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6月24日B章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月苋打来的。
秦菜很是意外,这时候也只有前去赴约。毕竟她可是白芨真正的心肝宝贝,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可能很快就会非常尴尬,但她开口,也是拒绝不得的。
去到白芨家,秦菜才发现白芨不在,屋子里只有月苋。
家里十分整洁,但这肯定是钟点工的功劳——白芨才舍不得月苋那双小手干这种粗活呢。当初她在月苋身体里的时候,可是油瓶子倒了也不许扶一下的。
她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比起以前倒是多了些人气。
“坐,喝什么?”月苋指指沙发,神情倒是很柔和。秦菜开始还十分警觉,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这时候也只是很拘谨地道:“白开水好了,谢谢。”
月苋倒了水,然后她笑得十分腼腆:“上次真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出来。这些天一直也没时间跟你道谢。”
秦菜仔细看她的脸色,如今秦菜也算是阅人颇多了,这时候看她表情却不像有假的样子。她找自己来,居然真的是道谢的。
秦菜谦虚了几句:“白河是我师父,你是他朋友,我救你也是份内之事。”
月苋浅浅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春风抚过枝桠,惊起一树绿芽春花:“我刚刚醒来,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我们……可是做朋友吗?”
秦菜一愣,这对她当然是有好处,可以随时掌握月苋的动向。她点头:“只要你不介意我比你小一辈就行。”
月苋灿然一笑:“那你得叫我阿姨。”
女孩子之间要走近总是特别容易,况且月苋本来就没有旁人可以接近。两个人去国贸逛了一下午。月苋争着付钱,但秦菜一看她的卡是白芨的信用卡附卡,哪里敢让她刷——一刷估计就要把白芨刷来。
两个女孩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衣服,秦菜对逛街其实兴趣不大,但也全迎合着月苋了。
月苋比她想象得单纯,或许师父和师叔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秦菜打车把她送回去,又反复叮嘱:“那个……月苋呐,我师父和师叔不怎么对付,你别告诉师叔我和你一起逛街了。不然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
月苋点点头,她在家里呆太久了,虽然白芨也经常抽时间陪她,但自由这东西,不是一个人经常陪着就足够的。她目送秦菜下楼,突然说:“你是自己有工作吗?”
秦菜又回头:“嗯,就在师叔手底下讨口饭吃。”
月苋又眸闪烁若星辰:“真好。”
秦菜笑了一下,钱钟书有部小说叫围城,说这世界就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她缓缓往后退,望向站在门口,探出半张俏脸的月苋。最终她挥挥手,转身下了楼。
晚上,何影秋跟几个太太们打完麻将回来。铃姐做了晚饭,家里冷冷清清,让人连吃饭的味口都没有了。
秦菜习惯了每晚回到家里谈笑和沙鹰相对而坐,桑骨泥人带着它的镜子吵吵闹闹,换到何影秋魂魄里时更能感应她的孤独。
何影秋又开了电脑,她竟然很相信重圆,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秦菜觉得很奇怪——来了几天了,也不见她和家人什么的来往。她才二十三岁,日子还很长很长,难道每一天都这样过吗?
吕裂石不回来,何影秋从来都是懒于梳妆的。这天早上,她却早早地起床,坐在妆台前,打开化妆盒。她竟然想给自己化妆。
也许是吕裂石的意思,她的妆容很保守,秦菜看不过去,一时心血**,给她画了个美美的烟熏妆——这还是她在摇红那一组当组员的时候,白露教的。
镜子里的美人脸瞬间精神起来,秦菜微微点头,何影秋就是一阵恍惚,然后她给自己找衣服。
她选了件韩版的条纹衬衫,下穿水磨牛仔短裤,然后将条纹衬衫下摆随意地半扎在短裤里,又青春又俏皮。看着镜子里的人,秦菜很是感慨——何影秋搭配衣服的品味,比她高多了。不不,不是高,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何影秋出去的时候,司机已经在等着了。铃姐自然也一路跟着,车驶向一家名叫皇池的酒楼。何影秋一下车,自然有门童开门,然后迎宾将她引到楼上。
秦菜突然想起来,是了,今天是她生日。
这应该说只是个家宴,秦菜刚刚想通这一点,突然身后一个声音传过来:“何姨,生日快乐。”
秦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连带何影秋都回不过神。
吕凉薄,吕凉薄。
这个名字不断在脑海里回响,秦菜不敢去想从前。何影秋的主魂还是反应过来了,她转过身,秦菜就看见了他。
他长高了不少,也许是闭关太久,肤色比正常人要白。脸上大大的墨镜挡住了半边脸,曾经她问他能不能摘下墨镜。那些事、那些年月,仿佛都还在眼前,就在昨天。
“何姨?”他的声音添了几许磁性,已经渐褪了当年的青涩。
四年啊,已经四年了吗?
