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后, 许心瞳照例去公司上班。
“瞳瞳,你怎么了?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午休时间,温晓艺过来推她。
“啊?”许心瞳不解地望向她。
“你要不要拿面镜子照一照, 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太**漾了。”
“……有吗?”许心瞳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她这么不注意。
好在温晓艺似乎只是打趣她一下,说完就离开了。
许心瞳摸着脸, 感觉自己最近确实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温晓艺离开, 她才掏出手机,在和傅闻舟的聊天界面打下了一行字:[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嘛,我刚刚被同事嘲笑了。]
他应该是在忙, 没有立刻回复她。
许心瞳望着空****没有回复的聊天框, 不知怎么, 就有种无边的失落涌上心头。
忽然就想要去撤回这条冒冒失失的消息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莽撞很烦人?
他这样的知名企业家,工作自然繁忙, 平日望来的都是大人物, 平时合作的大项目都是直接和省里高层对接的, 也是各种领导的座上宾。
虽然结婚几个月了, 但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他。
她忽然就觉得懊恼极了。
徐慕梅女士怎么跟她说来着的?
对付男人,要若即若离,既要让对方觉得你爱慕着他,也要让他觉得你随时都是可以抽身的。
不能太幼稚莽撞, 干点儿什么就让别人一眼看穿你的想法。
这样的女孩子,很快就会让人失去兴趣和探索欲的。
而男人,是征服欲旺盛的物种。
许心瞳觉得挺有道理的, 一颗心一直往下坠,好像坠入永无止境的悬崖里。
仔细回想起来, 他对她看似温和包容,实则总是游刃有余,好像什么都在掌控中,情绪流露非常匮乏。
虽然与他本人的性格有关,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跟他觉得她还没长大有关系?
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很幼稚啊?
许心瞳捏着手机坐了好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傅闻舟给她回消息了:[怎么了?]
许是许久没有等来她的回复,他继续打字:[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不是故意不回。
许心瞳打字:[哦。]
另一边,傅闻舟笑了。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在他脸上落下明亮的光晕。
他很少露出这么放松的笑容。
旁边正整理文件的助理甫一抬头,停顿着看了他会儿。
傅闻舟朝他望来,他才连忙低下头,不敢乱看了。
傅闻舟低头又打字:[不是故意不回。]
成年之间,有些事儿不需要多解释,可对于小朋友来说,有些事儿就很需要解释。
还需要反反复复地强调解释。
许心瞳:[哦。]
傅闻舟薄唇上扬。
她开心的时候一般会回他表情包,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哦”、“哦”、“哦”。
这个规律,他早就摸清,于是也耐着性子继续回:[晚上一起吃饭?]
[哦。]
还生气?
傅闻舟不确定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只想自己哄哄她。
他不厌其烦地回复:[那我来公司接你?}
许心瞳忽然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傅闻舟也不逗她了,回了个“好”。
下午五点,许心瞳处理完工作就准备下班了,谁知隔壁部门的谈倩过来找她,说夏经理找她有事,有个项目的企划是他们市场部负责的,让她过去帮忙协助整理一下。
许心瞳在心里叫苦,但也只好过去。
会议厅里的灯亮着,夏瑶坐在主位上,温晓艺和另外几个同事坐在旁边。
许心瞳挨着温晓艺站了。
这种场合,照例轮不到她一个小职员上前。
谁知夏瑶掠过了正打算汇报的老何,朝她看一眼,用钢笔点点旁边:“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数据。”
包括许心瞳在内的其他人都楞了一下。
许心瞳也只好上前。
她随意翻了下企划,发现这不是她做的,但夏瑶就这么看着她,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个……”
“你有没有搞错?你在说什么?”没说一会儿,夏瑶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字字如刀毫不客气,“去年这款产品就停产了,你们市场部不调查一下的吗?连同类的竞品都搞不清楚,怎么多调研的?还有这里……”
许心瞳忍不住反驳:“这不是我负责的……”
“这种时候还在推卸责任?!”夏瑶冷笑。
许心瞳心里憋了一口气。
她根本不想听,就是借题发挥。
官大一级压死人,说什么都没用。
许心瞳走出办公楼时,天色已经黑了,天上还下起了雨。
她站在檐下,伸手接了一滴雨。
有点凉,她手缩了一下。
目光四处逡巡,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车门旁的傅闻舟。
司机替他打着伞,他低头在发短信,天色晦暗,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淡淡白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映衬得这张脸更加立体鲜明。
只是,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显得有些严峻寡清。
虽然看过很多次,许心瞳还是不得不感慨,这真是伟大的一张脸。
她郁闷了一下午的心情忽然好了点,那一刻,没多想,小跑着朝他蹿去。
傅闻舟还没收起手机,一具温软的身体就扑入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他怔了下,低头看她:“怎么了?”
