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计划是第二天陪他去玉泉山那边看他姥爷的, 早上傅闻舟却接到了那边的来电,让他们直接回大院就好,一家人聚聚。
“你姥爷从那边过来?方便吗?”看到他收了手机, 许心瞳才开口。
“方便。”傅闻舟说,“警卫员送他过去,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这样说, 许心瞳也不多问了。
他们只拎了两盒礼品,抵达那边已经是上午10点整。
车在礼堂前面的一处空地上停下,许心瞳下来,他却让她稍等会儿。
见她疑惑, 他笑着解释, 这地方可不比外面, 巡逻的管得可严了,天王老子也不给你面子。
许心瞳眨了眨眼睛, 好奇地问他之前是不是有乱停车被警卫拖走车的前科。
问完后, 她一双大眼睛扑闪闪的, 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真好奇还是想看他的笑话。
可惜她终究是失望,他脸上仍那副是万年不变的淡然的样子:“这你得问这边的警卫员,我车被拖的话,一般都是我秘书去处理的。”
说完潇洒地启动车子,把车停去了前面。
许心瞳跺跺脚, 哼一声。
她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一次!
从这儿到傅家还有段路,他们走路过去,路上还遇到了俩人。
是两个极英武的青年, 身量都挺高,一人大冷天只穿着件衬衣, 卷着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懒洋洋地衔着根草。照理说,这种玩世不恭的模样应是个讨人厌的纨绔子弟,可他眉眼沉静,一对剑眉密丽英挺,脸不板着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冷锐气质,叫人不敢逼视。
另一个略高些,单眼皮,高鼻梁,模样清俊,比他似乎要略年长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两人从远处的路灯下缓缓走来,正低头说着话,都擦肩而过了,略高些的那个忽然驻足朝这边望了眼,笑道:“什么时候回的?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刚到。”傅闻舟矜持地对他笑笑。
显然,算不上多么熟稔的关系。
“这是陆宴沉。”傅闻舟给她介绍。
许心瞳好奇地望过去,对方态度大方地对她点了点头。
许心瞳也跟他点了点,看向他身边那个秾丽冷峻的青年。
“这是魏珹。”
相比于陆宴沉的斯文有礼,魏珹只淡扫了她一眼,都不拿正眼瞧她。
许心瞳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也别过头懒得跟他招呼了。
别过时她才跟他吐槽:“你这什么朋友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算不上朋友,前面大院的,不知道怎么来我们这边了?”
“以后不准你搭理他!就是那个姓魏的!”许心瞳气呼呼地说。
当时她真是被气到了,完全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事后到了傅家一回想,才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幼稚。
好在傅闻舟没怎么笑话她。
一家人都在,晚餐是家里阿姨做的,比之前在后海那边的那处四合院里吃的更合许心瞳的胃口。
那个阿姨做菜更咸,她还是喜欢咸甜口的。
傅闻舟的姥爷叫徐开霁,名字很文气,人也挺文气,不像是是领兵的,倒像是做文职的,只是瞧着很精神。
他在餐桌上笑着问了她一些问题。
都是一些很日常的问题。
一开始许心瞳还有些紧张,渐渐的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徐老爷子没什么架子。
一顿饭快吃完了,一位容貌秀美的美妇才领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拜访。只是,她一出现餐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冷了。
徐老爷子和傅爷爷倒还顾忌着体面,傅奶奶则直接冷脸了,问她来干嘛。
许心瞳全程垂着头不敢吱声,回到房里才犹豫着问傅闻舟:“那是谁啊?”
