻烦了——

“打个商量,抱一下,今天当苦力的钱都上交,行吗?”

盛筱“哼”了声,皱了皱圆润的鼻尖:“谁要你的,臭钱~”

声音又娇又俏,沈溪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操,喝了酒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