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他就已经在她和利益之间做出了什么选择啊。
两个人沉默无言，再也没有说过话，车子一路行驶到了疗养院，霍曜霆说得没错，婉芝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阿姨了，她阿姨苏月，这几年一直承蒙傅齐声的照顾，病情已经被控制了很多。
“下车吧，你阿姨等着你呢。”霍曜霆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
下了车，婉芝走到他面前，蹙着眉问：“你是故意的？你对我阿姨做了什么？”
“婉芝，你一定要把我想地这么坏吗？”
“难道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霍曜霆居然觉得无话可说，他一直觉得他和婉芝之间是有一些心意相通的，即使很多事情他不说，婉芝也能知道他的苦衷也能够理解，可此时此刻，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那个想法了。
“你一直都怨恨我四年前离开了你，是吗？”他语气淡淡地说着，目光望向远方，面无表情，也听不出情绪。
婉芝闻言，笑了起来，她摇着头说：“霍曜霆，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四年前的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而已，我完全可以理解，我怨恨的是，四年之后，你非要把我再带回这里，你究竟想干什么？满足自己的私欲？说到底，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人罢了，你从来没有想过，也许回来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欢喜的事情。”
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向他吐露心声。回来的这段日子，婉芝一直都在想，他究竟图什么？把她放在一个空间里却对她做出这些事情来，明知道她的性格，却又对她毫不避讳，如果她什么都看不到，眼不见为净倒也罢了。
“在我心里，我的结发妻子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他低沉的声音诉说着，好像要将心底隐忍的那份心意悉数吐露，可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只能说这么多而已。
还能说什么呢？在不被谅解的面前，霍曜霆本来就已经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立场。
果然，婉芝冷嗤一声：“你现在的痴情给谁看呢？听说你和韩佳佳夫妻和睦，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再过几个月，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你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说这些，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陆婉芝铁石心肠，可没有四年前那么好糊弄了。”
霍曜霆毫不在意她的话，托了托她的手：“好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了，阿姨该等急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深情究竟又是因为什么？
婉芝忍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跳，悲哀的发现，这个男人始终都能让她紧张，让她的心跳为他突然加速，她也控制不住，她曾以为她不爱他，可爱这个字，又有谁能说得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走廊里安静地脚步声越发清晰。
婉芝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敢进去，她驻足在门口，霍曜霆走到里面的时候，回头望向她。
阿姨苏月像往常那样坐在轮椅上，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轻轻说道：“你们来了。”
婉芝心里猛地一震，顷刻之间手脚僵硬，这样的语气……她从来没有听阿姨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婉芝，我知道你一定会很惊讶，但其实，我已经清醒了。”苏月望着她，笑着说道。
眼前坐在轮椅里的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婉芝记忆里的那个患有精神病的阿姨，这俨然已经是一个和任何人一样正常不过的女人！
她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张了张嘴，许久才问道：“您什么时候好的？”
苏月一笑，看向了霍曜霆：“曜霆，不如你来告诉她？”
霍曜霆眉目间早已恢复，不急不缓地对婉芝说道：“其实阿姨的精神状况本就不是很严重，但那个时候你父亲和林纾怕她把那些过去的事情全都抖露出来，一直禁锢着她的自由，你阿姨怕他们会因此对她下毒手，所以才故意装作精神失常的样子，这一装就装了十几年，本来我也不清楚，是你走后的某一次，齐声照例来替你阿姨诊治的时候，才试探出你阿姨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但你阿姨的性子倔，直到两年前你父亲一家彻底出事，她才敢所谓的清醒过来。”
婉芝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巨大的笑话。
装的？这些年她阿姨的病情都是装的？一个正常的人装成一个精神病患者？
“婉芝，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当年我也没有办法，我和你母亲开车出游，结果林纾在我们的车里动了手脚，又雇人在高速上对我们进行围堵，才发生了当年的那起车祸，你母亲为了保护我，把我死死地护在了身下才逃过这一劫，可惜你母亲后来……”
“你说，父亲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是林纾做的？”婉芝心里虽早有定论，可始终不肯完全相信。
她死死地盯住苏月，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都好陌生。
她蓦地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却还要用力地稳住自己，仿佛重要稍一松懈，就会连站都站不稳了。
苏月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以为陆江河是个什么好货色？当初若不是我苏家还有些财产让他惦念，你不会对你母亲这么惦念，后来他陆家开始好转了，他自己又遇到了林纾，才开始盘算着要和你母亲分开，只不过做事情太绝，压根没有给别人留任何退路，他跟林纾两渣男贱女早该遭到报应。”
婉芝脚下不稳，往后猛然一退，紧皱着眉头。
“婉芝，你不信阿姨吗？你母亲死后，他立刻娶了林纾过门，他从小对你怎样，你心知肚明，他宠陆晚霞比宠你多了，就连当初陆晚霞爬上了霍启迪的床，最后要死要活得要嫁给霍启迪，他也是站在陆晚霞那边的，他从没把你当做女儿，你却还对他心存幻想？”苏月的声音很冷很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恨意。
“这些年，为了躲避他们迫害，我别无他法，才选择把自己装成个神经病，不过好在当年霍曜霆找到了我，把我接到了这里，婉芝啊，我们要感谢霍曜霆，他是阿姨的恩人啊。”苏月对霍曜霆着实欣赏，除了他当年救出自己的这份原因外，更重要的是，霍曜霆有能力替她报当年的仇。
“婉芝，你都已经听到了，到现在你还要为林纾说话吗？”霍曜霆看向婉芝，这一句听上去稀疏平常的话，却充满了威胁和挑衅。
婉芝蓦然瞪大眼睛，原来霍曜霆带她来这里是因为这个！
他要她亲耳听阿姨诉说林纾做过的那些坏事，让她打消追查林纾甚至追查陆晚霞的那些念头！
她猛然间后退好几步，不敢置信地望着霍曜霆，频频摇头：“霍曜霆，你究竟在企图隐瞒什么？你把林纾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陆晚霞究竟又是怎么死的？”
“婉芝，你是不是被冲昏了头脑？林纾那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活该，你居然为她说话？”苏月忽地大喝一声，气得恨不得冲过去狠狠将她喊醒。
“阿姨！林纾做的那些事情迟早会遭到报应！但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情跟她当年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以权压人，真是快哉，是吗？”
她心里那一圈失望，突然之间像没有边际一般地蔓延，从来你没有那一刻，令她对霍曜霆如此失望，即使是四年前他放弃自己，她都是笑着祝福的……
“婉芝……”
“阿姨，既然您在这里过得很好，身体也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要做，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保重身体。”婉芝蓦地打算苏月的话，不等苏月反应，掉头就走。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消化消化刚才那些事情。
苏月看霍曜霆仍站在原地，急了：“快去追啊，还愣着干什么？”
霍曜霆却是无奈一笑：“您又不是不了解她的脾气，这个时候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让她自己静一静吧，等她冷静下来，自然会想通的。”
苏月怔了一下，叹了口气。
回到车里的时候韩俊向他禀告：“陆小姐沿来时的路走了，现在过去大约是能追上的。”
霍曜霆仿佛对此话置若罔闻，反而说：“她的脾气很不好。”
“陆小姐的确是倔了点，但她的心很好。”
是啊，连韩俊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他多想好好地守着她的这份心好，只是现实太残酷。
“要去接陆小姐吗？下雨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不必了，她不会上车的。”
韩俊沉默，开车像山下驶去。
婉芝独自走在边沿处，下着细微的小雨，雨打湿了她的发，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霍曜霆的车子从她身边迅速略过，扬长而去，毫不停留。
就好像……他们只是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她在细雨里，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