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婉芝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这么因为一个电话如此纠结过,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抓起了听筒。

听筒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婉芝也沉默着,等待对方先开口。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终于,在过了约莫有半分钟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用软件设置过的声音,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陆婉芝,你好。”对方好像就在离她咫尺的距离,笃定她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

“这里是霍曜霆的家,请问你找谁?”婉芝紧了紧喉咙,并不承认接电话的就是自己。

“陆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疑惑,我究竟是谁?”

婉芝清了清喉咙,靠上沙发把手稳住自己:“不用故弄玄虚,你想干什么?”

“霍曜霆没有告诉你,昨晚染红一大块白色地毯的是真正的血?你猜猜,这么大一块地毯,需要多少血才能彻底把它染红?”

婉芝心跳几乎漏跳一拍。

“前应路28号,一个小时后,我希望在那里见到你,记住,陆小姐,我只等你一个小时。”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来?”

“你一定会来的,你没的选择。”电话那头的人胸有成竹,“计时开始。”随即,电话里传来忙音。

婉芝仍旧呆呆地握着电话。

为什么对方会打霍曜霆家里的座机?为什么他如此笃定接电话的一定是她?她忽然起身走向窗口,透过白色的窗帘向下望去,这个时间,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她背脊有一股凉意慢慢升起,除非……那个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

她被人跟踪了!

身体蓦地一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这个时候就算知道这或许是个圈套,她也只能选择赴约。

婉芝的视线下意识地朝脚下的纯白色地毯看去,不过一夜之间,猩红已经处理地**然无存,霍曜霆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他们之间本就貌合神离,又何谈推心置腹。

她决定自己去探虚实。

前应路并不在市区的范围内,开车过去如果不遇上堵车,一个小时也极为勉强,好在婉芝运气还不错,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她把车停在空旷处,只身一人进了前应路,说是一条路,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巷子,可她前前后后走了三遍,就是没有28号,26号之后就是29号,中间的27和28不翼而飞。午后的风穿过小巷,周遭安静地只听得到风吹的沙沙声。

阴天让无人的小巷平添了几分诡异,婉芝不自觉地开始有些紧张了,那个人把她引来这里,却没有告知她具体位置,她想干什么?难道说,他只是想享受捉弄她的快感?

这时,门后老旧的木门忽然枝呀一声响起,带起一股旧式的声音,婉芝警惕地转身,一个年迈的老人站在她身后,用手里的拐杖指了指屋内,阴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要找的地方在里面。”

婉芝震地大气不敢喘一声,这个老太太又是怎么知道她在找地址?屋内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更遑论进了里面会发生什么了。

她驻足不前,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离一个小时只剩三分钟了,你真的不进来吗?”老太太褶皱的脸上堆满了冷漠,甚至没有一点点笑意。

婉芝心里掀起千层浪花,果然这个老太太就是在这里等她的,可是……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老太太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还有两分二十秒。”她不耐烦地倒计时着。

“老太太,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素不相识吧?”

“两分钟。”这老太太真是油盐不进。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婉芝扭头四下张望,这条小巷里的都是一些已经十分老旧残破的小房子了,白天里根本就没有人。

她闭了闭眼,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白白走一遭,就在老太太倒数到三十秒的时候,婉芝迅速进了漆黑的小屋内……

到了傍晚,霍曜霆才稍稍得空,他按下韩俊办公室的座机,示意他过来一趟。

韩俊来的很快,一一向霍曜霆汇报了昨晚发生在公寓里的事,霍曜霆所在的那个高档住宅区,极为私密,安保工作一向做的很好,像昨晚那样有人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此类事件,从这个住宅区开放以来从未出现过。

韩俊把手机里录下来的一小段那个时候的监控视频放给霍曜霆看,从视频里只能看到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甚至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出了电梯,把手里的氢气球往监控摄像头所在的地方一放,正巧那个时候物业办公室发生一起老人碰瓷事件,监控室的所有人都赶去处理了从而导致无人发现当时监控的异样。

“从监控录像的时间来看,这个人只进去了六分钟,走之前带走了气球。他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库的,车就停在电梯口,他计划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破绽,车子是从二手市场刚买下没有多久的,没车牌号,上午的时候手下来人告知,已经被弃在其中一间修理厂了,但修理厂的人也没看清对方的长相。”

霍曜霆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这结果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地毯上的血呢?”

韩俊沉默了片刻,声音里没有一丝丝情绪:“请专家鉴定过,是鸡血混着人血。”

霍曜霆漆黑的瞳孔总算睁了开来,脸上露出一抹不羁的冷酷笑意:“真有趣,是吗,韩俊。”

“霍先生,大少爷和夫人这趟去瑞士恐怕不简单,我们是不是……”

“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韩俊不再接话,兜里的手机铃响起来,那是霍曜霆平时用于工作的手机,由他负责,他不由分说地接起来,接着脸色微微一变,捂住听筒递给霍曜霆:“霍先生,对方想跟你说话。”

韩俊甚少会有这种时候,就算有人也提出要直接和霍曜霆对话,通常情况下他都会婉言拒绝,只有这一次,反常的不像话。

“霍先生,久违。”

霍曜霆眸子蓦地一眯,侧脸弧度比刚才更加生硬,整个人身上散出一抹危险的气息。

“用变音器通话,这就是你的诚意?”他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霍先生,你不必激我,我这次找你,并不是为了叙旧的。”

“叙旧?”霍曜霆眉毛一挑,“看来我们还是旧识。”

“霍先生,不如我们来赌一赌你的真心如何?”

“你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否则,我可不保证我能有耐心听你讲接下去的那些废话。”霍曜霆大手一挥,示意韩俊出去。

韩俊心知这通电话并不简单,但又不能违逆霍曜霆的意思,唯有悄声退出。

“霍先生,你对我没有耐心没关系,难道你对你太太也没有耐心?下午的时候我约了你太太喝喝茶聊聊天,原以为你太太不会这么容易赴约,谁知,你猜怎么着?她竟然真的来了,你太太一点也不像你啊。”

霍曜霆脸色一变,浓眉紧蹙在一起,呵的一声冷笑:“蠢女人。”

“看来霍太太并没有新闻报道的跟霍先生那么恩爱啊。”

“这个女人的脑子很简单,不长记性,事已至此,让她长点记性也好,看来我们之间应该无法达成共识,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

霍曜霆不动声色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天色已黑,全景式落地窗外将城市的车水马龙映衬,万家灯火,偏偏他的心是冷的。

韩俊适时地进来,看他脸色极差,立在那里,沉默许久。

“陆小姐会不会……”

“她是筹码,不会有事。”霍曜霆忽而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沉声说道。

“他们想从霍先生手中得到什么?”

霍曜霆轻笑,刚才的狠厉已经渐渐退了下去:“或许只是一线生机。”

谁知道呢。

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这么些年,霍曜霆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从没让人抓住过有分量的筹码,他孑然一身,除了奋力抢来的如今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能让别人威胁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陆婉芝,他给了名分,没有婚礼,甚至连一场所谓的求婚都没有,轻易地就让她成了所谓的筹码。

他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抄起外套笔直往外走,边走边对韩俊说:“你下班吧。”

韩俊瞧霍曜霆身上那股隐忍的杀气,不禁有些为接下来他要去找的那个人感到担忧。

他知道,霍先生虽然对陆小姐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分热情,但他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就已经是一种承诺了。

像霍先生这样不冷不热手段凌厉,拒人千里之外的人,能让他给出承诺,是幸运,但同时也是不幸。

夜晚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霍曜霆一路踩着油门,一身黑色西装,完全地融入了这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