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不敢,王军都,某不敢。”

王禀明白了传令兵这幅犹豫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大部分太原城民现在的想法吧。

如果投降,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吗?

“朔州降了,城中男子皆充作奴隶,押往了黄龙府。试问城中男子,你们是愿意饿死,战死,还是愿意死在那些金人手中的皮鞭之下呢?”

“山阴降了,城中妇女,皆被许配给了契丹马倌。”

“许配给契丹奴,并非许配给了一名契丹奴,而是许配给了一家人。”

“刚应对了父亲,可能马上要应对长子、次子,偶尔还要一起应对。甚至还要和自己儿子敦伦,试问你们愿意过如此生活?”

“文水降了,全城被屠的一干二净,一人不留,血流如河,金兵焚城而走。只因一顽童哭声惹恼了万户孛堇。”

“试问太原城若是降了,太原人就比朔州人、山阴人、文水人更加特殊吗?金人就会优待太原城民?”

王禀抬头看着周围的太原城民,他们麻木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的挣扎,手中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其实太原城民何曾不知投降的惨状?

只是饿肚子饿出了幻觉,希冀着万一金人仁慈了呢?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坚持的理由罢了。

王禀这车轱辘话转着圈说,每天都是这一套,但是太原城民每次听到都还是为之精神一震,提醒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这河东之地,为了天下福祉,同样也为了自己。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去。

投降后的日子,绝对不是一天可以三顿饱饭的宋人,能够承受的苦日子。

太原城民可以怀疑自己,但是王禀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城外的完颜宗翰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第一通击鼓声,金兵已经声势浩**的展开了冲锋。

前军前压,一座座巨大的移动的投石机出现在了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擅长学习的人,王禀这个对手很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破旧的土城,能够抵挡金国大兵如此之久!

那个将猛火油装到瓦罐里,投射出去的思路非常的巧妙,他在这方面上吃了不少的亏。

不过这次轮到他了。

他这次从占领的河东地域,还有从辽国搜刮了无数的汉儿,让他们掉头冲锋。

这群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丝毫人性的汉儿,将掩护宗翰的投石机部队,进入指定的地点。

到那时火弹疯狂砸向那些雁翅台上投石机的时候,就是太原城破之时。

王禀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金兵,喊道:“仰六十,筋拉满。准备!”

他将手高高的举起,看到敌人逐渐逼近了太原城下的串楼,将手用力的挥下!

太原守军已经紧密配合作战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这一挥手,就是无数的瓦罐带着火苗飞向了天穹。

在空中不停的旋转着,划出了一道高高的弧线,砸在了敌军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嘴角抽搐,王禀这投石机的攻势,居然不是解燃眉之急,近在眼前的契丹奴和宋人混合的杂牌炮灰。

而是将火弹砸在了投石机上。

不过,又能如何呢?

你投石机要么攻击投石机,要么攻击杂牌炮灰。

否则投石机抵进,太原城破。

杂牌炮灰抵进,精锐随后就到,太原城坡。

那木质的串楼,能扛得住金军精锐的冲击吗?

都是一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怎么做!今天太原城破定了!

王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传令兵耳语了几句,让其依照命令行事。

而自己却领着精兵三千余人,下了串楼,来到了串楼之下。

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弓弩了,那个传令兵说的很对,太原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守城已经守到了这个地步,王禀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

每战必先冲锋在前的他,他手里抓着麻扎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嘶吼道:“杀!”

作为太原城的守将,他本来可以坐镇后方,但是现在的太原城,人心思动,他若是不带头冲锋,恐士兵驻足不前。

太原城内局势很平稳,因为所有的人,都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顽抗到底。

王禀这只三千人的精兵,是童贯的捷胜军里嫡系,他严格上来说,是童贯的人。

这三千精兵都是大全装的甲胄,在面对手中拿着木棍的汉儿俘虏的冲锋时,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金兵的这一波冲锋,是这些汉儿俘虏为主,契丹奴和少量金人都统为辅的先锋,直接被王禀的这次冲杀,冲的七零八落。

王禀喘着粗气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听到了肚子咕咕的叫。

他知道今天的战局非常关键,把自己配给的口粮,给了自己的卫兵。

这会儿他有点新力未生的疲惫感,打仗饿肚子怎么打呢?

他有些眩晕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慢慢转身。

这一只先锋队,他冲进阵中杀了三名耳垂带有银环的敌人,还杀死了一名带金环之人。

两个百户,一个千户。

正经的金人,都是耳朵上带着金银环,所以大宋战功,也叫环首。

契丹奴和汉儿俘虏是忽略不计的。

也因此,大宋将唐刀或者朴刀,改名为了环首刀。

如果有马军,刚才只需一波冲锋,这些汉儿俘虏就会跑的哪里都是。

完全不会死这么多的汉儿。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连护城河已经不流淌的冰面上,都是血液在汩汩流动着。把初春的地面,弄的有些泥泞。

不过正好,可以阻挡金兵马军的冲锋。

汉儿,是石敬瑭儿皇帝,献出了燕云十六州,认贼作父之后,整个北地对宋人的蔑称。

不亏了。

金人的一个千户,其实已经相当于王禀的职位,军都指挥使,领三千兵马。

王禀喘着粗气,提起了手中的麻扎刀,麻扎刀长约五尺,乃是步战利器,下可劈马腿,上可撩骑卒。

一般的宋境内重镇,都有大量这样的长兵器压箱底。

汉儿军和契丹奴在飞速的逃离这战场,这只万人队,王禀所率步卒,杀死了不超过两千人,就已经被冲散了。

他们飞快的向两翼逃去了,而不是向着太原城,因为那里有弓弩在阻挡他们。

他们也没有向后方逃去。

因为金人的骑兵开始快步向着战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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