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给琥珀烫衬衣,看到短信,一烫就烫到了手上,十指连心,痛得眼泪都快出来。她把手机搁在一边,叮嘱自己不能乱想,但是每隔一个小时,总是情不自禁地把短信反复又看一遍,最后烦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删除。此刻,窗外烟花升腾,映着冰冷的墙很冷很冷。

烟花放完了,琥珀跑上了楼,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她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脸,想着刚刚那条短信,思绪万千,此刻的承欢,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躲避这里的纷扰,她承认,有时候她像是一只鸵鸟。

琥珀打量一下承欢的脸色,看着她神色异常,还有些魂不守舍,你怎么了?

承欢宽慰地笑,你不是忙公司的事情么,还有空来陪我?

琥珀抱得她更紧了,喃喃地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跑掉啊,真不放心。

承欢仰起脸看着他,看向他漆黑的眼,看向他浓密的眉,第一次近乎哀求地说,我想去度假,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琥珀高兴起来,刮着她的鼻子说,好,我尽快处理完手里的事情。

承欢也跟着欢喜起来,她说饿了吧?我给你去下面。其实不过就是方便面而已,琥珀呼哧呼哧的吃,赞不绝口,说老婆你手艺太好了。

承欢看着他馋嘴猫似的模样,笑着让他赶紧吃面,崩贫嘴了。

琥珀敬了一个礼,说遵命,老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琥珀,我想买个木匣子,把你和我的信都放在一起,然后带出去旅游,无聊的时候可以慢慢看。你什么时候把信给我吧,我来整理一下。

琥珀被面里的辣椒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看着承欢说,这个主意不错啊。不过我的信都在我妈那里,之前和你说过的,她为了逼我去留学,就把我的信都没收了,我得去问她要。

饭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长时间的疲劳与困倦,琥珀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中,他看着承欢冷着一张脸,与自己背道而驰,还越走越远,他想喊,但拼了命也说不出话。

他一急,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的手紧紧握着承欢,她正看着他,轻拍着他,问道,你怎么了?琥珀揉了揉眼睛,一脸倦意地说,太累了,居然睡着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早还有事呢。

承欢送他到门口,大门合上的一瞬间,她一直反复想着嬉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随后摇摇头,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承欢思忖着,管她什么意思。不是妒忌就是嫉妒,随便吧。

天气晴好,是海城难得一个好天气。

琥珀与承欢在家里整理着去度假的行李,听到有人敲门。承欢踩着拖鞋去开门,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熄灭。

她不由呆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你怎么来了……

素朗搓了搓手,不以为然的笑,承欢,来看看你。他向里里望了望,说,你们在整理行李啊,这是要去哪里呢?

琥珀十分警觉,看了他一眼说,去放松。

素朗进了屋,琥珀去拿行李箱,他拉过承欢的手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咫尺,他低声说,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承欢猝不及防,说,请你让我过过安静的日子好不好!

素朗看着承欢,她脸上是平静到心死的哀伤,心疼铺天盖地的涌进他的心里。语气顿时柔和了下来,承欢……我……对不起……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承欢呆住了,然后看着素朗,他低垂着头,一扫之前的意气风发,像是一头困兽。

承欢甩开了他的手,双手环抱在胸前,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素朗走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大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竟然演变成如今这样?素朗抬起了手,最后重重地搁了下去,他靠在窗前,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承欢看着他,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未真正看清过他吧。

承欢冷若冰霜地说,素朗,我和琥珀现在很好,也请你也好好过吧。

素朗猛地一抬头,眼睛通红,冷笑道,呵,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现在又假惺惺地说让我一个人过好,呵,纪承欢,你想和琥珀双宿双飞,我偏不让你得逞。

他简直要暴跳如雷,此刻的他,蛮不讲理,像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小孩。

琥珀拧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素朗看着他,依旧凌厉的姿态,他说,琥珀,你以为你现在得到的,以后就能一直拥有么?