傅闻舟正低头解袖扣呢,头也没回淡淡道:“庄咏宁。”
她还没来得及问庄咏宁是谁,又听得他补充道:“我爸外面的人。”
许心瞳的眼睛渐渐睁大,小手忍不住捂住嘴巴。
傅闻舟回头觑了她一眼,没好气:“瞧你八卦的样子,没你想的那么狗血。我爸跟我妈早就分居了,她跟她丈夫也早离了,这些年她就跟我爸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名分,周边人都知道她。就我奶奶他们,觉得丢面子,不肯承认。”
许心瞳懂了,情儿。
虽然忍着八卦的心,但咕噜噜转动的眼珠子是骗不了人的。
傅闻舟笑:“很晚了,快睡觉吧。”
许心瞳这才躺到了**。
不是第一次睡一起了,倒也没那么紧张。
只是,陌生的环境还是让她不太自在。
她辗转反侧了会儿,又转过来问他:“傅闻舟……”
“有话就直说。”
许心瞳这才红着脸说:“你姥爷刚刚跟我说了些话。”
他没开腔,等着她继续。
许心瞳这才软糯糯地继续道:“他说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希望我们好好举办婚礼,不然丢的是他的脸。”
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开口。
毕竟,这话一说就有种她好像在胁迫他似的。
好在傅闻舟没说什么,只说那就办吧。
许心瞳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看,没看出什么虚实,只好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个年他们都是在这边过的,期间抽了半天时间陪他回了后海那边一趟。
傅闻舟在那一带有一座四合院,据说是以前一个王府改建的,许心瞳去之前还不以为然,进了院门顿时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看看这边瞅瞅那边,想伸手摸又有点害怕损坏的样子。
傅闻舟哭笑不得,说她真是一个合格的捧哏。
许心瞳一开始没懂,问他什么是捧哏。
傅闻舟面不改色:“就是很可爱的意思。”
许心瞳将信将疑,回头问他的秘书陶平:“陶秘书,捧哏是什么意思啊?是很可爱的意思吗?”
陶平明显楞了一下,然后老实地回答了她:“是很滑稽、惹人发笑的意思。一般来说,形容那人是小丑。”
许心瞳的脸黑了。
回到家里,她生气地跑到傅闻舟的书房去拍他的房门。
门一开,她就蹬蹬蹬跑过去控诉:“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样?”傅闻舟在签文件,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笔签完才抬起头,眼里透出询问。
这么云淡风轻的,有种她反而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许心瞳更加生气了:“我问陶平了,捧哏是骂人的话!”
“哦?你问陶平了?”傅闻舟噙着笑,似乎是没想到她真会去问别人。
“对!”
“怎么问的?”
“就是跑过去拉住他,然后我就……”她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形容着当时的情景,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对劲,连忙刹住。
她这是在质问他啊,质问!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许心瞳快要气炸了!狡诈的家伙!
许心瞳气得那天都没跟他说话。
晚上要回大院访亲,傅闻舟过来敲她的房门。
没人应,似乎要把不理睬他的架势贯彻到底。
傅闻舟在门外站了会儿,给她发消息:[在吗许心瞳?]
没人回他。
他改而发了个红包。
另一边,正坐在**的许心瞳听到手机里传来“叮”一声。
她捞过手机看了看,有些犯难了。
1个6、2个6、3个6、4个6……
这要不要收啊?
她心里天人交战。
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一场小矛盾无形间化干戈为玉帛了。
可她在车上时还是不看他、不理他,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么没骨气的行为不太好意思。
傅闻舟从侧边看她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
吃完晚饭,徐老爷子和傅爷爷去前边的露天石台上下棋了。
远远望去周边围着一堆老人。
但许心瞳知道,能在这地方闲逛的就没有哪个是真正普通的,你在路上随便碰上一个慈眉善目的,可能就是个了不得的老领导。
她踯躅着没敢往前面凑,傅闻舟从后面过来:“去打个招呼吧。”
许心瞳回头看他一眼,他朝她递出手。
她怔了下,犹豫会儿才红着脸把小手放到了他掌心里。
傅闻舟带她上前问了好,态度大方,几个长辈随口询问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许心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儿,好像都不是事儿。
这些人都挺和蔼的。
只要你不怕,好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傅先生,你好厉害啊。”她忍不住崇拜地望着他。
傅闻舟微怔,不经意低头就望入了她那双澄澈水润的眸子。
明明是冬日,他却好似置身于春日的融融暖阳之中,午后的枝叶罅隙间,光斑在阴暗的地面上晃动摇曳。
傅闻舟老半晌都没有说话。
许心瞳走了会儿发现他没跟上来,又回头喊他:“傅先生!”
