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让它烂到肚子里

又住了十天,左天胜坚持要回路云。你们一天闲时候也没有。人来人往的,我还是回去吧。”

“大哥,只是……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父亲犹豫片刻说。

毕竟是亲兄弟,总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兄弟二人谁也没再提那件令人懊恼的事情。虽然左睿对自己的血型产生了怀疑,但他并没有深究下去。他已经笃定了一个信念:不管是不是父母亲生的,他都会把自己的父母当成最亲的人。

左纪爱听说父亲要回去,心里很是不舍,嘟囔道:“怎么日子过得这么快呀,我还没住够呢!”

“没住够的话,你就接着住下去吧,我先回去,你在这里帮忙小睿也算是不错的。”左天胜说。

“那怎么行,嫂子她们都回去了,这一路上只有我妈一个人照顾你,我可不放心。”

“你这个鬼丫头,其实你早就想回去了吧?”

“谁说我想回去?别看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可我总觉得我是北方人,是北方的女汉子。”

女汉子这个词一出来,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左睿母亲抚着她的头发,说:“这个家,大门随时为你开着。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我的好婶子,我最爱跟你聊天儿了。”

“婶子也爱跟你聊天啊,真是一个好孩子。我还真羡慕嫂子呢,有你这么一个小棉袄。”

“弟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才一个,你不是有两个小棉袄啊?左瑛和左蓝两个孩子,都那么懂事儿,你才真正的有福气呢!”伯母笑着接过话茬。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吹捧了,这三个丫头哇,都是好孩子。”左天胜笑着说。

“我要是跟大姐和妹子比起来可差得远呢!大姐的手那么巧,妹子又那么机灵。”

左瑛的脸红了,尴尬地说:“哪有啊,我手可不巧。我妈一直批评我,说我笨手笨脚的呢!”

母亲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这孩子,别人夸你呢,怎么到我身上了?”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左天胜叹了口气,说:“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这些老的,土就埋到脖子了。孩子们小的时候,整天盼着他们长大,可是他们一长大,咱们就老了,又怀念他们小的时候,人都是这样。”

母亲的眼角溢出泪水,但是脸上却挂着笑容,她从不主动和左天胜说话,这次却说:“是啊,都老了。想起过去的那些苦日子,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苦也苦过了,甜也甜过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苦辣酸甜吗。”

“快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大哥,真舍不得你走,你这一走,咱们兄弟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父亲有些伤感,声音里带着哭腔。

“明年我还会再回来的,你可得好好给我活着,一定要爱护自己的身体。看着你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这心总算放下了。虽然在外几十年,可是对生我养我的这块地方,还是眷恋的很。落叶归根,小爱你记住,等我百年了,一定要把我送回来。”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就您这身板,再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左纪爱着急的说道。

“你别安慰我了,我已经老了,还能坦然面对生死。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得面对,有惊无险的这大半辈子过了,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孝顺的孩子。”

“今天午你们想吃什么?送行的饺子回家的面,要不,午就包顿饺子吃吧!”母亲岔开了话题,抹了抹已经溢出眼角的泪。

“那就提前吃饺子吧,走还得明天呢!老婆子,你去帮一下小睿妈。包大馅的蒸饺,就喜欢那口儿。”左天胜笑着说。

左睿回来,听说大伯要回去了,尽力的挽留,但是被他拒绝了。

左天胜说:“小睿呀,你们年轻一代人里,你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干事创业的信心很足。仅从这一点大伯对你很满意,。”又扭头看着大哥说,“老大你也不用不爱听。小睿这孩子,明显比其他人要成熟,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小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想办法,你记住一点,只要你有一颗为民的心,得到老百姓的拥戴,你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不管什么样的风浪,都会永远站在潮头。”

搞得清楚,成套成套的理论对大伯来说,是一块短板。这些话虽然很朴实,但是却透射出朴素的道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越发的明白,大伯这一路走来,用他几十年的人生,都在证明着这个道理:如果你的心里,老百姓比天还大,那在老百姓的心里,你就是天。

当天晚上,左天胜让左睿陪着他睡,叔侄俩一直聊到了12点多。左睿有很多问题,有很多人生的疑惑,包括婚姻和爱情,都一齐向大伯提了出来。左天胜的兴致很高,对左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伯,明天你就要走了,这个问题我本想烂在肚子里。但是我觉得对自己不太公平,这个问题我问了,您不要生气。”左睿犹豫了好久,终于说到。

“什么问题?你就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左睿翻个身,面对着大伯,月光透过窗帘射在两个人的身上,彼此能够看到朦朦胧胧的身形,左睿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大伯,您别怪我唐突,这个问题涉及到您个人的**。大伯,年轻的时候,真的和我妈是一对儿吗?”

睿在依稀的月光下,左睿看到了伯父瞪大的眼睛。屋子里十分安静,叔侄俩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左睿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场压了过来,他感觉到,大伯在生气。他不敢再吱声,眼睛都不敢眨,呆呆地看着躺在对面的左天胜。

时间仿佛已经停止。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左睿有点后悔,这个问题太唐突了。对于大伯这样曾经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这个问题比匕首、投枪更让人受伤。

“你听谁说的?是你爸,还是你妈?还是村里人?”左天胜终于说话了。

在左天胜面前,左睿不敢说谎,只好实话实说。听完左睿的讲述,左天胜叹了口气,“这个老狗剩子,年轻的时候嘴巴就不紧,现在嘴巴更不紧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你的面说呢!他说的不假,年轻的时候,我和你妈是订过婚的。”

左睿的大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我妈又嫁给了爸爸呢?”

“一言难尽。那个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太具体的细节你还是不要问了。你只记住一点,你妈是个很好的女人,你有这样一个母亲,那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一点,不用左天胜说,左睿感同身受。到现在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发烧的情形,母亲彻夜不眠,一直坐在她的身边,换温毛巾,时不时把已经十来岁的自己抱到怀里——母亲的怀抱是最安全的港湾。

左睿不敢再问下去了,他清楚即便是自己再问下去,大伯也不会再说什么,他已经承认了与母亲的她的恋情,那个可怕的想法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们姊妹几个,难道一个也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大姐和小妹的血型他不清楚,大哥的血型是AB型的。AB型血的父亲和O型血的母亲,怎么能够生出他这个血型为O型的儿子呢!

左天胜不再说话,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似乎已经睡着了。左睿看着窗外的月光,心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特别难受。

这些日子,血型的问题像一条毒蛇缠在他的身上,越勒越紧,越紧越挣扎,越挣扎越紧。他从来没被什么事情如此困扰过,他无法释怀。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大伯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左睿更加心虚,打来一盆洗脸水,放到凳子上轻声说道:“大伯,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这件事情我会让他烂到心里。”

“该放下的就放下。我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今天实话告诉你,你妈这些年一直在我心里。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姥姥没有舅舅或者姨妈吗?那是因为,你妈根本就不是咱们本地人,你别听她说话已经和咱们一样了,她是在我打仗的时候,从半路上捡回来的。你妈的命很苦。”

左天胜的话,又如一记重锤敲在左睿的头上。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母亲。当时母亲的回答是,姥姥、姥爷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姥姥姥爷被日本鬼子杀害了。

当时还是孩子的左睿相信了。只要别人提起姥姥、姥爷,他就会痛恨小鬼子。

“你得保证,让你妈安享晚年。还有,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有人知道,就让它烂到肚子里吧!我们都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等到我们闭上眼的那一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大伯的豁达,让左睿很是钦佩。大伯曾经无数次面对生死,能够经历风雨却依然挺立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