许心瞳把小小的身子埋在他怀里,不肯说话。
傅闻舟也不多问了,而是单手抱着她,将她半抱着进了车里。
暖气一打,许心瞳身上就热多了。
她窝在那边抱着膝盖坐了很久,一看就是遇到了事情的,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傅闻舟什么都没问。
许心瞳坐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忍不住回头看他。
傅闻舟在闭眼假寐:“……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我耽误那么久,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的耐心一直很好,等这么点儿时间,算不上很久。”
许心瞳没法说什么了。
两个小时,叫“算不上很久”?
她不知道他是在故意宽慰她,还是真这么觉得的。
如果是前者,她还挺感动的。
如果是后者,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换了是她,别说是两个小时,就算是等十分钟都要了她的命了,她肯定会忍不住爆发出来的。
车内很安静,昏暗反而给了她一个情绪宣泄的窗口。
她鼻子一抽,忽然就格外委屈:“公司里有人欺负我。”
说话的同一时间,她就朝他扑过去,整个人都纳入他怀里,紧紧地缠在他身上。
傅闻舟都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将手掌轻轻贴在了她的后背。
他这一拍,许心瞳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眼泪鼻涕糊满了他的衬衣。
傅闻舟觉得她这样很像一些小孩子,越是有人安慰就越来劲,原本的三份委屈立刻增长成七八分。
他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下,声音却很温和:“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许心瞳还是觉得这事儿挺丢人的,闷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人找我茬。”
傅闻舟:“那肯定是你得罪了人。”
许心瞳:“你站哪边的啊?!”
傅闻舟没好气,瞟她一眼:“小孩子过家家吗?还站哪边?”
他眼神犀利,带着一股训诫味道,只扫来一眼就激得许心瞳挺直了背脊。
她有点不服气,但又不敢真的跟他叫板,只好说:“那就算我不对好了。我自己人缘不好,得罪了人,怨不得人家找我的麻烦!”
这就是气话了。
傅闻舟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调调儿。
许心瞳看到他宽大的手随意搭在腿上,筋骨分明,是一只成熟男人的手。
他就那么轻轻敲了一下,就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轻慢。
这让许心瞳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种认知实在让人憋得慌,更让她觉得憋得慌的是,这还是事实。
许心瞳特别好面子,这一刻无形间就有些下不来台,甚至都不想跟他撒娇哭诉了。
她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的,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她这么难过,他不安慰就算了,还在这儿看她的笑话。
或者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职场是适者生存的地方。
没用的人被人欺负、淘汰都理所当然。
许心瞳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这一刻她只是把他当做亲近之人来倾诉而已。
哪管什么道理不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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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心瞳其实早就有换工作的想法,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或者说,她这种性格不太适合在这种大公司里工作。
那天夏瑶的事情,只是更加坚定了她这个想法而已。
之后几天,她每天早出晚归,空余时间就在找工作,也免得和傅闻舟碰面。
这日早上,她在地铁站等车时就收到了傅闻舟的短信:[你车怎么没开?]
如果不是真的生气,她会回复“不想开”。
这一次她却打字:[长安街东段这边修路,最近特堵,我车技不好,这几天就坐地铁吧。]
傅闻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心瞳吸了吸鼻子,感觉很酸,但没有想吵架的想法。
她回:[没有。]
几公里外的誉恒集团顶楼办公室内,傅闻舟正坐在办公桌上看这一则消息。
手边,一杯已经冷却的黑咖啡。
半晌,他抬头看了眼窗外,下雪了,天色阴沉沉的,脚下的交通杂乱而忙碌,蜂拥往来的人群就像被挤压着的沙丁鱼罐头。
此时,她也挤在这样的人潮里。
他心口的地方不由就痛起来,像被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