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他有罪。◎

四月的夜晚, 月亮蒙着浅浅的边,风撩白帘。

柔软的小猫来临,轻响, 低诉,微微的呼吸。

被月亮照顾的猫, 在夜里会变成温软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长礼裙, 因为紧紧的包裹而现出曲致玲珑的身形。

靠在床边,纤细白皙的手臂撑着身侧的床沿, 仿佛一阵风, 一点外力就可以将她推倒, 推倒进柔软的棉絮里。

此间, 借着朦胧的月光,有道骨节修长素白的手悬在她身上, 那双手宛若雕塑般完美,干净,唯独食指与中指间沾染了血,赫然分明,下一秒,那道红便落在了少女身上。

蜿蜒, 辗转, 指腹的温度融化着鲜红的颜料, 离开了画笔, 肌肤感受着这画布的温度, 力道。

这是一块与寻常裱在画框上的画布不同, 她起伏着, 会呼吸, 会扰乱画手作画的路径。

沈溪珩从来没这么难画过。

“哥哥……”

他的指腹顿了顿,抬眸,对上少女清凌干净的眼睛,“你要在我身上画什么啊?”

她的声音软绵绵,委屈着:“我要撑不住了……”

“筱筱,哥哥给你这身裙子画满玫瑰,好不好?”

“可是哥哥,你画了好久啊……要么我把裙子脱下来给你画。”

沈溪珩气息沉沉,指腹从她身前绕到了腰后,勾勒出一瓣嫣红的落花。

“筱筱,我只是你哥哥吗?”

少女仰头看他,白皙的鹅蛋脸,衬得她红唇鲜艳,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天真无邪。

对,天真无邪,她生长的地方是一片森林,干净纯粹,不受城市的喧哗污染,这样的她,让沈溪珩……很想染指。

“不是哥哥,那是什么?”

少女说着,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无辜地看着他。

将他的所有底线击溃。

“叫我,阿珩,你只叫过一次。”

沈溪珩记得。

少女忽然绽了道笑,“阿珩……”

她的音调末尾会带着哼音,在夜里仿佛一道喑语,“阿珩……”

两人拥抱着,她像一团棉花糖,那样柔软那样亲密,包裹着他。

“阿珩,你是不是想看我的红痣?”

忽然,沈溪珩心头猛然一震,哑声道:“筱筱,我没有……”

“你有。”

她眼眸里还有些委屈,“我现在在你梦里,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少年瞳孔一睁,梦里?

所以,不是真的?

“筱筱……你别误会……”

他在梦里,他解释什么啊!

小姑娘软声道:“它就在大腿的内侧,得掀开这块画布才能看见……”

画布,他怎么会让筱筱裹着他的画布?

“阿珩……我还知道……”

少女的声音轻轻吟落,染上一场朦胧的面纱:“你的腰间也有一枚,可惜我的跟你不在一个地方,不然,不然我们抱着的时候,它们就能相遇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

少女声音忽然低低哭了起来。

它们就能相遇了……

“筱筱,别难过,可以的……”

她一哭,沈溪珩的心就被砸得稀巴烂,他紧紧搂着她,困着她,把她圈禁在他胸膛与床沿之间,忍着不把她的腰压折,明知道这只是梦……

“哥哥……”

“阿珩……”

“筱筱不会的我教你,就像跟你讲题一样,哥哥教会你……”

“轰隆~”

忽然一道雷响劈过天际,窗棂上的白帘因风猛然掀动,发出急烈的声响。

时空的光影切换,一道白影闪过,沉甸于梦境的沈溪珩顷刻从梦中醒来——

“轰隆!”

长身猛然从**坐起,呼吸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额头渗着汗意,浓眉紧蹙,瞳仁恍惚中,看见歪斜在一角的粉色手帕。

那是他白天从盛筱手里捡来的,她不要的,回来没地方放,他就……放在了枕头底下。

十指穿过碎发,揉按着发麻的头皮,唯一与梦境接壤的现实,是此刻的电闪雷鸣。

少年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往浴室走进去。

夜色模糊,花洒落下的水声与窗外呜鸣的风雨声一道涌进沈溪珩的意识里。

他燥热,口干,四月的水滑过紧实的手臂,依然化不开梦中的旖旎。

他有罪。

筱筱还那么小。

他怎么就成禽兽了。

听这雷声,老天爷都要劈死他了。

-

四月的春雨来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沈家院子的桂花树淋了一夜的雨,此刻碎叶落了一地,但那枝杆吸饱了水,伸展着生命力,准备开个大花结树大果。

坐在餐桌旁的林舒亦抿了口咖啡,见儿子脚步慵懒地从楼梯间下来,脸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高二了,现在都几点了,上课的时间是不迟到,但你能不能自觉点,筱筱在家的时候,这个点都起来吃完早餐,浇好树了。”

