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去时, 店里的人已经稀稀寥寥。

左右也不过买一件衣服的时间,许心瞳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似乎是看出她心里的疑问,傅闻舟说:“这家餐厅6到7点有活动, 消费满三百打8折或者可以挑选一件精美的小礼品。”

许心瞳连忙去看手机,现在都七点半了:“过了7点就没有了吗?”

“对。”

许心瞳哀嚎一声, 懊恼的情绪溢于言表。

看她吃瘪的样子, 傅闻舟不觉就笑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成熟了很多,人也变得稳重,待他那样客气, 反倒说不出的生疏和陌生。

这样的她, 才有几分过去的影子, 让他心里熨帖。

“没办法补救了吗?那我们也太吃亏了。”许心瞳说。

“应该没有办法了,或许, 你可以去问问。”他一副淡然的样子。

许心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看他这样, 显然是不会去问的。

“大老板就是有钱, 有没有活动都无所谓,不像我们劳动人民,一分一厘也要计较。”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在变相地抬高你自己?”他挑眉,眼神故作危险。

许心瞳一点也不怕他, 笑着去了柜台询问服务员。

傅闻舟坐在位置上望去,她边问边打手势,示意对方朝这边望来。

对方一脸为难, 后来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回来了。

显然是铩羽而归。

“怎么样?”傅闻舟装作不清楚, 问她。

“还能怎么样?我就没见过这么死板的规矩,这么死板的店员,不吃了!”许心瞳的心情是真不好,“换个地方吧。”

“不至于吧?为了一个折扣,不吃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太气人了,一点都不懂得灵活变通。”

他们都要走了,经理却亦步亦趋地过来,一个劲儿地跟他们道歉,又拉着那个服务员跟他们道歉,然后给他们打了更低一级的折扣。

人走了,傅闻舟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她本来是有点得意的,他这样,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低头喝杯子里的柠檬水,不看他了。

饭上来后,他们随便吃了点,聊着聊着又说起工作上的事儿。

“这段时间都在和盛?没有想过要换地方?”傅闻舟在给她剥虾,似是随口一问。

看到盘子里搁上的那只剥得干净鲜嫩的虾,许心瞳怔了一下,压住心里那种酸涩,“嗯”了一声:“挺好的,暂时不打算换。”

他很自然地又替她剥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这让许心瞳想起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别净给我剥了,你自己也吃啊。”她看他碗里空****的。

这种时候他应该说一声“好”,可他偏要说:“我想给你剥。”说完后,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让许心瞳一颗心不自觉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气氛古怪,回去时,许心瞳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一直把她送到单元楼门口,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许心瞳有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就这样,看着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跳,她一颗心好像也在砰砰往下跳。

电梯门开后,傅闻舟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示意她先进。

许心瞳才走进去。

然后又是重复刚刚那一连串等电梯到的动作,两人谁也没看谁,都目不斜视盯着模糊的电梯镜面。

至少,许心瞳没敢回头去看傅闻舟的表情。

等电梯终于到了,听到那清晰的一声“叮”,她才松了口气,走出去。

“瞳瞳。”傅闻舟拉了她一下。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微微握着她柔滑的小手时格外有力,掌心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她心坎里。

许心瞳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可这一抽,气氛又诡异起来,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许心瞳连忙跟他致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后面的话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总觉得越解释越乱。

好在他不介意,说:“没事,是我唐突了。”

他禁不住苦涩一笑。

这笑容,深深地刺痛了许心瞳的眼睛。

她看不得他这样,忍不住别开了目光,转身去开了门。

梁思思还没回来,屋子里空****的。

傅闻舟岔开了话题:“你室友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

“嗯,她夜生活比较丰富。”许心瞳笑了笑说,“你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儿,回见。”

