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吃饱喝足,人衔枚,马裹蹄。

驻扎在朔州的一千大兵,在静悄悄的月色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朔州城,通过窄窄的小桥来到了小筑山下。

他们今天晚上要突袭小筑山大营,截断辽阳到高丽西京(平壤)的书信通道,阻拦金人从保州支援西京的可能。

月色很美,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装,而在月色下有点点的雾气升腾着,虽然并不能阻碍火光,但是恰好可以隐藏住陈兴这一千军卒的突袭的身影。

马匹被陈兴仍在大渠的一边,他们这一千人悄无声息的摸上了山。这代表着一旦被发现,就是死战到底,绝无转圜的余地。

温瑛被陈兴一并丢到了大渠西侧,女人在战场上就是捣乱,他可是记得非常清楚!

陈兴看着营寨上昏昏欲睡的金人军卒,就知道他们并没有接受到任何的预警。

沿路的明哨、暗哨、坑哨,都被陈兴的军卒摸上去砍倒在地。

陈兴停下了脚步,军卒们就这样趴在草丛中,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几个身法好的军卒,小心的绕开了营寨周围的拒马坑和蒺藜陷阱,捏着铜铃铛的铃铛,剪断了营寨外的预警布置的铜铃铛。

正如陈兴所言,大宋的军队平日里当然要过大渠!朔州军要打探来自小筑山的情报!

金人安营扎寨的手段比宋人的要简陋许多,这些手段多数都是大宋叛逃到金国的败类,教给金人的手段。

对于陈兴来说,破解这些十分简单。

大宋的军卒们,匍匐着来到了营寨之下,陈兴的亲从弯弓搭箭,屏气凝神的瞄准了塔楼上金人,这一击必杀,塔楼上的金人若是撞响了那报信用的铜钟,就会增大大宋军卒的伤亡。

好在这些金人有些疲懒,而且他们很不喜欢带兜鍪。

因为带兜鍪会遮住他们那精致的鼠尾辫和大大的耳环。还有绣在脖颈处的海东青的纹身。

一群蠢货!

陈兴的手用力的挥下,拆掉尾羽的箭矢,狠狠的扎进了他们的身体中,射杀了这些哨塔上警戒的金人。

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那些哨塔上的敌人,就简单了许多,在比较隐蔽的角落,宋军翻墙进入了金人的营寨之中。

没有着甲的几个人跑得很快,轻手轻脚的跑到了塔楼之上,换上了金人甲胄,戴上了他们的兜鍪。

再扣上森罗面具,谁知道这盔甲里到底是宋人还是金人?

当然宋人知道,因为他们的臂膀上,扎着红丝巾,用来辨识敌我。这是当初沈从在宫中安抚‘受惊’的赵楷坐骑遗留下的传统。

陈兴同样翻入了这个小筑山的营寨之中,按照预定的计划,小心谨慎解决了十一队巡查的金人守夜的卫兵之后,陈兴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一顶顶金人的营帐,被上千宋军卒钻了进去。

这些熟睡的金人,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仅有十多个金人是清醒着死去的,他的营帐里正好有个人起夜,他临终前发出了警戒的哭喊声,可惜这个时候,金人已经死伤大半。

当陈兴杀掉甲不离身和衣而睡的金人千户的时候,这场突袭,悄然结束。

“有没有伤亡?”陈兴问道。

今日的突袭,他们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朔州军一直没有放弃对小筑山的争夺。

多半年的反复勘察,才有了今日之结果。

温瑛从山下骑着一匹快马,冲进了营帐之内,看着陈兴兴奋的问道:“金人原来这么弱啊!你们就走了一个时辰,就看到你们成功的响箭了。”

陈兴摇头说道:“这场仗打了岂止一个时辰,是打了两百个日夜啊。”

“朔州驻军都一直在不停的侦察着金人的明哨、暗哨、坑哨,巡逻的规律,甚至连金人在什么时候,起夜的人最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战,可不是打了一个时辰,而是打来两百多天。”

“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任何一次的胜利会是轻松的。看似轻松的结果,是无数次的训练、交锋、侦查的多方面的结果。”

温瑛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看着完好无损的营帐,和进进出出处理着金人尸体的大宋军卒,不解的问道:“不是削掉耳朵上的环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尸首抬下山?”

陈兴在温瑛耳边附耳说道:“我们准备留下五百人,伪装成金人,留守在这里。不断的放出小筑山军营和西京平安的虚假情报,为金富轼平定妙清叛乱打掩护。”

“扰乱保州和辽阳城内金兵的视线和情报!”

