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顾无言，梁吉本来以为自己有许多话要说，可真正见到韩佳佳时，那些想说的话却又徒然之间说不出口了。
韩佳佳轻笑，走到他对面坐下，即使是现在，她身上还是有着那种只属于她的大小姐般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说吧，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找不到人，又为什么不辞而别？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以为你会先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对你冷嘲热讽之后呢？梁吉，你知道当我被霍曜霆摆了一道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心里想的是，幸好，幸好我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至少他比霍曜霆更疼我，至少他把我放在了心里，你能想象当我再也找不到你的时候那种感觉吗？”韩佳佳眯着眼看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这根本就不是从前的韩佳佳会说出来的话。
那个时候的韩佳佳，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备胎而已，因为霍曜霆的忽视和厌恶，使她想要找一个能够温存的怀抱，对她来说，梁吉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厌弃的人，只要霍曜霆朝她微一示好，她就完全把梁吉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对他毫不在意地嘲讽，甚至压根没有把她当做是和自己平等的人，总觉得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身边的。现在想来，还是她太自信了，这自信，未免显得过于可笑。
“孩子怎么样了？还好吗？”梁吉踌躇了半天，最后问出口的却仍旧只能是这种并不讨喜的问题。
“孩子很好，但是霍曜霆不承认他。”韩佳佳脸上露出一种悲哀的表情。
“不承认他？”梁吉重复了一遍。
“他为了跟我彻底断绝关系，好跟陆婉芝双宿双飞，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承认是自己的了，不过无所谓，只要孩子出生，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了，他赖不掉的。”到现在韩佳佳仍然坚持，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霍曜霆的。
看着她的神情，梁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就在刚才，他还以为韩佳佳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但事实上她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个韩佳佳，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让一个人说变就变。
“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我为什么要认输？现在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陆婉芝带出去了，可惜，陆婉芝出事了，这就是报应。”韩佳佳冷冷一笑，这一声笑，反倒让梁吉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既然你一切就好，那我就不多留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他说着起身就要告辞，可韩佳佳却忽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还是那么固执，执意要知道这些。
梁吉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觉得自己成了你和霍曜霆之间的阻碍，所以才没有知会你一声离开了，但我看新闻知道你过得似乎并不好，想回来偷偷地看看你，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我一直在西城，只是不想出来见人罢了。”
“你觉得丢人？”因为上次那个狗仔相继爆出来的新闻里，曾也有梁吉的正脸，舆论难免会对他造成一定影响，更何况他从未经受过这些，不像她，从小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各种诋毁早已身经百战。
“不，我担心会给你造成困扰。”
韩佳佳怔怔地，握着他的手忽然就松开了，眼睛一红，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为什么他不是霍曜霆呢？为什么不是霍曜霆如此这般地对待自己？
“你还爱霍曜霆，是吗？”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可惜换来的却仍旧是他的不屑一顾。
“跟他离婚就这样困难？死拽着一个决意要离开你的男人，真的是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梁吉突然也开始有些激动了，反过来死死地盯着她。
韩佳佳的脸色一凛：“你不知道我有多难才嫁给他？”
“对，你当初嫁给他，本就花了一番心思，是我忘记了。”梁吉苦笑一声，“韩小姐，思来想去，原来却是我高攀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再见。”
韩佳佳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再来找她？
直到梁吉人已经出了韩家的大门，韩佳佳才反应过来，蓦地起身走到门口：“梁吉，连你都不要我了吗？”
“你根本从来就没有需要过我，不是吗？我只是你用来气霍曜霆和试探他的工具而已，事到如今，我对你来说没有一点用处，你难道还会需要我吗？只不过是让你看了心里更加生厌而已。”
眼看着他渐渐走远，她却完全失去了力气，扶着门框，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了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上，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刚才在房间的窗口见到他的时候，心里那股欣喜前所未有，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他，她甚至担心他是否已经被霍曜霆驱逐出了西城，可再次见到他，心里徒然之间便安定了下来。
原本想着要说些好话，可到头来，说出的却还是那些伤人伤己的话。
她明明已经对霍曜霆死心了，可就是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将霍曜霆放手，当初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希望他无法幸福，说她坏也好，傻也好，她就是看不得陆婉芝能够完完全全地得到他的爱。
凭什么？她陆婉芝凭什么？
破旧的公寓里，一室的烟酒味，空气里还飘散着烟雾，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霍曜霆一进入房间，便被房内的这股闻起来有些发霉的味道止住了脚步。
就着客厅的光往里看，才发现有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床边，他在墙壁上摸了摸，找到电灯开关，啪的一下，将屋内的灯打亮了。
梁吉的眼睛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亮光，猛地一眯。
霍曜霆看着堆满了一地的酒瓶子及烟蒂，脸上表情不明。
“借酒消愁？”
“只是心里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梁吉淡淡说着，又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酒。
“听说你要见我。”
“是，本来有话想对你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被韩佳佳说狠话伤了心？”霍曜霆一眼就看出了梁吉的症结所在，也不避讳地说着。
梁吉的动作一滞：“你知道我去找过她了？”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这听上去根本就像是否废话，霍曜霆对韩佳佳仍旧是有些忌惮的，韩佳佳的一举一动他了若指掌，她做了什么，人在哪里，见了哪些人，这些通通都瞒不过霍曜霆的眼睛。
“霍总，当初，你怎么就让我去做了那些事。”梁吉的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了那里，只是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这四楼飞下去了似的。
“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对你来说，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是你动了心，又能怪的了谁？”霍曜霆像个局外人一般地无动于衷，好像梁吉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跟他丝毫没有关系一般。
梁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仰起头，笑着笑着，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是啊，霍总说得对，我既然收了钱，就应该有相应的职业道德才对，怎么还能埋怨霍总给了我挣钱的机会。”
他低着头，兀自嘲笑着自己，像是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韩佳佳的事情你不必再掺和进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后头有的是苦头等着你，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难道我的苦头还少吗？霍总，你既然不喜欢她，当初又为什么要娶她？让她活生生地受那些罪，你看在眼里是不是十分舒服？”
霍曜霆眼神一冷：“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们这些上流人士，自诩玩得起也输得起，可我看到的却是你们一副副都输不起的模样，韩佳佳是，就连你也是。”
“你今天喝醉了，我不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但是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说罢，霍曜霆正准备走人，可梁吉那个问题却又让他立在了原地。
“她肚子里的孩子，霍总准备拿它怎么办？”
气氛有些僵硬，灯光打在梁吉身上，他看上去像是醉了，却又好像仍旧保持着一丝清醒。霍曜霆勾唇笑了起来，然而即使笑着，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梁吉看出他的眼神，顿时不寒而栗，他似乎从霍曜霆的眼里已经轻易找到了答案，那种颓败感再次席卷了他：“我知道，霍总不会容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梁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与我无关，韩佳佳打算如何对待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空气突然安静，梁吉的呼吸越来越局促，而霍曜霆，仍旧一身清冷，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这个与他身份完全不搭的狭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