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一家平日里,虽然也经常会拿着王莺儿的那句话,打趣这两个年轻人。可他们一家确实这个村子里,唯一一家真正看好这两个年轻人的人,且愿意真心实意的帮小詹台提亲的人。

而此时的小詹台,正扛着锄头,端着一碗刚出锅的油饼往家里走去。

就在他走到村子里一个人烟稀少的拐角处的时候,一道微弱的,但是无比熟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詹台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小詹台一身的劳累顿时消散了,他急忙的转着脑袋,找寻那道声音的主人。

“詹台哥哥,在这里。”

这时,小詹台才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可人儿,正在招手向他打招呼。他见状急忙又惊又喜的跑了过去,随即放下手中的物事,一把抓住了那可人儿柔若无骨的手,“莺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角落里的那个姑娘,虽然此时脸蛋羞得通红,可还是抬起头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让他牵肠挂肚的詹台哥哥,“好几日不见,我想你了。”

一个正常的男人哪能忍得了这句话,说着就要把这个可人儿抱进怀里。可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刚刚劳累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身上又脏又臭的。即便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河边简单洗了一下了,可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他急忙松开了自己那双略显脏兮的手,并微微向后退了半步,虽然他心中是万般不愿的。

可对面的那个人儿,察觉到了他的这一举动之后,并没有嫌弃,而是主动又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他。这一抱,把小詹台的心彻底融化了。愣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的伸出双手,放在了怀里人儿的肩上。

这一刻,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我不能出来太长时间的,父亲他盯着紧,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然后就回去。”

“好,我知道。”

“詹台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

“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我父亲那里,你不须太过在意的。你也别听他们的,我不要什么王公贵族,也不要什么公卿大臣,我只要你……我王莺儿,这辈子非你不嫁。”

“我这辈子能够碰见你,也是我詹台的福气,我也非你不娶。只是王叔那里……”

“我爹?他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你私奔,让他们再也找不着我。”

“傻丫头,你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说服王叔,让他同意把你嫁给我。”

“我相信你詹台哥哥,我等你来娶我。”

说完王莺儿像只小猫一样,又把那小脑袋往詹台的怀里蹭了蹭。

听到这里,小詹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怀里的这个人儿,搂的更紧了一些。

得其如此,夫复何求矣。

可就在两人你侬我侬,万般甜蜜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更加异常熟悉的声音传了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好啊,你们俩,我一猜就知道你又跑出来找这个臭小子了,果然被我猜中了。”

“詹台哥哥,你快走,我爹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普通农人,已经拎着一根擀面杖往这边来了。这人自然就是王莺儿的父亲,村东的王老六。

“叔,你别激动,我改天在登门给你道歉。”

“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别跑你。”

“你他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我女儿是诰命夫人的命,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当官的命。你还敢登门?你要是敢登门,看老子我不打断你的腿。”

虽然打断腿的这句话,王老六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可是小詹台依旧还是活蹦乱跳的。

其实王老六这个人并不坏,只是对当年那个行军主簿的话,上心有些上过了头。他心里对这个北方草原来的憨憨傻傻的小伙子,其实还有一点儿喜欢,但前提是别打他家姑娘的主意。

他这辈子,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他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全寄托这个诰命女儿的份儿上了,现在有人想要毁了他的后半辈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小詹台已经跑远了,可王老六还在身后喋喋不休的骂着。

王莺儿一边拉着自己的父亲,一边似羞似恼的跺了一下脚,“爹,你干什么呀!”

