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李江南与柳雪峰到了卧室之中,除了身材修长的柳华健与柳如龙坐在红木沙发上说着话,并没有其他的柳姓家族的长辈与管事在场,而柳如龙此时的神色中已经明显的充满了焦郁。
见到两人进来,柳如龙就指了指沙发的两端靠椅,示意两人坐下。
李江南与柳雪峰坐好后,柳如龙就向前倾起了身子,望了望两人,点了点头道:“峰儿,江南,西城楼的防守我过去本来是不放心的,但没有想到你们会守得这么好,真是难得。”
说了这话,他的目光已经注视在李江南的身上,道:“江南,特别是你,这次的表现真是很让我感到意外,身手不用说,你的头脑,已经超越了你的年纪,西城这两天能够不破,你的功劳不小,那些起重机要是不烧,西城必定已经完了。”
李江南虽然有时候爱自吹自擂,不过那多半是玩笑,骨子里倒绝不是一个居功自傲的人,当下便微微一笑,向着柳华健一指道:“这也没什么啊,大哥在东楼那边不是也将起重机烧了吗?”
柳如龙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东城楼有一个城门,出城方便,而且柳家堡的精锐之师几乎都在那边,做起这事比西城楼要容易许多,但饶是这样,也折了六百名精英,而你却只以一百人的代价做成了同样的事,替西城楼的防御保留了实力,这个任务,完成得是相当的漂亮,就算是我亲自出城,也未必能够做到。”
李江南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武功与柳如龙到底谁更高一些,不过听到他这么说。心中还是颇有些得意。
柳如龙并没有继续的夸赞他了,而是沉凝着脸道:“健儿、峰儿、江南,你们知道我叫你们来做什么吗?”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柳如龙扫视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觉得,柳家堡在曾敦儒这样地强攻之下还能够撑住多久?”
柳华健第一个黯然的道:“随时可破。”
李江南与柳雪峰也只能默默点头,两日激战下来,城楼上的伤亡接近一半,预备队也在开始动用了,城楼上的人皆是疲惫不堪。的确是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危险。
柳如龙道:“那么如果我将南城与北城的人调去助你们防守,你们觉得能够撑住多少天?”
柳华健仔细的思索了一下,道:“不会超过五天,这是极限了。”
柳雪峰则道:“按西城地情况,就算将六叔他们调过来,也未必守得过三天时间。”
柳如龙点头道:“你们的估计和我差不多。而且有一件事我还要告诉你们,我已经找人试过,地下粮库的粮食被曲阳投了剧毒,那是绝对无法用了,而我们在地面上剩下的粮食,如果不省着吃,能够撑到三天。要是让大家节省食物,也最多不过坚持五天。”
这话一出,三个年轻人都沉默了,是啊,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而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跨在了地狱地门槛上。
就在这时,李江南却再也忍不住了。道:“柳堡主,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样的死法是很不聪明的,就算是你们柳家的祖宗在天有灵也未必赞同,大家一起死在城里,连找曾敦儒报仇的人都没有了,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是很不甘心的。”
柳如龙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李江南。也许你是对的。这两天,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坚守柳家堡,或许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李江南听他终于松了口,不由得一喜道:“你如果意识到了,现在也许还不晚,南北两城没有敌人,而且又有大雾,大队人马虽然走不了的,不过十几二十人应该能够出去吧。”
柳如龙道:“不错,我们熟悉清鳞湖的情况,而且昨天你擒住的那个叫赵铁柱的人非常有用,我已经想法让他招出了曾家堡在清鳞湖周围的布置,而城中有船,趁着夜晚地大雾,从北城向前直走十五里,到了一个叫背阳沟的地方,顺着水沟再前行,就应该能够突破曾家堡的封锁了。”
李江南闻言,更是大喜,道:“那个赵铁柱是个小头目,多半知道些曾敦儒的布兵情况,不过看起来嘴巴挺紧啊,柳堡主,还是你有办法,能够让他招供,既然知道了路线,不如我们今晚就走吧,柳堡主、大哥、二哥、柔瑶,对了,还得把方太夫人她们带上,毕竟人家来投奔咱们柳家堡,这么丢下了道义上说不过去。”
他说这话,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方太夫人的死活他实在没有兴趣,但武青蕾与江蓉就不一样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柳如龙却摇了摇头,用很坚定的口气道:“不,我不会走地,柳家地人一个都不能走。”
李江南顿时愣住了,几乎是吼了起来道:“为什么?”