“谢谢。”何影秋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温热。
她扶着吕凉薄一起进了包间,吕裂石还没来。铃姐冷冰冰地跟在身后,在吕凉薄面前她还是不敢放肆,故而也什么话都没说。
两个人在桌边坐了下来,秦菜透过何影秋的双眼一直在看他。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轻声问,吕凉薄却怔了一下:“还好吧,五年之期将满,到时候我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秦菜心里一紧,五年之期满后,他们可以一家团聚。而自己是什么人?
她突然想笑,难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自己还妄想回到他身边吗?
少时恋人,在经年之后再见,很想判断到底是爱还是不爱。秦菜最深切的感受,只有遥远,远若星辰日月。
而她还站在地面。
她低着头,对面的人虽然看不见,却似乎明显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顿时又出声问:“这些日子,何姨过得不开心吗?”
“啊……没、没有。”何影秋淡淡地道。秦菜只得缩回她的觉魂里。这是吕家的一次家宴,她算什么呢?
她只是个企图谋夺吕裂石异眼的外来者,是敌人。
不多时,吕裂石终于也到了。他先拍了拍吕凉薄的肩,吕凉薄微微皱眉,下意识避开。吕裂石也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我儿,闭关几年,可有长进?我看白河的心法是真的有用,你要勤勉苦修参悟。”
吕凉薄没答话,半晌突然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吕裂石愣了一下,秦菜也愣了——这个她,指的是谁?
旁边吕裂石却随口就答:“好着呢。她是先知嘛,能不好吗,是吧?”
秦菜心里一沉——难道她不是先知的事,秩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吗?
吕凉薄微微松了口气,又问:“这些年我送给她的东西你有帮我转到吗,为什么一直以来……她没有回过我只言片语?”
吕裂石突然叹了口气——四年了,他功法即将大成,这件事早晚还是不能瞒他。吕裂石问得小心翼翼:“孩子,女人都是很多变的。如果……爸爸说如果,明年你出来,她有了自己爱的人,怎么办?”
吕凉薄微微抬头,墨镜下英挺的眉目若隐若现:“她……有爱人了?”
“没有没有。”吕裂石赶紧否认,他可不想在最后关头让自己儿子四年努力付诸东流,“我只是担心呐。明年……你若大功告成还好。如果再等下去,我怕迟则生变。”
秦菜算是听出来了,吕裂石根本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吕凉薄直到现在仍然以为秦菜还是秩序的先知。他还在为五年之后可以保护她的誓言而闭关苦修。
“请你告诉他,明年……我必会有所成,我会去见她。”他一字一句很是郑重,秦菜觉得又温暖又心酸。
那一年夜夜灯光下,独自走出教学大楼的身楼再次映入眼帘。
这个傻瓜啊。
那一场家宴很短暂,半个小时之后,吕凉薄突然开口:“我想见她一面。”
吕裂石似乎早已习惯了应付这个要求:“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见她一面,还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何必徒惹她伤心呢?何况你明年就出关了,到时再见也不用让她再尝一次离别之苦。”
吕凉薄一阵沉默,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吕裂石:“替我转给她。”
吕裂石当然答好,吕凉薄神色很郑重:“一定要转!”
吕裂石面不改色:“一定转。”
吕凉薄起身,他虽然长高了,身材仍是偏瘦,这时候拄着杖一步一步往外走。吕逸过来扶,他摇头拒绝。秦菜借着何影秋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蹒跚着下了楼。
秦菜很想看看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吕裂石却一直握在手里。窗外汽车发动,最后声音越来越远。
他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