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就是尺哦。”◎

这个礼物, 确实不超过十八块钱。

盛筱心里估摸了下:“你给我看看你平时用的枕头多大,我照着做一个。”

沈溪珩拧开房门领她进去,“你等等, 我找一下卷尺。”

盛筱还是第二次进沈溪珩的房间,第一次的经历是送情书, 她直接压着他摔到了地毯上,算了, 往事不提也罢。

空气里是淡淡的青草香,白墙上挂了几副艺术画, 她双手背在身后欣赏, 色彩带了点灰调的冷色, 跟整个黑白灰的房间风格相致, 显得格调且干净。

此时沈溪珩拉开胡桃木书柜,从抽屉里拿出卷尺, 抬眸,见盛筱在安静地看他的作品,手腕悄无声息地往里收了下,将卷尺藏在掌心。

“找到了吗?”

盛筱等了一会,回头问他,却见他低着头在抽屉里翻找。

“应该就放在这两个抽屉里。”

盛筱想问要不要帮忙, 但别人的房间都是私密物品, 她觉得还是不碰了。

于是走到沈溪珩的床头边, 张开手掌用拇指和中指丈量尺寸, 忽然, 视线一角出现一小块粉色布料, 色调跟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明晃显眼, 于是盛筱忍不住定睛看——

“筱筱!”

忽然,沈溪珩身影横在眼前,挡住她的视线,盛筱被他吓了跳,“啊?”

沈溪珩转过身去把枕头往里推,盛筱愣了愣:“我没碰……就是用手量了一下……”

就那么不喜欢她碰他的东西吗……

沈溪珩侧回身,长睫低敛地看她,掌心摊开,上面放着一枚卷尺。

盛筱伸出手指,说:“用手也可以量,我刚才大概测了一下。”

沈溪珩看着她抻直的拇指和中指,笑了下,掩饰刚才眼里的慌乱:“这能准?”

盛筱点头:“这一迈,就是十八厘米。”

沈溪珩:“……”

盛筱:“我习惯了用手量。”

沈溪珩:“……”

盛筱:“我的手就是尺哦。”

沈溪珩笑着抬了下头,盛筱皱眉:“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

沈溪珩把尺子收进抽屉,“那倒没有,用手量……也行。”

后面的话盛筱没听清,心里记着他枕头的尺寸,得赶紧记下来,这么一想,刚才瞥见的粉色手帕也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沈溪珩的生日是7月23日,大暑时节,燥热难耐。

盛筱用蓝色亚麻布给他做了一个草药枕,夏天用起来确实清凉,被他收拾进了行李箱,带着一起去美院参加集训。

“你的国赛好像是过两天?”

沈溪珩把行李搬进后备箱时,无意问了盛筱一句。

“不是过两天。”

她严谨地数了日子,张开手掌:“过五天。”

沈溪珩故意提了句,“一般未成年登机,都得有成年人陪同。”

盛筱让他一说,忽然有些紧张,一是因为参加国赛的原因,二是她对飞上天这种事有未知的恐惧,她从小生活在晋乡,来连云前看过的最高风景是三楼,以致于到了九中后,她从来不敢站在六楼的课室走廊往外面看。

沈溪珩见她一脸茫然地皱眉头,抬手阖上后备箱,这会林舒亦出来,给沈溪珩塞了一个水壶:“生活费管一个月,别跟家里要了啊。”

沈溪珩接过水壶,视线落在盛筱脸上,没来由说了句:“二十八号是周末,我们集训也有休息日。”

林舒亦一听,看了眼盛筱,忽然想起什么,“二十八号筱筱飞申城,要不要舒姨陪你过去啊。”

沈溪珩:???

盛筱忙摇头,“不用舒姨。”

沈溪珩轻咳了声,“给儿子的生活费都克扣了,您还不加油挣钱。”

林舒亦看到这儿子就不耐烦,“你赶紧上车,司机都等中暑了快。”

沈溪珩瞟了眼盛筱,这小猫也不看他一眼,不过他刚才说那么明显,应该……知道他什么意思吧。

-

作为准高三生,暑假只有十天,盛筱还要准备去申城的全国作文竞赛,一点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而沈溪珩在美院的功课量以倍数增长,光是速写一周就要交二三十张,美其名曰让大家迅速找回手感,于是两人的微信聊天躺尸一样没动过。

美院的画室是二十四小时亮灯,根本不在乎你昼夜颠倒不利于身心健康,只要画不死就往死里画。

而沈溪珩往往是最后一个走的,跟他租在上下楼的向思远都被他卷怕了,“兄弟,你给条生路行吗,周末不上课,补任务也来得及。”

沈溪珩手里的细画笔勾起颜料,腕上力道细腻,点染的线条稳且流畅,手指频率快速又精准,这就是他画得快还质量极高的原因。

手法天赋。

“周末我有事。”

向思远眉头一凝,“才开训,你周末就想溜出去?小心老付找你麻烦。”

沈溪珩看了他一眼,“你帮我挡挡,回头请你吃饭。”

向思远:“连坐责任制啊大哥,而且咱们画室有个传统,冬训会开清美班,看联考成绩,选上的直接免学费,那可是五位数的福利,多少人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我劝你别惹老付生气。”

沈溪珩撕下画布贴,抽了张新画纸贴到画板上,“如果周一回不来,你就跟老付说我得流感了,不能传染给同学们,耽误大家考清美。”

向思远:“……”

见说不动他,向思远决定放弃,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指向凌晨一点,伸了个懒腰,揉着肩膀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画那么晚,身体要紧啊。”

说着刚转身,就看到角落里坐了个人影,戴着黑帽子,顿时吓了一跳!