柳如龙咬着牙道:“这么多人为柳家堡而战,而柳家地人却为了保命,悄悄的弃他们而去,那才是真正地没有道义,我柳家的人,绝做不出来。”
听着父亲这么说,柳华健立刻道:“不错,城楼上那么多的人在替我们柳家沐血奋战,我们不能走,就算是战死也不能走。”
柳雪峰跟着也道:“爸,你说过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我宁愿选择前者,也不愿芶且偷生,要是真要现在离开,想着这么多替我们柳家而死的人,这一生永远都会做恶梦。”
听到这三父子激昂的,视死如归的话,李江南又是佩服,又是暗急,差点儿就想说自己带柳柔瑶离开了,不过柳柔瑶自然也是柳家的人,以柳如龙的性格,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有机会也不走,妈的,完了。这一下真的完了。
在这时,却见到柳如龙地头又转向了他,道:“李江南,我知道你不想死,留下来只是舍不得瑶儿罢了,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条也许可以逼曾敦儒退兵的生路,而这条生路。也只有你才有可能去打开。”
李江南听了,眼睛顿时一亮,急切的道:“生路?是什么生路,柳堡主,你快说,我这条命都给你们柳家堡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柳如龙点了点头道:“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再罗嗦了,你应该知道,曾敦儒只所以敢举全堡之力攻击武柳两堡,是因为和贡达省军政官员早有勾结,而且这些官员对于华人的生死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得了曾敦儒的好处,就任他作为了。”
李江南“嗯”了一声道:“这事我当然知道,柳堡主,你们柳家怎么说也在这里经营百年了,难道你有办法让这些军政官员出面干涉这事。”
柳如龙冷笑着道:“我虽然认识一些贡达省的军政官员,而且也送过一些礼物,但曾敦儒花的代价绝对大大地超过了我,要这些混蛋帮
家堡。那是白日做梦。”
李江南本来还报着些希望,顿时又蔫了气,道:“那还有什么办法?”
柳如龙道:“这里虽然是贡达省的辖区,当地的官员不理,但是我们却可以试试向更高的一层求援。”
李江南想了想道:“Y国的官儿多了,这么盲目的去找,只怕行不通地。而且就算是我拿着厚厚的一箱美元过去。这些家伙估计是很难讲信用的。他们可以将钱收了,然后什么事都不做。如果聪明一点儿,就会将我捉住送给曾敦儒,让他再表示表示,来个一箭双雕,大发其财,这样做实在不怎么妥当。”
柳如龙又缓缓一点头道:“好,江南,你能够想到这一点儿,的确难得,所以这件事也只有你有可能完成。”
说了这话,他顿了一顿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贡达省是属于Y国的南方,而在这个国家,军人永远比政客的力量大,所以在南方最有实权的也最有力量地,并不是那些省长市长,而是南方军的总司令,这个总司令虽然隶属于国防部,但实际控制着军队,所以就连国防部长也要畏惧他几分。”
李江南道:“哦,那这个南方军总司令是谁?你认不认识?”
