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火箭速度
古明生看了一会儿，楼下的左睿站在人群间，不知道说着什么。有人还扬着胳膊，大声高喊着什么，因为关着窗户，古明生听不清楚。
用过了一会儿，人群渐渐松动，三五分钟后，只剩下了几个人，还在那儿和左睿说着什么。古明生的嘴角含着笑容，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说：“让桑梓镇的左睿镇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打完这个电话，古明生又来到窗前，看着人群完全散去，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左睿走了进来，向古明生点了点头，轻声说：“古书记，我来了。”
“赶紧快坐下吧。外面这么冷，先喝口热水。”古明生很热情，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左睿知道发生的一切，古明生已经看在眼里，本来很是忐忑，看到古明生并没有生气，稍稍放下了心。
这段时间以来，左睿到古明生办公室的时候并不多。除了汇报桑梓旅游区建设的一些情况，他来这间办公室的次数手指可以数得过来。但二人的通电话的次数不少，在外面左睿也请过古明生几次。
“这段时间好像遇到麻烦了吧？”古明生问道。
左睿一凛，眼皮一耷拉，低声说：“可能是我考虑不周吧。取消了一些不符合照顾条件的人领取照顾的资格，也就一二百块钱的事儿，居然闹到了县里。是我工作做得不细致，想的太少了……”
“你不用检讨。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对于民政工作一些不合理的行为，下面老百姓反应不少。这些情况我也是知道的。该照顾的得不到照顾，不该照顾的反倒得了实惠，下面执行政策走样，这不是哪个乡镇的问题，而是全县普遍存在的问题。你们先纠了偏，这很好……”
左睿没想到古明生居然会支持他的做法。在乡镇来说，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却是体现政策公平所在。现在想来，他的初衷虽然是好的，但也给了那些兄弟乡镇一些压力。
“你把这事儿稳控在桑梓范围内，目的就达到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涉及群众利益，虽然有些是不该他们得到的利益，决策的时候也要小心一些。你不要背包袱。年前不可能动干部了，年后一上班，人员就要到位，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古明生的话题转得太快，左睿显得有些被动，“我一定把镇里的工作做好，不给县里添麻烦。”
“这样最好。不管怎样，我对你的工作是无条件支持的。庄县长那边，你多沟通沟通，他可是很有思想呢。”
左睿有些愣，不知道古明生的话有几句是真的。眼下，全县干部队伍有一种论调甚嚣尘上——庄立成和古明生两人不和，分歧意见越来越大。
这种论调不可能不知道。左睿也有点感觉，但他觉得，庄立成和古明生两人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分歧，只是发展目标有点相左。庄立成抓经济很有一套，他要的是大的工业项目拉动，而古明生不同，古明生比较保守，想比较稳妥地推进农业经济发展。
庄立成认为，县域经济无工不富，必须得有大的生产性、税源支撑好的项目落地，县域经济才有可能实现跨越式发展；古明生则认为，卢城这个地方，产业基础是以农业为主，无生有把大型工业项目引进来，破坏了原有的产业布局，这样会得不偿失。
最关键的是，古明生是一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他不希望大的工业性项目破坏环境，简而言之，他不希望在他离开以后，因为环境被破坏遭到老百姓的唾骂。
在常委会上，两个人因为意见不一，多次针锋相对。刚开始的时候，庄立成还一直尊重古明生的意见，但是后来发现古明生很难说得通，有些事情干脆先做了再说，严重挑战了古明生的权威。
“可能你也听说了，年后咱们的班子可能会有变化。你个人这一块有什么想法吗？”古明生说了几句闲话以后，把话题扯到了敏感问题上。
左睿一愣，虽然“下水道”的消息从来不少，他也会有选择性的听一些。关于这件事情，左睿不是没有听说过，而是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很难想象，古明生在临走之前，会征求他的意见。
“您指的是哪方面？”左睿沉吟片刻问道。
“你不要跟我打太极，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在桑梓镇干得不错，刚才这点小事情，根本不在话下。书记的位子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个无需在意。我可能要到市里去，我的意思是你不想跟我走吗？”
“上面已经决定，要调走你吗？”左睿问。
“这也不一定。市领导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们两个必须得走一个。不瞒你说，领导跟我说，说一个驴槽里拴不了两个叫驴，我们俩这样，对工作非常不利。我本无意和他争什么，是他非要抢着出政绩，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得对卢城几十万群众负责。”
他说，我不能让老百姓戳他的脊梁骨，那人干的是断子绝孙的政绩工程，目的就是想升官发财。他的想法，一点儿都不高尚，就是想平平安安的走完仕途。他说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跟土地、农民有着天然的联系，不想让那么多的老百姓失去土地，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
他说，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他是从市直机关下来的，想法多，关系面也宽。一时之间肯定会把工作搞得红红火火的，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好多地方已经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那些都是冲动的GDP，将来会得到冲动的惩罚，甚至是带血的GDP。
古明生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有些不满意，问道：“你是不是不同意我的观点？有人说我太过强势，根本不把县长放到眼里，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他是什么态度？他规划了一个化工园区，贴上了绿色的标签。你想想，化工哪会有绿色的？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化工就是化工，贴上了绿色的标签，就能成为无公害的吗？化工企业污染有多厉害，这个不用我说，你也肯定知道的。他规划了，直接拿出去找专家论证，现在紧锣密鼓地弄起来了，你说还要我这个县委书记干什么？”