他这才回过神,迈步往前走去。
晚上有朋友喊他去家属楼那边聚会,他欣然应了。
挂了电话后,发现她还看着他,似是求解,他笑着解释:“几个老朋友,邀我过去一道聚聚。”
见她还看着他,他不禁笑了笑,“还有人想看看你。”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发小。
十分钟后,他们在一栋灰棕色的家属楼下停下步子。
许心瞳往上望,感觉那黑洞洞的入口像是要把她吞没的一张大嘴似的。她不由踯躅,有点不敢往前。
傅闻舟已经抬步走进去。
她连忙小碎步跟上。
到了三楼,傅闻舟在一扇铁门外敲了敲门,然后就静等着。
过了会儿,防盗门里面那扇门打开了,钻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孔。
“来人谁啊?报上名来?”他笑嘻嘻地问。
“瞎了,看不到我脸?”傅闻舟嗤笑一声,毫不客气。
侯应祁也不在意,爆出一连串的笑声:“不好意思,天太暗,没瞧见您老人家。”说着将门拉开,目光却往他身后瞄,“这是……”
“你嫂子。”傅闻舟道。
他登时苦着一张脸:“不是吧?她瞧着比我小好多呢,真要我这么喊?”
傅闻舟:“你也可以不喊。”
他表情是很平静的,瞧着无悲无喜,可侯应祁认识他这么久了,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一目了然。
他双手合十,一副怕了他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喊了许心瞳一声“嫂子”。
许心瞳却被闹了个大红脸。
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大自己七八岁的男人喊“嫂子”,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往上冒。
趁着他回头给他们找拖鞋时,她悄悄拉了拉傅闻舟的衣角。
傅闻舟回头:“怎么了?”
许心瞳面有难色:“能不能别让他喊我嫂子啊?怪肉麻的,你让他喊我名字好了。”
傅闻舟听着就笑了:“那你自己跟他说啊。”
许心瞳抿了抿嘴巴,小声说:“我怕生。”
“你还怕生?”他抑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声。
许心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取笑自己。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侯应祁转身回来,把两双拖鞋递给他们。
许心瞳道了谢,怏怏不乐地换上。
穿上后她才发现,侯应祁给她的这双拖鞋是很俏皮的黄色,拖鞋上还印了小黄鸭的图案。
许心瞳:“……”她真有这么幼稚?
客厅的沙发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茶几上随手扔着一些瓜果点心和啤酒罐。
还有几人在前面的宴会厅里打牌,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许心瞳躲在傅闻舟背后,偶尔好奇地钻出一颗小脑袋来张望。
“几岁了还不会喊人啊?”有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心瞳循声望去,发现是周显扬。
她登时一身反骨上来,心道你又不是我的谁。
周显扬双臂枕在脑后,就这么大刺刺靠在沙发里望着她:“显扬哥,不会喊吗?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许心瞳差点气炸。
什么人啊?!
望见她眼底骤然升起的怒气,周显扬忽的莞尔,从沙发里徐徐起身。
也不见他勾撑着什么东西,就靠脚底的那点儿力量,就这么稳稳站了起来,核心力量简直令人咋舌。
不过,许心瞳这会儿可不敢去惊叹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重点全在他望着自己的一双眼里。
锐利、冰冷,还带着那么点儿似笑非笑的揶揄。
他朝她走过来了。
许心瞳差点以为他要打自己,本能地抱头往地上一蹲。
周显扬愕然,露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
等了半晌没见他揍自己,许心瞳悄悄睁开眼睛。
傅闻舟和周显扬并肩在头顶望着她,表情都很无奈。
许心瞳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闹了个笑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让你喊一声哥怎么了?”周显扬嗤了声,似是不忿,“我是你……”
话没说完,被傅闻舟用手背飞快拍了下肩膀堵了回去。
许心瞳总感觉他们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
去洗手间的时候,许心瞳听到角落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说:“……你知道她爸是谁……不然?傅闻舟为什么会看上她?他这种人,无利不起早。”
许心瞳没听清,只是依稀觉得是在说她和傅闻舟。
她挠挠头,转身走了,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