柳如龙道:“南方军的总司令原本是托奥巴上将,但在半年之前,他忽然染病死去,而接替他位置的是他的女婿,名字叫做贾亚逊,过去是中将,现在升为上将了,我听说此人年纪不过四十来岁,非常的精明强干,最重要的是,我还听说他很不主张国内排斥华人,这在整个Y国的军政大员之中,算是罕有地了。”
李江南心中一动,连忙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没想着去结交结交。”
柳如龙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我当然去了,而且亲自去的南方军总部所在的米拉市,但是这位贾亚逊将军非常敬职,一直在外面巡视军队,我整整呆了一个月,最后只买通了他的一个副官,留了一份厚礼给他,然后就回来了。”
李江南一拍手道:“哈,送了厚礼,这事情就好办些啦。”
柳如龙却又一摇头道:“不,事情并不是你我想像中的那样,我回到柳家堡没半个月,那名副官就带着我留下的礼物到了柳家堡,全部还给了我,还说就连他也被贾亚逊将军狠狠训斥了一顿。”
李江南道:“哎呀,想不到Y国居然还有不收礼物地官儿,这真是难得,不过难得是难得,这事情就难办了。”
柳如龙点头道:“我知道这事非常难办,不过这也是目前唯一地可以想地办法,只要贾亚逊将军的一个电话,曾敦儒就得乖乖地退兵,李江南,能不能得到贾亚逊将军的帮助,就要靠你的运气与本领了,江南,我观察过你,你这人机智圆滑,在与人交结的方面,甚至比我还强得多,希望你能够在五天内创造出一个奇迹来拯救柳家堡,拯救瑶儿。”
李江南已经明白了柳如龙的意思,虽然心中一片茫然,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比柳家兄弟更适合去完成这个任务,并不想推托,静静的想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望着柳如龙道:“柳堡主,你那一趟应该也没有白去,贾亚逊将军没有结交到,但至少认识一个副官啊,我相信他送礼物回柳家堡来,你总不会让他空手而回吧。”
柳如龙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嗯,李江南,这些事你都能够想到,不错,这位副官叫做沙德,我在他的身上是花了些心力与财力,给他的信,我已经写好了,你带在身上去米拉市的南方军司令部,先找到他,再见机行事。”
李江南已经站了起来,道:“柳堡主,把信给我,我这就走。”
他知道这事情越早办成越好,那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柳如龙便也起了身,到床头去取了一封已经装好的信来,递到他的身上道:“这事要是让曾敦儒发现了,柳家堡就再也没有了生机,所以去的人越少越安全,不过你不熟悉地形,我会派一个人带你出去。”
李江南点头道:“好,快准备吧,对了,我还要换一身衣服才对。”
柳如龙挥了挥手,让柳华健去准备人与船只,然后道:“江南,衣服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你要不要在这里给瑶儿打一个电话,和她说点儿什么。”
李江南明白,以柳家堡如今的情势,无论他从米拉市是搬不搬得动救兵,再回柳家堡时,只怕与柳柔瑶都要生死两别,可是,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柳柔瑶系在自己颈子上的香囊,却摇了摇头,匆匆的换上柳如龙给自己准备好的灰色夹克、牛仔裤、运动鞋,就要到北城楼上去。
就在此刻,柳如龙却走了过来,手里已经多了一张银行卡,凝视着他道:“江南,你张卡你带上,这次出去,如果需要花钱,就在这里面取,我柳家堡的流动资金都在里面了。”
李江南心中一惊,知道这张卡上的钱必然不少,忍不住道:“柳堡主,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拿着钱跑了吗?”
柳如龙却微微一笑道:“江南,你的性格我已经多少了解一些,如果没有瑶儿,你多半会拿着这钱跑了,柳家堡被毁那是更好,就不会有人找你要这笔钱了,不过我相信,你肯为瑶儿舍命,就不会丢下她的,所以这钱我拿给你很放心,而且如果我们柳家的人全部遇难,这钱拿来也没有用,还不如给你,你毕竟还是我柳家的女婿。”
李江南望着他,忽然一叹道:“柳堡主,你真的是个很明白的人,不过我一直就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固执,非要守着这个城堡,现在后悔都晚了。”
柳如龙一脸黯然的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信念,有着无法摆脱的东西,有些事,不是你们这种年轻人可以理解的,江南,别说那么多了,我告诉你密码,你好好的记住。”
当下,他就将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了李江南,而李江南则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此时他转身要走,柳雪峰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紧紧一搂,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声“保重。”
辞别柳家父子,李江南出门而去,匆匆到了北城楼上,柳华健很快也来了,在他的身后,却有几个人抬着一艘小船,而小船的一边,则跟着一名五十来岁,皮肤黝黑的汉子。
到了城楼之上,柳华健命人先将那小船吊到湖面上去,然后才带着那汉子向李江南走来道:“妹夫,这个人姓郑,你就叫他郑叔吧,他对这湖面非常熟悉,而且那背阳沟曾经走过无数次,有他带着你,你应该是能够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