琥珀把承欢揽到怀里。

素朗继续说,你不要忘记了,游戏还没有结束呢。说完,他就走了,听着他下楼的声音,承欢的心里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她看了琥珀一眼,茫然问道,什么游戏啊?琥珀看着杯子里的茶散发出馨香的热气,他握住了承欢的手,声音干涩却坚定,小承,无论如何,都请你相信我。

时间如河,无声无息流过。签证手续,往返机票都已经办理妥当了,只等着琥珀处理完公司最后一点事宜,他们就一起飞离这个城市。

承欢给琥珀织的围巾已经在收尾阶段,她把围巾展开来,围在自己的脖子上,想象着琥珀收到围巾后一定会开心得抱着自己大呼小叫。

承欢没有想到,嬉水会来电话,她的声音十分沙哑疲倦,她说,承欢,我喝多了,你能不能来八月里接我一下。

承欢犹豫了一下,她告诉自己你不要去,但不知道为何,内心有某种欲望在蠢蠢欲动,她到底还是说了好字。

到了八月里,推开包厢,承欢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里面弥漫着浓重的烟味,以及一地横七竖八的酒瓶。包厢里没有人,空空如也,正当她想给嬉水打电话时,便收到了她的短信,她说,桌子上有一盘碟,你可以看一看。

承欢走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碟,觉得好沉好沉,她不知道下一刻将面对的是什么,竟然心里横生出一股害怕。

她把碟片放到了DVD里,起先出现的一些模糊的雪花,然后画面逐渐清晰起来。素朗穿着浴袍靠在**,大口抽着烟,嬉水则坐在梳妆台上细致地化妆。应该是清晨十分,有孱弱的阳光从窗帘的空隙里扫进来,气氛情色又暧昧非常。

嬉水化完了妆,跑到床边,搂住素朗的脖子娇嗲嗲地问,你觉得承欢怎么样啊?素朗看来是醉了,眯着眼,她?她是什么玩意?嬉水笑得浪**,对!她是什么玩意!说完后,她扑过去吻住素朗,画面顿时又转成一片雪花。

此情此景真是太讽刺,最要好的嬉水,最信任的素朗,他们竟然说自己是什么玩意?承欢骇然,整个人定定地杵在那里,觉得一拨一拨的凉覆盖过来,吞噬自己。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愚蠢得后知后觉,还是他们的手段太过高明?承欢只觉得自己傻得可怜,不,是可笑。

不知道嬉水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斜靠在门框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承欢,然后又猛力地吸了口手中的烟,突然没有原由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她看着眼前的承欢,竟然也是悲从中来,为什么她们之间关系从亲密到生疏,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承欢试图去拿掉她手上的烟,嬉水躲了过去,示意她坐下来。

嬉水恰灭了烟,承欢,你记得么,这首歌,是你最喜欢的。呵,你喜欢什么,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你喜欢男人,我也了解得一清二楚。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彼此太了解了,所以才赋予了伤害彼此的权利呢。

承欢装作毫不在乎地说,你给我看这个用意何在呢?

嬉水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爱沈素朗。呵,但是,多遗憾,他从来都只爱一个女人。你只是她的影子。

承欢拿起来了桌上的酒,喝了起来。

嬉水挪动了位置,坐到了承欢的边上,定定地看着她,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得到铭歌那么满满当当的爱呢?而我呢,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小丑一样,在你身边做着你的陪衬!嬉水讲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尖锐地冲击着承欢的耳膜。

承欢想辩解着什么,但最后只是徒劳。

嬉水用手摸着她的脸,承欢,你知道么,我一直很嫉妒你。现在你看到了我和素朗亲密的样子,你是不是也很心疼呢。呵,你这样的心疼曾经我也切肤地感受过。承欢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十指嵌在皮肤里,生疼生疼。

