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再加上人为的因素,那这墙内的消息传得就更快了。
锦衣卫晚间暴动的事没两天,京师传得沸沸扬扬。
这一天,东阁大学士姜日广,左都御使刘宗周,户部尚书高弘图,吏部尚书黄道周,理部事的张慎言,兵科给事中左懋第,户科给事中瞿式耜,礼部仪制司主事黄端伯,詹事府少詹事吴伟业等几个内阁言官凑到了一起,他们手里都有一张总督府马士英派人送来的大红喜贴。
但是他们并不高兴,不是因为马士英娶第十九房姨太太不是喜事,也不是因为马家变相搂银子令他们反感,这几位廷臣虽然称不上是清正廉官,但至少都不是奸邪佞臣,这些人在南明这套领导班子中算是少有的清流了,也称得上残明的脊梁。
做官做到这个位置,这几个随礼的份子钱哪个都出得起,只是他们对马士英的嚣张跋扈嗤之以鼻,不愿与之为伍,否则,前几天满朝上下都趋之若鹜地到总督府拜贺,祝贺马士英挂兵部尚书衔总督四省军务之禧,他们也就随波逐流了,可是现在马士英登门相邀了,令他们烦恼不已。
“去与不去”和“如何去”成了他们今天的议题。
“太恬不知耻了,都十九房了还这么张扬?”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马贼这是想借这个机会羞躁我们,以在下之见我们不能应邀。”
“两位说得有理,只是马士英上欺天子,下压群臣,党同伐异,我们如果拒绝了他,定会无孔生蛆加以迫害。”
“但是我们要去了定是自取其辱。”
“哎,可惜当今圣上太软弱了,前者皇上勤政以拒酒色,下罪己诏谴散选美以示决心,并将李沾下狱,本以为皇上欲效法先帝光兴大明,惩治奸邪,重振朝纲,没想到马士英陈兵殿前,皇上就蔫了,这明明就是造反逼宫啊,但皇上竟然屈于其**威,不但不怪反而加官晋爵,令大明蒙羞。”
“还不止此呢,前两天晚上的锦衣暴动各位大人都有耳闻吧,那就是马家们父子鼓动的,目的就是想把太常寺爱卿李沾要到他们的名下,变御案改私审,据说陛下当时深夜驾临处理此事,最终还是把李沾乖乖地移交给了他们,死伤了那么多亲卫禁军,连那个皇上最信得过的郑同知也挂彩了。可是结果皇上连一个人也没抓,不敢深纠哇,不了了之了。”
“郑同知被射了一箭,据说还是人家手下留情了,不然郑将军命就没了,那可是皇上御笔亲点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啊,三品大员,御赐飞鱼服,佩带绣春刀,今后非但要看马家父子的脸色,还得靠感念人家的不杀之恩才能保命啊,呜呼,悲哀是也!”
……
这几个廷臣牢骚满腹,扼腕叹息,独有一个人没说话,静静地品着香茗,置身世外,好像眼前的事与其完全无关一样。
此乃詹事府的少詹事吴伟业。这位江南的大才子,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接着任翰林院编修、庶吉士,是崇祯驾前最有望进内阁的延臣之一,因此尽管他年轻,相比这几位廷臣官职也不算高,但都想听听他的意见。
“骏公,你倒是说话呀?”
吴伟业这才把茶碗放下了,环视了一眼,“各位同僚,在下早已决定了,此事无须多谈。”
“哦,骏公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马府之邀在下自然是不会去,要去也等不到现在,另外詹事府在下不愿呆了,今晚就拟折子向陛下请辞。各位吴某先告辞了。”吴伟业言毕,起身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众人讶然地看向吴伟业,面面相觑。
“骏公请留步。”大学士姜日广赶紧把他拦住了,“骏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论才学放眼江南无人能出其右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老朽尚且不敢言辞,骏公何故要自毁前程啊?”
吴伟业抱拳道:“阁老言过了,学生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岂敢与各位泰山北斗相提并论乎?”
左都御使刘宗周过来插话,“阁老还没看出来吗?骏公是对当今皇上失望了,奸臣弄权,皇上懦弱,内忧外患,国将不国,长此以往,可叹我大明三百年基业就要完了……亡国之官,不做也罢!骏公,咱们一起向陛下请辞。”左都御史刘宗周说得激动,老脸都涨红了。
“对,上疏请辞的也算在下一个。还有我……”黄道周,张慎言,瞿式耜,黄端伯,纷纷响应。
“好,老夫也不做苟且之官,况且我这年迈体衰的老朽,这把老骨头也该清闲几日了,明天就和尔等一道上疏陛下请辞。”内阁大学士姜日广也下定了决心,几位大员拱手而别,各自回府拟折子去了。
就在这几位踌躇满志准备集体请辞的时候,东林党的几位骨干也在拟折子,不过他们的折子不同,不是对皇上失望而请辞,而是弹劾的折子。
第一个就是礼部尚书钱谦益,在奏折中弹劾阮大铖残害东林士子侯方域,并横刀夺爱强抢李香君。钱谦益在这道折子中把他的文采施展出来了,笔锋犀利,痛陈阮大铖为老不尊,与马士英党同伐异,含沙射影地讽喻皇上懦弱。
第二个是吏部左侍郎吕大器弹劾马士英父子飞扬跋扈,结党营私,欺君罔上。
再就中史可法,别看前者这位史公因言获罪,官降一级,罚俸两年,但他仍然在写折子,他上疏针砭时弊,请求皇上革故鼎新。
锦衣卫暴乱被平息之后,郑鸿逵和祖海忙于清洗锦衣卫,朱由崧这几天当然也没闲着,他一边关注着锦衣卫的事,一边让卢九德派出厂番打探京师的动静,主要是留意百官的言论。
当然,朱由崧的功夫一天也没敢懈怠,处理完政务就由皇后娘娘陪着逛御花园,表面上携美赏花,实则是练气强体,晚上除与了皇后行**之外,则是闻鸡起舞。
这一天,朱由崧正在批阅奏章。从第一次早朝之后,朱由崧开始正式亲政了,再准确一点说,他是在清洗东厂之后开始亲笔批阅奏章的。
但他可不会学崇祯,或者说他从崇祯那里学来了教训,这么多奏折绝不能事必躬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能分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