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年来北京的目的,是想在中海内部,自建团队、实行承包责任制,即接到建筑工程后,包死基数,确保上交、超收多留、欠收自补。但和中海董事顾总、总经理梁总、谈判了一下午,未有结果。走出会议室时,恰遇到香港的李先生,顾总借有事体,先行离开。
李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入场券,分给他俩各一张,邀请一起去参观演出。潘逸年看看票,是皮尔.卡丹首场时装表演会,地点在北京民族文化宫。
皮尔. 卡丹是首位来中国,举办时装表演的、国际级服装大师,前几天,报纸、无线电铺天盖地报道,马路上拉了横幅,公告栏张贴宣传画,想不知晓都难。
梁总说,要拿到这票可不简单,听讲,入场有严格控制,仅限外贸界和服装界、官员及技术人员。李先生的票从何而来,得交待清楚,我们才好放心。李先生笑说,放心啦,皮尔.卡丹是我的朋友,特地送给我三张券。
梁总也笑了,这个说法倒是合情合理。
潘逸年请俩人到全聚德吃烤鸭。饭桌上,潘逸年用上海话说,梁总,我午半天的提议,顾总会得同意吧。梁总也用上海话说,要听真话么。潘逸年说,当然。梁总说,比较难。
潘逸年说,改革开放五年了,承包制在农村、实行的风声水起,为啥在企业中推行,就这么艰难。梁总说,你要理解,这是时代造成的困境,毕竟计划管理体制、在国企内运营多年,大家已经习惯了,突然说改变,需要重新去认识、消化、接受、施行,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体。我再提外一句,就算强硬推行市场调控,万一达不到预期,谁来承担后果。
潘逸年不语。梁总隐讳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潘总坚持按自己想法来,就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置此地而后生。潘逸年说,此话怎讲。
梁总说,从体制内走出去,前面到底是坦途还是绝壁,需要有冒险精神的开拓者、去闯**,去创造。
潘逸年顿时醍醐灌顶,笑着和梁总碰杯说,谢谢。
吃完烤鸭,招辆出租车,直往民族文化宫而去,三人检票进入,坐在最前排。
潘逸年环顾四周,场内早已搭好“T”字台,音乐悦耳,人影乌泱,场面十分喧闹。
正式开场时,灯光调暗,彩灯和镭射灯全部打向 T 台,换了音乐,是 Bertie Higgins 的 Casablanca。模特所展示的时装,色彩之缤纷,样式之大胆,模特动作之开放,使在场者大为震撼。最后,十数名模特簇拥着皮尔.卡丹,到台前答谢,是个高瘦的白种男人,面庞露出笑容,深深鞠一躬,所有人站起鼓掌。
潘逸年有了一种预感,未来至少二十年,这个长相平凡的洋人,以其名为名的品牌,在中国时装界的地位、及国人心目中的知名度,将难以有其它品牌所能撼动。
时装表演结束,潘逸年三人,各自收到皮尔.卡丹赠送的时装,潘逸年是一件男式长款风衣,一条女式连衣裙。
送走梁总,潘逸年和李先生走在北京的街头,李先生说,我前次在广州的提议,潘总有决定了吗?潘逸年笑而不语。李先生说,潘总做下决定后,一定要告诉我,我很乐意来投资。潘逸年说,待上海鸳鸯楼项目交付使用后,我再告诉李先生、我的想法,及我对未来的打算。
李先生爽快说,好,我等着。潘逸年仰首看向天空,心情舒畅,今夜星光灿烂,路过一条胡同时,内里传出西皮二黄的戏腔,令人也想跟着唱念做打一折。
玉宝上四楼,拉开纱门进房,只有薛金花、玉凤和小桃围桌在吃西瓜。显而易见,马主任和王双飞回去了。
小桃喊了声,姨姨回来啦。薛金花说,到啊里去了,等的人急死。玉宝换拖鞋说,去见新疆回来的朋友。薛金花说,牛皮纸包的啥。玉宝说,朋友送的酱油肉。薛金花说,玉凤,去把酱油肉吊到阳台高头、吹吹风。玉凤不动说,等我瓜吃好再去。玉宝不语,拿着牛皮纸包往阳台走。
小桃跟过来说,姨姨要结婚了。玉宝说,啥人讲啊。小桃说,姆妈讲的。玉宝还要问,听玉凤在房里喊小桃,小桃说,西瓜是王叔叔送的。转身跑走了。
玉宝吊好酱油肉,汰过手,走进房里,薛金花说,玉宝来吃瓜。玉宝说,不想吃。薛金花说,为啥,三角一斤的西瓜,不吃是戆大。玉宝说,三十块一斤,我也不吃。薛金花说,无晓得阿里一根筋搭错了。玉宝不语,玉凤笑着说,马主任和王双飞,来过刚走,玉宝啊,有好事要近了。
玉宝沉下脸,冷冷说,是么。玉凤呵呵笑两声,没再吭气。玉宝则没有停留,踩梯子上阁楼去了。
薛金花说,话讲一半吞一半,是啥毛病。玉凤低声说,无晓得哪能,玉宝脸一板,眼乌子一瞪,我心里就发慌,嘴唇皮发抖。王双飞的事体,还是姆妈同玉宝讲比较适合。薛金花说,我不管。玉凤说,姆妈变脸比吃瓜还快。薛金花不语,自顾啃瓜皮。玉凤说,玉宝因为玉卿,对我有抵触情绪,我讲得再花好稻好,玉宝当耳边风,有啥用场。但姆妈的话,玉宝最起码还听一两句。
薛金花说,我也开不了口。夜里灯下,看着王双飞那张面孔,以在想想,西瓜也反胃了。玉凤说,姆妈就这点不好,过河折桥,脸翻的比书还快。薛金花起身说,不要忘记,把西瓜子浸水里,汰干净后,摊在箩子里,搁阳台上晾干。我要做话梅瓜子。玉凤咬牙说,姆妈。薛金花当没听见,用毛巾揩手,再蒲扇一拿,出门乘风凉去了。
玉宝暗自松口气,摸把小桃的额头,全是汗,便倚在床头打扇。老虎窗吹进一缕风,瓶里的塑料花摇了摇。还能听到弄堂里,流水声、夏虫声、闲聊声、脚步声、棋子落声、无线电声、打呼噜声,婴孩夜啼声......玉宝骤然从梦里惊醒,不知何时,蒲扇掉落在地板上,探半身,伸手去捞,听到玉凤和黄胜利,在楼下低声私语。
玉凤说,马主任拿来的礼品,还是还回去吧,这桩亲事算数。黄胜利说,讲得简单,西瓜三角一斤,这一只八斤重也有了,相当侬的两天工资。玉凤说,哪能办。玉宝的脸色、瞪我的眼神,那副样子,我再多讲一句,后果不堪设想。黄胜利说,怕啥,难道玉宝要动手打人么。玉凤沉默下说,一言难尽。黄胜利说,让老娘去讲。玉凤说,老娘交关精刮,实事不办,尽捣浆糊,算罢,西瓜我来买,还把马主任就是了。黄胜利说,这女人,做起事体来戆吼吼。
玉宝拾起蒲扇,看看老虎窗外头,夜,已经很深了。
备注:参考资料,1、激**三十年,中国企业。2、中国地产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