嬉水又点起了一根烟,袅袅的烟雾下,十指红蔻丹,在幽暗的房间里,像是一道道伤口,暗自流着血。

承欢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说,我对素朗是有过纠结的爱慕,都过去了,如今我只想与琥珀好好在一起。

嬉水悄然无声地笑了,说,纪承欢,你瞧瞧你自己,这句话说的是多么没有底气啊。你分明就是很心痛么。承欢站起来,欲离开这个让自己快要窒息的狭小空间。

不料,嬉水凌厉地说,你以为,琥珀是真的爱你么?你真的以为自己有那么幸福么?呵,纪承欢什么时候竟然变得那么天真了。承欢急欲离开的脚步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长久以来困扰在自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嬉水扔了一份文件给她,得意地说,你自己看看吧。我想,你看完了之后,这个游戏也要到此为止了。承欢,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最痛恨欺骗,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黑暗,往往是你觉得最爱你的人,会给你最深的致命的一刀。

嬉水说得冷冷静静,承欢听地心惊胆颤。她移到桌子边上,犹豫了一下,拿起文件,闭了闭眼睛,终于慢慢翻开来。脑子里顿时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心里像是洪水泛滥一样。

嬉水说,呵,你以为,琥珀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好么?嬉水哈哈大笑着,你看,他和素朗签定的这份合同多么漂亮,只要他成功地骗到了你,然后再把你抛弃,那么,素朗自然会出手帮助他们家的公司脱离困境。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纪承欢,你千万不要难过,你看你真是个大筹码啊,居然和一个家族的兴衰绑在了一起。

承欢刚想张嘴问她这份文件是如何得来的,嬉水仿佛看穿她的心事,抢先说道,你不要忘记了,我是素朗的枕边人……他的东西,只要我想得到,就没有得不到的。

承欢不怒不恼,很是淡然,仿佛一切就像在听一个笑话,她说,这份文件并不能说明什么,谢谢你的提醒,我先走了。她看着承欢起身,然后出去,嬉水把酒瓶用力地砸到了地上,溅得满地都是泡沫。她以为她会看到承欢崩溃的姿态,但是没有,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失败者。

她一个人坐在暗室里,反复咀嚼着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他的东西,只要我想得到,就没有得不到的。刚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是幸福的,一如自己真与素朗十分恩爱一般,但是,事实呢,她知道不能自欺欺人,素朗的心一直、始终、永远不会留给她。

嬉水把自己放平在沙发上,看着五彩斑斓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记得最初动机,是因为嫉妒铭歌对承欢的感情,而报复性地与素朗在一起。她与素朗的开始,无非就是两个寂寞的人恰巧遇到了,出于各自的目的而彼此索取温暖。只是,嬉水没有想到,到了最后,自己竟然会不舍得离开素朗,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舍得他给予自己的金灿灿的物质生活,还是不舍得他这个人呢?

她在此刻,看到天花板上逐渐拼凑出一张脸,是属于铭歌的哀伤的脸。嬉水的心像是被捏碎了一样,她伸手去触碰铭歌的脸,但是一碰,他的脸就一点点消失。她多想躲在他的怀抱里大哭一场,但是,不行了,都回不过去了,她甚至连铭歌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以为自己可以借助素朗来麻痹自己,但是,有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她只有梦到铭歌才能安心地睡着。

他是她的朱砂痣。他是她的心口难开。他是她此生的再也回不来。

铭歌的脸在一点点地消失殆尽,他幽幽地说,嬉水,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嬉水的眼角流出了泪,弄花了她的妆容。她睁大眼,眼泪顺着脸庞缓缓往下流,流进了她的嘴巴里,咸涩的味道让她想要呕吐。

她歇斯底里地对着铭歌说,你知道么,任何人,只要尝试过什么是嫉妒,都可以变得狠毒!铭歌的脸越来越小,他的声音还是哀伤的,他说,嬉水,这样下去,你不会快乐,我只希望,看到你的快乐……

听到他的这句话,她的眼泪,轰然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