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结论, 身为“火种”的秦步月,很快发现了异常。其实她对整本书都感到费解,这是一本偏学术的书籍, 有一定的阅读门槛,秦步月虽说看完了, 但因为“阅历”的缘故, 很多地方都存疑。

这就像看一本数学系的高级论文, 首先得把高等数学给摸透了才能看懂,而秦步月压根不懂微积分。

只看结论的话, 她实在是太困扰了,合上书本就问道:“唯一的‘火种’?”她不必拿自己举例子, 单单是孟博斐这边有两个例子。

王照之和王伊之都是“火种”,如果无数个时空中, 都只有一个代表着王照之和王伊之的“火种”的话, 那为什么秦步月知道的两个世界中,都有她们?

尤其是王照之, 倘若无数个时空中只有她的话,那怎么解释无数个时空中的孟博斐?

王照之和王伊之是唯一的, 可王照之还生下了孟博斐。

即便不想那么远, 又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是秦步月能问出口的:“两边世界都有照之前辈和白伊小姐。”

孟博斐耐心给她解释道:“不要被时间束缚了思维,就像你现在也跨越了时间。”

秦步月的确跨越了时间, 拿她和会长先生的年龄差距离, 她在自己的时空, 两人相差十一岁, 在这个时空, 他们只相差七岁。

孟博斐继续道:“唯一性和同时存在并不矛盾。”

原来是这样,秦步月依旧有些难以理解, 但可以想象了。就好比王照之,她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这是对于外人而言。对她自己来说,她是来回穿梭的,她穿越的不只是世界,更是时间。

举个例子,王照之在A世界生下了两个孩子,等到她进入人格场时,来到了B世界,再度回到了要生下孩子的时间点,生下了两个孩子。

王照之是唯一的,然而王照之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只是她的时间走向和其他人不同。

孟博斐又道:“你刚进人格场的时候,失忆了吧?”

一旦失忆,很容易走向相同的“命运”,比如来到B世界的王照之,做了和在A世界完全相同的事。

秦步月如果不是过早找回了记忆,也会重复着加入海哲,成为这里的人格修者,进而参与到海城事变中……

最可怕的是,等她四阶时,又会进入人格场,再度失去了记忆,循环往复……

秦步月后背一凉,手心沁出了薄汗:“‘火种’是唯一的,却是周而复始的?”

孟博斐看着她:“你很幸运,清醒得早。”

秦步月脸色苍白,半天都回不过劲来。

她真的清醒了吗,她是不是也“周而复始”了很多次?

秦步月发现了异常,她和小步月不是一个人,她们从六岁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六岁的她,怎么可能会经历人格场!

六岁的她不能,但经历人格场的她,可以回到六岁的时候……

所以从来没有小步月,只是她陷进了人格场,在另一个世界,从六岁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直到二十一岁的一场车祸,被强行拉了回来?

那个少年是谁?

小灰又是谁?

一切真是她想得这样吗?

倘若她身为写手的世界是人格场,那她走出了人格场,为什么没有人格?她不该清醒吗,不该晋阶吗,为什么还是作为普通人,再度归属了人格。

甚至又进入到了一个人格场。

到底哪个才是她最初的世界?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混乱和迷茫占据了她的思绪,强烈的无意义感扑面而至,这是能吞没一切的虚无,让一切失去存在价值的空无。

“都是你。”孟博斐轻声唤回她的思绪:“都是你的世界。”

秦步月被生生拽了回来,她失焦的眸子落向了孟博斐,缓慢聚焦:“会长……”

孟博斐知道她在困扰什么,宽慰她道:“以自己为坐标就好,无论‘时间’‘命运’乃至‘世界’‘物质’,一切规则都属于神明,而我们在修人格。”

秦步月犹如被当头棒喝,心中茫然散去,有的只是坚定的三个字——做自己。

无论在哪个世界,会长先生都在坚定地告诉她,人格修行的核心。

而只要坚守住了这一点,才不会迷失。

时空都是错乱的,世界都不是唯一的,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唯有“自己”。

孟博斐隐晦地说道:“你去过绿洲,也知道了众神的‘通道’,想必……嗯,总之不要过于依赖任何存在……人类浅薄的认知,太容易陷入混乱。”

秦步月大概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这是无法言说,只能去体悟的。秦步月想到了自己在《干将莫邪》中见到的那一幕。

溃烂的命运之钟,祂所执掌的“命运”和“时间”可能也没那么稳固了,一味地相信命运和时间的亘古不变,反而会迷失。

秦步月:“嗯,我明白。”

孟博斐话锋一转:“母亲也未必是对的。”

秦步月心一提,看向他。

孟博斐说道:“这本书可参考的案例极少,更多是她自己的体悟和猜想,‘火种’虽然稀少,但放到整个文明之水,绝不是个小数目。”

秦步月点点头:“我自己知道的就有四人了。”

孟博斐:“你认识宋仪轻?”