温瑛惊讶的看着陈兴,这个看起来憨厚汉子,打起仗来,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陈兴笑着拿出了一份札子,说道:“他们金人那鬼画符的一样的金文,我都学会了几手。瞒住一天算一天。”

“倒是这鬼画符没几个人会写,也算是一种阴文了。”

温瑛深深的点了点头,从王禀手下出来的人军卒,都沾着点王禀的作战风格,万事思虑周全。

陈兴将札子放在了手边,问道:“那孟姑娘,能告诉我,大为国应该怎么破局了吗?金富轼在金人的支持下,久攻不下,无法打开局面,我们这边,拿下一个小筑山,其实与战局没有多大的影响。”

温瑛在陈兴耳边轻声说道:“赵匡被策反了。”

陈兴的耳朵被这股暖热的气息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他听到这里,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瑛!

他眼神中尽是骇然!

要知道妙清建大为国,赵匡可是兵马大元帅的要职!

这么重要的人物居然被皇城司的察子给策反了吗?!

妙清不通军事,别说最基本的行军打仗,安营扎寨,他连个堪舆图都分不清东西南北!

让他搞个阴阳秘术,妙清可是极为擅长,可是要说打仗,那是难为他了。

这皇城司也太厉害了,手眼通天啊!

西京周围的种种布防,都是由赵匡所为,要是赵匡被皇城司策反,那妙清还打什么?大为国的覆灭指日可待啊!

温瑛一看陈兴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说道:“是金富轼去了书信策反的,本身赵匡才懒得和妙清这等妖人搅在一起。”

“可是妙清在西京建立大为国,擒了赵匡的家人做威胁。妙清承诺在高丽、金、大宋之间摇摆生存。可是上任称帝第二天,就完全倒向了金人,让赵匡十分不满。”

“可是赵匡的家人还在妙清手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悄然赶到西京,赵匡负责妙清。”

陈兴摩拳擦掌,救人这种事,对于赵匡来说,肯定是投鼠忌器不敢擅动,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妙清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但是对于他们这种潜伏进入的势力来说,就很轻松了。

温瑛略带着为难的说道:“其实我到了朔州不再前进,第一个是等西京皇城司察子们的消息,确认妙清妖人手中到底有多少力量。第二个等的是来自燕京的圣旨。”

“圣旨?”陈兴疑惑的问道。

温瑛点头:“是的,赵匡请求赦免,现在高丽提督是魏承恩,高丽王的谕旨他赵匡不放心,希望大宋的皇帝的赦免圣旨,若是他投诚金富轼,能得到大宋皇帝的宽恕。”

“魏承恩的那个提督之位,也是导致妙清这个妖人,不得不投靠金人的理由,高丽王靠不住,大宋不肯收,他只能投靠金人。”

“最重要的还是这道圣旨。”

陈兴还是十分不解的问道:“可是他的家人还在妙清的手中,最重要的不是解救他的家人吗?”

“他是为了自己活命!”温瑛嗤笑了一声:“虽然我看不上你这个不求上进,事事顾家的模样,但是赵匡为了自己活命就能舍弃家人,更让人不齿。”

陈兴有些恍然的说道:“你们女人好麻烦…”

“哼!”

温瑛用鼻子发出了声音,扭头离开了满是军汉的大营,策马赶回了朔州城。

她沿路看到掩埋尸体的大宋军卒,平日里都是堆成京观,恐吓敌人。

现在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掩饰这次的行动,只要金人不派出高级将领来查看,很难发现小筑山,已经被换人了。

金人的作战方式,就是这么野蛮,连成套的传讯系统都没有,非常的简陋。

没过几日,温瑛就收到了来自燕京的赦免的圣旨,知会了一声陈兴,就向着金富轼的军营而去。

陈兴拍马追上了温瑛,他背着沈从的命令,沈从让他带五百人配合温瑛的大为国行动。

“圣旨怎么说?”陈兴好奇的问道。

温瑛看了眼陈兴,说道:“官家赦免了他,不过没给他实际职务,安排了个高丽宣抚使的位置,送到了魏承恩手下养老。”

陈兴拿过来圣旨看了半天,写的文邹邹的看不太懂。他将圣旨还了回去,说道:“官家的识字班只教会了我识字,这些字分开,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温瑛看着陈兴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说道:“陈都尉,你为什么不多读点书呢?”

陈兴摇头:“一个军汉,读那么多书做甚!手里的刀够快,就能砍下金人的头!”

温瑛勒马停止前进,好奇的问道:“金人砍完了呢?他们是人,总有砍完的那一天。砍完金人之后呢?”

陈兴笑着回应道:“可是眼下看书有啥用啊,我就指挥一千人,能打过的怎么都能打得过,打不过的,怎么都打不过。看书能怎么样?”

温瑛笑着拍马,继续前进的说道:“看书啊,能培养你的野心!”

“野心?”

“高丽西京到了。”温瑛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池,周围金富轼的军队笑着说道:“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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