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管修建 仕途沉浮在于斯
向竹根当起了风水先生,在棋盘村一带享有盛誉,都说他钻研得深,看得准,谁家谁家原来家里在走背时运,接竹根去看了一下,将关键的东西捞了一下,就时来运转,家发人兴了。说得很奇,传得很远。竹根也就名声远扬了。但是竹根自己确实不怎么走运,人们就议论说:大约世界上的风水先生总是把好运脚,好风水让给了别人,自己就落个命中多磨难的苦运。也有人说:向竹根是因为将一处真龙真脉的风水宝地给识准了,并且做了阴屋场,将大自然的真气脉都给识破了的人,老天是要对其惩罚的,给他竹根一个撇运脚走走的惩罚还是轻的,有的还给弄瞎了眼睛的呢。我一个偶然的机会与向竹根见面并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给我讲了他的坎坷经历。“我走到这一步,己所不愿,己所不愿呀!”
向竹根年轻时曾是棋盘村青年人中的尖子,少女们心中的偶像,在马虎营那个偏僻的山乡里,他是最杰出的角色。杰出得在东山公社众多的年轻人中手屈一指,杰出得使最靓丽的山妹子珊桃曾一度害了单相思。竹根为人忠厚,乐于助人,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要饭老晕倒在他的门前,他把他救了起来,并要他不要再走了。说,我上山再多挖一点鱼腥草,就能把你养着慢慢过过去,最后这位老人一直住在竹根家,直到生命的终结,竹根还给弄了一付棺材给掩埋了。竹根精于琴棋书画,马虎营大队文艺宣传队,排演样板戏《龙江颂》、《沙家滨》等没有他就得砸台。那一方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要请他写对联才能表现出充分的喜庆气氛。唐秋碧是独生女,田卓堂到唐家当上门女婿,请向竹根写对联,他即兴写出:“秋高云淡千里碧;卓男雄汉登华堂”的嵌名格妙趣横生的对联,还为两个老年搭伙结伴的夫妇写“严然一对新夫妇;实为两个老搭挡”的趣联。“三忠于”活动使他忙得够怆,从公社到大队、小队乃至普通社员家,神龛上都要贴上他绘画的毛主席画像和朵朵葵花向太阳的忠字画。
当年选拔干部是真正体现任人唯贤的精神的,没有任何后台的向竹根凭他的表现和能耐,被公社党委任命为东山公社的团委书记。他如鱼得水,一展才华,东山公社的青年团的工作一时抓得红红火火,团县委还在东山公社召开现场会,为公社党委覃书记的脸上增了许多光,后来覃书记就因为注重培养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注重中华人民共和国“八九钟的太阳”的呵护工作,被提拔到区里担任重要职务。
竹根还特别能吃苦,公社社长老曾就安排他负责公社办公楼的修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修建办公楼的劳动力是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是全公社的四类分子,全都是义务劳动,生活还要自己带。贫协主席对竹根说:“你的担子可不轻呢,既要把办公楼修成,又要看守住这一大群坏分子,千万要不让他们搞破坏活动。”
竹根说:“不要紧的,他们都是人,我只要把他们当人看待,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劳动的,你放心吧。”
“你可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呢,千万不能放松阶级斗争的警惕性啊!”老贫协主席再三叮嘱。
东山公社当年的办公楼是木质结构的三层楼房,风格保留土家族的吊脚楼的格局,四方挑檐转角,还有一个大的天井,气派恢宏,这样大的房子,其木料需求量可想而知。这些材料的来源是要在一个叫九拐溜的山坡上砍有树,并要在山上把木材调成坯,再把坯料抬上十里山路到火口,再用拖拉机拉到东山公社所在地椿树坪的屋场上加工成排扇屋架子。
当年对四类分子的要求是日不出队,夜不出户的。全公社的四类分子集中劳动,虽然出了队,但有专人管理也是可以的。夜不出户也好说,要他们每天走几十里山路赶回家就是了。但是,每天都要他们早晨要他们走几十里山路到工地,下午又要走回去,这样既增加了他们的劳动强度,又影响了工程进度。竹根就找到公社党委书记老覃,要求将这些四类分子集中到工地上居住,统一食宿,统一劳动,统一管理。
“覃书记,我给汇报一个重情况。”
“你说吧。”覃书记说。
几十个四类分子来自四面八方,早去晚归不是个事呢,如果他谁在路上搞一点破坏活动,谁也负不了责任呢。”
“你说怎么办好呢?”
“我说呀干脆把他们统一起来,统一管理,权当一支劳动改造队。我就当一个管教干部吧。”
老覃说:“你管得住吗?”