“爹不干什么,爹就是不让你,跟这个傻小子在一起,你可是诰命夫人的命,怎么……”

王莺儿听到这里,知道接下来,他父亲肯定又是一如往常的那道说辞。于是,也不再听他唠叨,直接转身离去了。

“诶,姑娘?莺儿?你别走啊,爹还没说完呢。你听爹说呀,你可千万别被那傻小子给骗了呀。爹都是为了你好……”

此时的小詹台,已经一溜烟的跑回家里去了。

一个人独住的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有了赵伯家给的烙饼,他连粥都懒得再熬了,只是烧了开水,想着就这么对付一顿得了。

可是吃着吃着,他的思绪就又飘到了过去。

他又想起了过去发生的种种,想起了草原,想起了故人。

当年,当他离开姑夕王.单宾的时候,单宾曾经问过他,是想要继续留在军营里当兵,还是回草原老家牧羊去,又或者想跟着其他族人南下。

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小詹台最终还是谢绝了大将军.曹彰他们的招揽,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有情又无情的地方。

随后他又谢绝了,曹彰和单宾对他的照顾和安排,也没有选择回草原的道路。而是选择了跟着一众族人南下,去开启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生,最终被安排在了这个普通的小山村.赵家屯。

当年来这里的时候,他才仅仅十六岁,还是一个少年,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会称呼他为小詹台。即便如今的他,已经按照汉人的习俗加冠成年了,可这个称呼还是没有变。

他已经习惯了这里,也快要忘记了草原上的一切。要不是屋子里墙壁上,还挂着昔日单宾赠送他临别礼物的一张弓箭的话,他就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匈奴人了。

过完这个秋天,他来这里,也就够整整满五年了。

这五年里发生过很多事,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小山村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到这第三年的时候,昔日的大单于.师弘邪也死了,听说是病死的,也有听说好像不是病死的。但是,不管是南下的匈奴人也好,还是留在了汉军队伍中的匈奴人也罢,对那件事情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也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而且现在的生活,比以往那种风餐露宿、逐水而居的生活强太多了。

后来,听说汉人的朝廷里死了好多大官,什么尚书令.荀彧,魏王.曹操,就是那个曹大将军的父亲。

可是无论朝廷闹得再怎么天翻地覆,这个小山村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没有任何一丝波澜。

再后来啊,听从城里回来的人说,这天下改朝换代了。如今已经不是大汉了,而是大魏。当今的皇帝是故魏王的儿子,曹丕.曹子恒。

曹丕这个人他没见过,但是他听说过,是那个大将军曹彰的兄长。昔日曹彰作为大将军率军北征的时候,他作为魏王世子,留守雁门关。

自己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作为一个让敌人都敬佩的大将军的兄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最起码,应该会比以前的,那个汉朝皇帝好一些吧。

他现在心中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如何说服莺儿妹妹的父亲,让他同意把姑娘嫁给自己。只可惜,诰命夫人的念头,已经在自己这个“老丈人”的心里扎下了根,而且拔不出来了。

小詹台不禁在想,要不然自己去找找昔日的那些将军和故友们,重新参军,凭自己百步穿杨的本领,大话不敢说,几年下来,那个百夫长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时候,再回来跟莺儿妹妹的父亲提亲,想必也会容易很多吧。

可很快,他摇了摇头,自己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他想到了一个人的眼神。

那个人叫迟沃,是他当年刚刚参军入伍时,那个斥候小队的小队长,也是当年为数不多真心照顾他的人。

小詹台自幼孤苦,饱受人间冷暖。所以,一旦有一个人对他稍微有些善意,他就会牢牢的记住,这也是为什么,他渐渐喜欢上了这里的原因。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在那个帐篷里。当大将军曹彰说出了那三条路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参军和南下,只有迟沃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并且在花名册上签下了第一个名字。

临走之前,他跟自己说过一段话,“小子,等你看遍了千山万水,你才会发现家乡的景色是最美的。而有人等你的地方,就是家乡。”

说完,他毅然而然的策马离开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迟沃队长如今过得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如愿的骑射牧羊了呢。

想到这里,小詹台不禁摇头苦笑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地方出来,又怎么能回去呢,真是可笑。

使劲的摇了一下脑袋之后,小詹台不再胡思乱想,一头倒在**便睡了过去,因为明天还要上田里干活儿呢。

另外还要去一趟山里砍根木头,帮小石头做把天底下最好的木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