一提盛筱,沈溪珩眼神就有些回避。

难得没跟父母顶嘴,林舒亦朝沈岩看了眼,轻咳了声:“我不是那种对比式教育的家长,只是跟你提个醒,你别以为自己年纪小没责任,为了你和你老婆的未来,为了你的子子孙孙,你在最关键的阶段就要全力往前冲。”

沈溪珩喝了口咖啡,舌尖苦涩,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苦涩。

子子孙孙……

都被他塞进衣柜里了。

沈岩:“还有啊,说过很多次的,人生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你要懂得,别让将来的自己为现在的自己买单,筱筱现在是你妹妹,你就当个哥哥照顾她,在学校别让人欺负,她年纪小,你也年纪小啊。”

年纪小,年纪小……

沈溪珩深吸了口气,“妈,请问咱家附近有教堂吗?”

林舒亦愣了下,眼神打量他:“没到法定年龄,还不能定婚礼现场。”

沈溪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扯了道笑:“没事,我就是去找个神父忏悔忏悔。”

-

高二的四月还没松快几天,就进入了紧张的月考准备。

连纪凌峰这样的人都要来问沈溪珩数学题,少爷板着一张脸,“你不是要出国吗,在这学什么?”

纪凌峰一脸冤枉:“活到老学到老,我混日子很难过的,再说了,国外的数学能有国内的质量好?我代表国人的颜面,我必然不能输!”

“得了,少烦人。”

沈溪珩让他逼逼得烦躁,这会桌前有道白色身影经过,沈溪珩看了眼,目光有些躲避。

“筱筱,你来得正好,这道数学题,你给我讲讲。”

盛筱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的卫衣,她好像很喜欢穿这种宽松的休闲服,不然那次元旦晚会也不会那么惊艳于她穿礼服的身材。

“你又错啦……”

盛筱说话时声音带着笑意,特别好听,还有她身上的味道,牛奶味的吗,这么甜。

盛筱跟纪凌峰解着数学题,眼角的余光看见沈溪珩手肘撑在桌上,挡着半边脸,头都扭到旁边的墙上了。

盛筱眉头微微蹙起,有那么嫌她吗?

“以此证明两条线相交的角度……”

忽然,坐在一旁的沈溪珩站起身,盛筱让他吓了跳,一脸疑惑地看他,就见他一言不发地出了课室。

“他怎么了?”

纪凌峰看沈溪珩的背影一眼:“谁知道,估计又来大姨夫了吧。”

盛筱抿唇笑:“那他还挺频繁。”

纪凌峰:“那你得提醒我哥,太频繁可对身体不好。”

盛筱也觉得对,沈溪珩的脾气向来都有点奇奇怪怪。

三班最近的课都在为月考做阶段性复习,盛筱的每科成绩都有针对性的练习,走的是循序渐进的路子。

而现在整个三班最大的悬念,就是回来插班的沈溪珩。

盛筱想到纪凌峰说的话,还真想跟他提考试心态,但不是自己忙就是他看不见人影,只有下午放学后的跑操才能见他站在身边。

盛筱一边转着脚腕热身一边说:“明天就月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今晚自习老师都在,你不要拉不下脸去问。”

沈溪珩垂着眼睑,“你上次排名班级第五,对吗?”

盛筱点头。

他还记得,看来三班格局摸得很清楚啊。

沈溪珩仰头看了眼天色,“我之前在美院上课,周末都要去上文化课补习班,跟现在周末去上美术补习班一样。”

盛筱点头。

“所以,”

少年微侧了下眼眸,朝她挑了道笑:“希望我的名次下面,是你。”

盛筱怔愣了下,这时,身后的哨声响起,跑操开始。

四月的风掠过耳稍,世界开始变得轻晃,但他们的目标却越来越明晰了,做对一道题,做对一个科目,然后,比昨天的自己变得更好。

两天高强度的月考结束,九中高二的老师改卷速度都是从高三练过来的,几乎两天内就出了全科成绩和排名。

大家关注最多的就是沈溪珩的名次。

等拿到分数的时候,三班班主任徐平感慨道,“有的人啊,真是因为能保证学习之外拓展所强,人生不受限啊,人家学一门,他能学两门,这什么经历,这根本就是开窍了啊。”

成绩榜一贴到公示栏上,盛筱这次比之前都紧张,往围观的人群里探头探脑。

这时,有道高个子身影站到身后,问她:“想看谁的?”

盛筱低声道:“沈溪珩。”

少年笑了声,“第一。”

盛筱心头一跳,“那盛筱呢?”

少年轻轻“哦”了声,“还真是,被我压在下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