秦步月:“嗯,您带我认识的。”

孟博斐笑了笑,把话题拉了回来,嘱咐她道:“你不只要对‘火种’的唯一性存疑,就连人格场是平行时空也不必全然接受。”

秦步月一惊,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孟博斐的镜片微闪,黑眸蓦地一冷:“比如,我是【灵活】。”

秦步月:“!”

孟博斐很快又笑了,周围气氛陡然缓和,他无奈摇摇头:“也许我是最大的骗子呢,别放松警惕。”

秦步月:“……”

她被实打实吓了一跳,同时也被狠狠上了一课。

对于孟博斐,秦步月是信任的,哪怕在这个人格场,并不知道平行时空的存在,她在见到孟博斐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是她很难自控的,源自本能的信任。

说起来……

当时她刚从深夜剧场走出来,第一次坐在海哲办公室,见到孟博斐时就忍不住放松了戒备。

忍不住……

这是理性与感性的割裂,是明知道但做不到。

秦步月垂着眼睫,忽地问道:“会长先生,你希望我留下吗,留在这个世界?”

孟博斐没有丝毫停顿,干脆利落道:“这里不是你的世界,尽快回去。”

秦步月笑了:“所以,你不是【灵活】。”

孟博斐也笑了,温声对她说:“骗子深谙人心,他们只会说你想听的话。”

秦步月的执拗劲上来了:“那你也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孟博斐到底是心软了一下,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刺激她,转而问道:“说一下你的【灵活】吧,在文明之水选了什么?”

秦步月收了心思,正色道:“是《红帽公主》,但我只遇到了《小红帽》。”

她没必要介绍白伊的情况,以孟博斐的“阅历”,肯定知道她们撞到了同一个人格场,至于为什么“哲学家”的妹妹会在融纳【灵活】,只会和“世传”有关。

孟博斐厌恶“世传”,这是从两个世界都能看出的事。

白伊的性情大变,和“世传”脱不开干系。

那样的变化,对于至亲来说,尤其难以接受。

孟博斐蹙眉:“红帽公主?”

秦步月说着自己的猜想:“感觉是两个童话的结合,小红帽结束了,那是不是还有个公主的童话?”

她又问道:“我要怎么找到【灵活】?这个词太宽泛了,不像【坚定】那样明朗。”

孟博斐敏锐捕捉到了:“你经历过【坚定】的人格场?”

秦步月:“……”

孟博斐蹙眉:“不要否定人格。”

显然,即便是他也猜不到小灰的存在,只以为是秦步月流落绿洲后否定了“哲学家”,转而投向了“幻想家”,所以才会经历了【坚定】又经历【灵活】。

秦步月:“没否定人格啦,我身边全是‘哲学家’,对【坚定】很了解的,你也给我讲过。”

前脚刚讨论骗子,她这会儿就眼睛不眨地骗起会长了。谁是骗子,还真说不准呢!

孟博斐不放心,还是重复道:“否定人格的隐患极大,哪怕你侥幸过了【灵活】,也过不了【躬身入局】,即便都能过了,也抗不过人性和神性之争。”

秦步月用力点头:“明白明白。”一副听得耳朵长茧的模样。

孟博斐和她毕竟是隔了个世界,只能相信那边的自己了,他说回【灵活】:“还会有一次‘古籍’展开,你的【灵活】应该在那里了。”

秦步月心一紧:“真的还有‘古籍’啊?”

她有猜测过,只是不太相信会这么难。

一个《小红帽》已经给她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没想到还真另有一本,这人格场真的只有四阶?不给人留活路。

孟博斐平声静气道:“他们要把‘世传’给逼出来的。”

秦步月:“……也是。”

这是秦步月和白伊的人格场,却是这边人的真实世界。白千离展开《小红帽》的真实目的是逼出“世传”,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

所以肯定会有“古籍”展开,只要跟着白伊就行。

孟博斐看向秦步月:“我准备提前送小伊回北城,要一起吗?”

秦步月弯唇,故意道:“不然呢,反正您也不想我留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