“陈、陈勉?”

那人的帽檐略微抬起,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向思远拍了拍心口,嘀咕了句:“大晚上的你戴个黑帽子干嘛……”

沈溪珩活动了下脖子,视线碰巧看见陈勉的目光,目光相触一秒,那人就收了回去。

“这小子古古怪怪的,刚来咱们画室,老付可喜欢他了,就跟挖来的金子似的,这男人啊,有你一个还不够,真贪心啊。”

沈溪珩听得哪儿不对劲,让他赶紧滚。

-

熬完第五场大夜,沈溪珩把画笔一丢,收拾也来不及,回出租屋的时候经过向思远的房子,急匆匆地敲了两下房门,然后跑上楼去收拾了几件行李,提旅行包下来的时候,那儿刚好开了门。

“思远……”

话刚出口,沈溪珩眉头拧起,视线撇到一边,人就匆匆下了楼。

“珩哥?”

这时向思远套上T恤出来,视线探出门口,却见楼道上空空如也,回头朝身旁的女朋友道:“人呢?”

女朋友穿着他的白衬衫靠在门口,耸了耸肩,“他看到我就跑了。”

“嘟嘟嘟——”

房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向思远拿起一看,是沈溪珩打来的电话——

“先走了,周末要是老付来查课,记得怎么说。”

向思远笑了声,“放心,我肯定不说你是去幽会未婚妻。”

-

出租车上,沈溪珩摸出手机给盛筱打了个电话。

嘟声沉沉落下,接通的瞬间,少女清丽的嗓音响起,是夏季的风吹散了疲倦。

“上车了么?”

“嗯,沈叔公司的司机送我。”

沈溪珩看了眼腕表,“我这里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一会在安检口见。”

他话音一落,盛筱愣了愣,又听他说道:“如果不知道安检口在哪,你就在下车的地方等我,这个时候从家里出发是够时间的。”

盛筱:“你不是在集训吗,跑出来可以吗?”

听她关心的话,沈溪珩笑道:“嗯,没事。”

“那你先在车上睡一会。”

沈溪珩靠在沙发上仰头呼了口气,在盛筱阖上电话的瞬间,说了句:“我认床。”

盛筱:“……”

车程一个小时后,盛筱提着小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林舒亦给她配的登机箱,说这样就不用托运了。

自动门处是来来往往的旅客,盛筱怕挡了道,于是拖着行李箱往边上走,忽然,拉杆上有道手横了过来,手背骨节分明,轻巧地帮她把行李箱提过减速带。

盛筱愣愣地抬眸,对上沈溪珩垂下的一双桃花眼,“来,说声’谢谢哥哥’听听。”

盛筱唇角抿了道笑,清了下嗓子,歪了下头唱了起来:“听我说谢谢你……”

沈溪珩脸色顿时一变:“再唱,小心我亲你!”

盛筱嘴唇张了张,吓得视线撇到一边,“要不要这么狠。”

沈溪珩喉结动了下,帮她把行李抬上传送带:“我们画室对面有家奶茶店,天天放这首洗脑歌。”

盛筱顺着他的话“哦”了声,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盛筱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溪珩刚要从兜里拿出机票去换VIP室休息券,就听盛筱忽然挥了挥手:“爸爸,我在这里!”

少年抬眸,看见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清瘦身影走了过来,瞳仁微怔,拿机票的手顿了顿。

“爸爸!”

“筱筱!”

盛怀民收了手机,笑意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正要去寻她的行李箱,就看到站在旁边的高挑少年,笑意里带着一丝惊讶:“阿珩来送的筱筱啊!谢谢,辛苦了。”

说着顺手就从少年手里拉过行李箱。

盛筱回头,见他长睫微微敛着,单手插进兜里,唇角略微扯了道笑。

盛怀民看了眼手表,“筱筱,差不多得进航站口了,你要不要去上个洗手间,爸爸在这等你。”

盛筱点了下头,转眸朝沈溪珩看了眼,“那个,你要去吗?”

沈溪珩眸光凝在她脸上,低声说了句:“我要赶回画室了。”

盛筱抿了抿唇,“噢,那……”

沈溪珩又说了句:“顺路。”

盛筱跟在他身后走,忽然见他停下了步子,下巴朝卫生间指了指,盛筱想到自己进去后,他就要走了,于是抬眸说了句:“今天谢谢你来送我。”

沈溪珩敛眉笑了下,“旗开得胜啊,盛同学。”

盛筱也朝他笑,伸手道:“云程发轫,沈同学。”

沈溪珩垂眸看着她伸来的手,轻笑了声,而后抬手挠了下她的手心,在她怕痒地缩回去时,低声叹道:“未婚妻,怎么还没长大啊。”

作者有话说:

云程发轫:青云万里的路程,启车行进,比喻事业的开端,祝人前程远大的颂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