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番话,不禁让秦阮哭笑不得。

她的双手也沾过血,善与恶,在她这里并不是凭借是否有人命来分辨的。

她也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不想她破坏陈家现在的平静。

即便老人如今承受梦魇的折磨,也不愿打破这份维持数十年的平衡。

秦阮将心底的敬佩压下去,那双沉静的眼眸染了几分敬佩:“放心吧,我自己的家事还理不清,没有时间操心别人家的事。

在这世间求而得之的人少之又少,您很幸运。对了,您的寿命还很长,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这份福气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陈老先生之所以双手染血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您身上有大气运,这么多年没有您在他身侧,那么多富商权贵早就把他摁死了。”

陈老太太被秦阮说得一愣一愣的,似是想到什么,语气稍急切地问:“百年之后,敬仪会不会因我这份气运不入地狱?”

秦阮笑而不语,转身往门外走去。

“孩子,留步!”

陈老太太在身后喊人。

秦阮头也不回道:“做人切莫太贪心,不过你们是夫妻,即便百年后入了地府也是夫妻。”

她拉开花房门,看到站在门口面色隐忍,眼神古怪的陈思行。

见秦阮从花房里走出来,陈思行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卡送到她眼前:“我家的事多谢秦小姐,门外有人等候您多时。”

秦阮毫无压力的收下对方手中的卡,夹着薄薄行卡的手指轻轻摇晃,眼底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笑意。

“那今天打扰了,留步。”

她心情愉悦的离开陈家,刚走没几步,与从拐角处的陈老先生遇上。

陈敬仪:“秦小姐要走?”

“水喝了,故事也听完了,该走了。”

秦阮捏着手中卡无聊的把玩,嗓音漫不经意透着几分随意慵懒。

“我送送你。”

陈老先生在前面带路,神情不变,好似之前在门外偷听的人并不是他。

秦阮跟上他的脚步往陈家门外走去,突然出声:“陈老先生送给老夫人的那盆花挺漂亮,我挺喜欢的,只是不小心毁了,还希望老先生勿怪。”

陈敬仪走在前面,回道:“那是我妹妹的花。”

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很平静。

秦阮眉目微扬:“这样吗?即便如此,那盆花依然是您亲手送给老夫人的。”

走在前面的老人沉默一瞬,随即道:“旧恨难消,心结不散,总有被蒙蔽双眼走错路的时候,消耗了大半辈子只为复仇,以为早已身在地狱,再回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回温暖的人间。”

秦阮眸底淡笑褪去,讽刺出声:“老先生当真可笑,您这是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被蒙蔽了双眼,难道心也被蒙蔽了不成?”

两人已经走出门外,陈敬仪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之上。

他那头灰白头发,在暗黄暖光路灯笼罩下,显得没有白天那么有精气神,却依然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秦阮也不跟他兜圈子,冷笑道:“倪佩佩与倪珊珊相貌一模一样,可她们的性格如此不同,相伴几十年真的分辨不出来?”

陈敬仪回望秦阮的目光坚定:“自然是认出来了,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

那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一个人的美在骨不在皮。

一個人的好与坏,全都在那双眼睛里。

从始至终,他都分得清楚倪家姐妹。

秦阮不可置否,目光平静:“是倪佩佩死得那天?”

陈敬仪摇了摇头,睿智的眼眸有些涣散尽是怀念。

他目光越过停在铁门外的豪车,遥望黑夜中显露出的山丘,好似又看到站在人来人往新入学的学子人群中的女孩。

她身穿白色长裙,手提着皮质箱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看呆了。

被这样直白的目光对视,陈敬仪心下好笑,移开了视线,心底牢牢的记住女孩。

夜间的凉风吹来,跟上来的霍栀走上前一步,对秦阮低声开口:“夫人,起风了。”

秦阮嗯了一声,她环视在陈老先生身上的目光并未收回。

看了好半晌,脸上露出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低笑出声。

“这就是你们那个年代的浪漫?虽然不能理解,但值得尊重。”

陈敬仪缓步走下台阶,轻声说:“我试过狠心斩断,可惜做不到,不过我夫人最近的确受惊了,多谢秦小姐出手。”

秦阮晃了晃手中的行卡:“不用谢了,你女儿给我了我相应的报酬。”

陈敬仪温和出声:“还是要说一声谢的,别看阿珊的身体好,终归年纪了,再折腾下去少一日对我们来说都是遗憾。”

秦阮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陈老太太的命,陈家与倪家终究是隔着一层旧恨。

两人能走到如今,实属不易。

能让陈敬仪这么做的缘由,除了对方前段时间消失的妹妹,秦阮想不到其他始作俑者。

她望着走在身侧的老人,响起宋半仙他们被拘在花瓶的事,好奇地问:“不知道陈老先生师承何方?”

“苗族,我祖辈是苗族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铁门前。

秦阮看到了坐在车内的霍云艽,对方降下了车窗,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还想要问什么的秦阮,把陈家的事丢在脑后,加快脚步朝坐在车内的人走去。

她手撑在车窗前,弯身与坐在车内的人目光对视,满脸掩藏不住的灿烂笑容:“你怎么来了?”

霍云艽从车窗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秦阮头上他揉了揉,语气无奈道:“天黑了,来接夫人回家。”

低柔的嗓音温和,包容,很难让人不动容。

秦阮凝视着眼前放大的俊美容颜,心道今天的三爷气色很好。

不过想到昨晚的羞耻记忆,她压了压上扬的唇角,眼底露出几分谴责。

霍三爷对秦阮的情绪十分敏锐,也想到了昨晚把人欺负狠了的事,打开车门邀人:“外面风大,先上车。”

秦阮瞪了他一眼,转身对站在陈家大门的老人说:“福祸相依,还望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事态严重了才后悔。”

话说完,她不等人开口,拉开车门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