许心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神色复杂。

之后几天,她忙于工作,还出了一趟差,很快把这些事儿抛到了脑后。

人一旦忙碌起来,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去乱想了。

傅闻舟还是照例每个礼拜发两条动态,只是,给她发消息的频率比之前稍微高了些。

渐渐的,许心瞳也适应了,从一开始的无视到后面的象征性回复他两条。

以前都是她闲着没事就给他发,他在出差或者是在忙,挑着回复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许心瞳发现,人一旦忙起来,是真的没有时间去逐条回复消息的。

也难怪以前傅闻舟有时候会忘记回复她。

看着聊天框上他发来的那一条条消息,这人竟然也学着发表情包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

走到楼下,正要去按车钥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心瞳意外这个时候谁会发消息给她,想着可能是傅闻舟,唇边的笑意加深,忙伸手去取手机。

可看到聊天界面上那一条,她的脸色就沉下来了,捏着手机,老半晌没动。

“许总……你没事吧?”小助理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担忧道。

“没什么,你先走吧,我有点儿事情要处理。”许心瞳宽慰地对她笑笑,等她离开,脸上的表情才完全落了。

她四处观望,然后看到一辆熟悉牌照的红旗从前面缓缓驰来,在她面前停下。

许心瞳径直拉开副驾座,跨上去。

周凛发动了车子,沿着行道树缓缓向西行驶。

路边的行人和车辆逐渐稀疏起来。

许心瞳没那个心情跟他兜圈子:“找我什么事?”

周凛笑了笑,语气清浅:“瞳瞳,脾气别这么大,没事哥哥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你是谁哥哥?”许心瞳只觉得太阳穴被针扎一样刺痛,胸口无来由气血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心绪,声音仍是硬邦邦的:“有话就说,叙旧的话就免了,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周凛也不再兜圈子:“我爸想见你。不,应该是你爸。”

许心瞳沉默,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那张中年人的面孔。

刚结婚那时候,傅闻舟带她去见过一次那个人。

许心瞳不觉得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以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倒罢了,现在知道了,更觉得没必要再见。

可不去见,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时沉默。

“你可以考虑一下。”周凛把她送到,也没勉强,只是说,“考虑好了可以给我回电。”

他默了会儿,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意气风发,倒像是叹惋,“我电话没变过。”

许心瞳装作没瞧见他的眼神,打开车门径直下去。

这一天,许心瞳的心思都有些乱,一会儿想起周凛,一会儿又想起记忆里那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一时决定不下,肚子还疼了起来,像是有人拿把剪子在她肚子里搅来搅去似的。

她去趟洗手间,果然发现内-裤上都是血。

应该是路上就有了,只是她心里有事,一直没发现。

那种痛感,如今像是压抑许久彻底爆发出来似的,她额头不觉爬满了冷汗,眼前阵阵晕眩。

以前头天也会痛,但没有这么严重过。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也没吃什么生冷的东西啊。

许心瞳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梁思思,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下,盯着那个备注看了会儿,伸手接通:“喂——”

傅闻舟在那边静了会儿,声音忽然急切起来:“你怎么了瞳瞳?”

“肚子疼。”许心瞳有气无力地说。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可这会儿实在痛得没心思问,苦笑,心道病痛也会挑人,人越是脆弱虚弱的时候,就什么都找上你。

傅闻舟匆匆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门铃声就响了。

许心瞳意外他这么快就上门,忙到门口去开了。

傅闻舟进门后就扶住了她,把她抱到沙发里,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水壶里没有水,他又转身去烧水,问了她一些“热水壶在哪”、“杯子用哪个”之类的简单问题就不多问她了。

烧水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许心瞳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直到水开,他将水倒好了端到她面前。

“我掺了点纯净水,可以喝了,温的。”

“谢谢。”她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没敢去看他的表情。

余光里看到侧对着她坐在沙发边沿,只挨了那么一点儿,半个身子都倾向着她,是一个随时要起来扶她的姿势。

她心里更加沉默,不经意抬头,跟他暗沉专注的眸子对上,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晃眼。

嘴里的水,无滋无味的,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