“没有问题。”竹根胸有成竹地坦言。
这样,竹根就把全公社30多个四类分子集中到九拐溜的山场上,搭几间大草棚,安营扎寨。为了解决统一生活的粮食和蔬菜竹根还真想了一别人当年不敢想更不敢为的事。
南渡江有一个水运大队,专们在溇水河流送木材到湖南津市出售。水运队的队长是竹根一个致交老同学的父亲,此人是一个特别耿直的土家汉子,在水河急流险滩的惊涛骇浪中拼斗几十年,更加增强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
竹根找到这位叫老耿的汉子,悄悄地将自己现在的工作任务,当前急需解决的困难对他说了,尤其是生活不好安排的事急得他现在六神无主,特来向老叔请教,云云。
老耿说:你神神密密地来找我,我一看就明白几分,你说的话,虽没说完,但其目的,我不听完就明白了,我先借给你大米500斤,现金100元,吃完了再来找我,还帐的事就照你的想法办吧。
第二天,竹根就带领四个四类分子到水运大队去“借”米,自己也与四类分子一样背了100斤,五个人一同上路,一同背粮,一路上还说说笑笑。在路人看来,这五个人都不会是坏人,坏人搞劳动改造是有专人看守的,看守坏人的人多是打着空手或拿着枪一类的专政武器的或是挎着黄色包包的。一趟米背回来,五个人的关系就贴近了许多,其他四类分子见竹根没有架子,自己也劳动,又为大家解决了生活问题,内心的抵触和惧对情绪就消除了许多。
竹根就和这帮四类分子在深山老林之中共同生活共同劳动了近两个月,直到将青山伐好,坯料备完,并将料档抬运出山林又抬上火口的公路上。其工效之高是公社革委会主任老覃没有想到的。
竹根在与这些四类分子共同劳动之中,还发现这些四类分子中龙虎俱存,不乏精干人才。
其中最令竹根难忘怀的是唐慧清,此人是一个修起架的掌墨师。只因解放前半月接任了保长一职(临近解放时,很多人都看出国民党大势已去,谁都不当保长了,国民政府就要保里的保民轮流当保长,每人半年。唐慧清就恰恰轮在了解放的前半月当上了保长,一解放,他这个在位的保长理所当然就成了专政对象,也就成了坏分子)。
就是这个唐慧清,掌墨设计了东山公社办公楼的修建方案,因地就势,既成四合院,又有吊脚楼,极俱土家族的传统建筑风格。气势恢弘,既美观大方,又有很高的使用价值。
还有一个田继坤,琴棋书画样样行,解放前曾是县长鲁坚的秘书。一天紧张的劳动之后,吃罢夜饭,竹根就要田继坤给大家摆古,或是和竹根合奏一曲《二泉映月》,把一个深山木场搞得气氛活跃异常,这一帮四类分子还真过上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因而劳动起来特别卖力。劳动场所语言无禁忌,大家想什么就说什么,竹根注意听了一下,也没有谁说出什么反动话来。竹根就觉得这些四类分子还真正不能算什么坏东西。
一个多月的时间,办公楼的坯料就准备好了,另外还备了几个立方的杉条,起运房屋坯料的头一天,竹根把水运大队长老耿找了来,对那些杉条检了尺,计算了金额,还清了借支,余下2000多元,竹根就将这2000多元带着回到公社建房工地,仍然集体开伙食。
办公楼修起了,得到公社革委会一班人的好评,燕山区革委会主任田合成来为东山公社综合大楼落成典礼致辞,他在致辞中说:东山公社的这栋办公楼不仅解决了公社干部的办公和住宿问题,还给咱们充满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人民公社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竹根看到各级领导对办公楼的修建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就大胆地给公社革委会主任报告了几个表现突出的四类分子的成绩,并建议给唐慧清等改造好了的四类分子摘帽。公社革委会不敢作这个决定,就写出报告报到了区革委,区革委又呈报到县革委。时任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亲自到东山公社考察了唐慧清设计并掌墨修建的气势恢弘、美观实用的公社办公楼后,慎重地表态特许为其摘帽并要他到紫阳公社去为该公社设计并掌墨修建办公楼。唐慧清就成了溇源县第一个改造好了的四类分子,成为自由的人民公社社员。
后来,这事给竹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清理阶级队伍时,竹根受到了猛然的冲击。其罪名:一是没有无产阶级立场,与四类分子打得火热,本是叫他去监督改造四类分子的,反而被四类分子改造了他,还和四类分子搞什么同吃同住同劳动。和四类分子和平共处,就是与人民为敌嘛!二是被四类分子腐蚀拉拢,并为四类分子翻案。三是为阶级敌人歌功颂德……。幸喜得“盗伐”木材贩运木材一事搞得隐秘,那一伙“阶级敌人”没有出卖他。水运大队长老耿也真的是个耿直汉子,那批杉条,是他领导水运工人从木场上梭下溇水河的。水运工人只管做工,杉条是怎么来的,他们一概不过问。这样,这一件足够导致竹根牢狱之灾的事,致今没有暴露出来。
运动结束,竹根的公社团委书记职务被清理掉了,降职到另一个公社去当一般工作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