左睿没有想到，古明生居然会跟他说这些，他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和古明生是一条线上的。大伯曾经跟他说过在官场站队的问题。大伯的意见，站队可以站，但是不能站到小圈子里，而是要看大方向。
“你一直不说话，是同意我的观点还是不同意我的观点呢？其实关于你的去留问题，我是有想法的，虽然现在的桑梓镇需要你，但是我还想让你再进一步。以县委常委的身份主政桑梓，这样的话比原来的工作更有力度，而且也便于你开展工作，毕竟那个旅游区开发要涉及到方方面面。”
左睿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古明生居然有这个想法。他还不到30岁，县委常委，那可是副县级，30岁不到的副县级，这是什么概念？他现在有点连想都不敢想，他刚刚提的正科级，就要提拔为副县级，这样的火箭度，对自己的成长真的有好处吗？
“这个……谢谢您这么看重我。我刚刚当的镇长，恐怕不太符合干部任用条例吧！”
古明生的目光如电，紧紧地盯着左睿的眼睛，左睿看到他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松弛下来，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你真的不想抓住这个机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左睿无力地说。
古明生笑了笑，“这段时间，你经常去他那儿汇报工作。”
左睿心里一紧，面色有些尴尬，随即很快平静下来，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没有说话。
“这也没什么。你的职责所在，你是镇长吗，应该的。”古明生又把话拿了回来，他心里对左睿不由又高看一眼，看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有那份超出他年龄的自信，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极难做到的，哪怕像他这样混迹官场多年的年人，听到上司对自己这样的评价，恐怕也坐不住了。
其实，左睿心里特别紧张，如果古明生不收回刚才说的话，他就得急眼巴叉地解释了。听他这么一说，左睿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向上推荐，你自己也要使把劲。不管我走还是他走，我都想让你有个好结果。一年的实践证明，你是极有培养前途的。”
得到顶头上司这样的评价，左睿很是欣慰。刚才在楼下的那些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并没有再向古明生提镇长人选的事情，他觉得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不管谁去，只要他在，都能搭好这个伙计。
从古明生办公室出来，左睿一身的轻松。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古明生雷霆震怒呢，到头来不但没有挨批评，反倒得到了一个利好的承诺。他当然不会太把这件事情放到心上，一个两年不到的正科级，再提拔为副处，就算古明生提出来，市委组织部也不可能不考虑影响。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沉淀自己，不仅是资历，还有工作经验，这不是靠高智商才能拥有的，必须在基层摸爬滚打几年之后才能真正拥有。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想要成为绝世高手的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怀天下，放手拼搏，总想干成一件利长远、打基础的事情。现在平台有了，野心有了，最缺的就是扎扎实实地去干。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实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旅游区建好。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王忠这个司机现在越来越称职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越来越强，哪怕左睿一个眼神，也能马上领会。左睿上楼的时候，他有些担心，怕他挨批评。他坐进车里，一脸平静，王忠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镇长，现在去哪儿？”王忠见左睿没开口，便问。
“回去。何书记他们去哪儿了？”左睿下来，没有看到何会东他们。
“他们已经已经回去了。”王忠说。左睿没有说话，心道：跑的倒是挺快的。
“给办公室打电话，召集所有的包村干部开会。路远已经回家的就不要再叫他们回来了，街上住的辛苦一下。半个小时后，在大会议室。”左睿说。
王忠赶紧给苏立权打了电话。左睿想，他得把这件事情安排下去，做好这些人的工作。他的打算是，深入到每家每户去，帮他们算算账，把思想疙瘩解开，不至于产生严重的对立情绪。
这项工作，靠他一个人不行，必须得靠所有的包村干部。他只要做通领头儿那几个人的工作就可以了。
回到镇里的时候，苏立权迎了上来，说人还差一半，有些人联系不上。左睿表示理解，明天就是小年了，他也不想把所有人都折腾来，可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不解决还不行。
“你记着点儿，今天来上班的，多加一个值班日，领值班补助的时候想着点，在表上都造出来。”左睿说。
苏立权点点头，赶紧告诉了办公室负责统计值班情况的吴姐。吴姐就住在街上，被喊回来很不高兴，年货还没买齐呢。心里正犯嘀咕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总算稍稍平衡了一些。
左睿问苏立权，今天去的那些人都有谁，能记得下来吗？
苏立权摇摇头说，好多人他也不认识。左睿相信他，那儿围了上百人，虽然苏立权是老桑梓，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叫得上名字的，有十多个也就不错了。苏立权把十多个人名写到了白纸上，交给了左睿。
左睿把这张纸折叠好，夹到了笔记本里，“今天一定要点名。把已经通知到但没来上班的人员名单提供给我。家在外地的要标注出来，还有联系不上的，也标注一下。”
苏立权虽然不知道左睿想要干什么，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