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蔡国洪脸上的神情就柔和了下来，他把烟塞进嘴里，钱兆均立刻凑过来打着了火机。蔡国洪就着火点燃了香烟，长吸一口，然后从鼻子里喷出来两条袅绕的烟柱，于是他的长方脸就在烟雾缭绕中模糊起来，旁人谁也看不真切。
“他妈的！”蔡国洪心中骂了一句粗话，“怪不得当初刘光辉会支持钱兆均而不支持他，实在是这个任文生是狗肉扶不上桌，这个时候还喜欢标新立异，害的老子差点失态。看来，以后对任文生还要限制使用，以免他突发奇想，弄出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刘光辉依旧不动声色，任文生这种表现在他意料之中。任文生和蔡国洪是互为表里关系，失去了蔡国洪这个核心的“里”，任文生这个依附在上面的“表”如何生存？所以，任文生根本不会真正反对蔡国洪的。即使有什么反对意见，也是皮里阳秋，曲线救国。
赵长风则大跌眼镜，任文生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怎么行为看起来跟一个小丑似的？这样的行为只是在相声中听说过，赵长风没有想到今天在邙北市常委会上竟然看到活生生的例子。这还是庄重严肃的常委会吗？这根本是一处闹剧嘛！
组织部长路大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为企业创造良好的生产经营环境是必要的，但是，这个《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是不是放的太宽了？这样做究竟是优化投资环境，还是破坏社会风气？我持怀疑态度。”
党群书记付罡庭把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接着组织部长路大为的话说道：“对，规定什么‘每月一到二十五日为企业的安静日，包括司法机关在内的全市任何部门不得进入企业’，这么说来，企业岂不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独立王国了？”
赵长风心中微笑，原来邙北市常委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党群书记付罡庭和组织部长路大为和蔡国洪就不是一条心。呵呵，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刘光辉喝了一口茶，把手中的笔记本合了起来，开始说话：“我赞同罡庭同志和大为同志的意见。企业再要发展，也不能搞独立王国，脱离共产党的领导。每月一到二十五日为安静日，全市任何部门都不能进入企业，难道说企业在这二十五天内就不属于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了吗？这种做法肯定是不妥当的。”
会议就出现了冷场，大家表情僵僵的，低头或者抽烟，或者喝茶，会场上一片烟雾缭绕。会议往往是这种局面，市长一开口，除了书记外，再也不会有别的常委开口。于是就会出现一段寂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除了喝茶抽烟外，没有什么其他好法子。会议室的气氛好像凝固起来了，除了市委书记蔡国洪，没有人能打破这种宁静。
蔡国洪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有想到，刘光辉竟然不按照牌理出牌。按照往常的规矩，应该是各个常委依次发言，等常委们把意见发表完了，接下来才是市长和书记两位党政一把手分别发表意见。按照蔡国洪的小算盘，他在常委会的势力要大于市长刘光辉和党群书记付罡庭两个人合起来的势力。所以只要各个常委依次发言，那么观点头亮明了，力量对比一目了然，下面表决的时候那些骑墙派常委肯定会跟着势力最大的一方走，现在刘光辉中间插了一杠子，其他常委就没有办法发言，这样力量对比没有放在桌面上，表决的时候或许会出现变数。
说起来，是蔡国洪太过于轻视刘光辉了，对于刘光辉背后的势力，蔡国洪一向是比较忌惮的，但是刘光辉到了邙北市之后，却袖起手来，做一个好好先生，除了涉及到他根本利益之外，对邙北市大多数事务都采取了袖手旁观、绝不插手的态度。这样时间一长，蔡国洪渐渐忽略了刘光辉，甚至忽略了刘光辉背后的势力。尤其是最近，蔡国洪听说刘光辉似乎被什么私事分了心，对工作更是不上心，所以蔡国洪认为他这次突然袭击一定会成功，却没有想到一向看着是好好先生，甚至弱势的刘光辉竟然会忽然间发飙。难道说，这是因为常务副市长赵长风和他是同是常务副省长赵强一系的缘故吗？
蔡国洪又向钱兆均要了一根金芒果点上，吸了两口，又拿过烟灰缸来，把香烟摁灭，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却没有喝，把茶杯放了下来。他环视了一下会场，想要观察一番与会者的表情，可是烟雾却阻挡了他的视线。
“都把香烟给灭掉，”蔡国洪冷不丁的说道：“今天请大家过来是开会的，不是请大家来过烟瘾的！”
所有的香烟都灭了，可是会场上的空气还是很闷，雾气腾腾的，让人感觉呼吸都不顺畅。
“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蔡国洪说一声。
市委秘书长林同兆连忙站起身来，指挥工作人员把窗户打开，已经快到中秋，一股凉风袭来，吹散了会议室内腾腾的烟雾，会议室顿时清亮起来，每个人的脸都重新清晰了起来。
“刘市长刚刚发表了对《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的看法，可是还有很多常委同志没有发言，请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谈一谈对《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蔡国洪清了清嗓子，说道。
与会者面面相觑，即使是蔡国洪的嫡系，此时也不敢出头谈什么意见。很少看到刘光辉发表意见，但是刘光辉一旦发表意见，必然坚持。在邙北市，谁人不知道刘光辉曾经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赵强的秘书啊？
第022章 初战小胜
见没有人发言，蔡国洪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本想点名发言，可是想了一想，又忍住了，这些软骨头，与其让他们在刘光辉的压力下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还不如他现在发言定一个调子，给这些软骨头补补钙。
蔡国洪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摸了两下，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光辉同志，还有兆均、罡庭等四位同志都做了发言，说明大家对这个文件，对这个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高度重视。这非常好嘛，说明了我们邙北市在招商引资这件事情上的思想是高度统一的。”
蔡国洪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喝水。借机用目光从与会者的脸上扫过，似乎要看出与会者一本正经的面孔下面真正的想法。
蔡国洪这边茶杯刚放下，市委秘书长林同兆就连忙站了起来，为蔡国洪的茶杯里续满水。
蔡国洪继续说道：“对于《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这个文件本身，我原则上是同意的。”蔡国洪一下子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个文件中有了新的政策出台。对于这个新的政策，我们不能把它仅仅看成一个政策，我们要提高高度来认识这个问题，这个政策举措实际上代表着邙北市改革开放的思想理念，代表着邙北市海纳百川的雍容气度，代表着邙北市与时俱进的光荣形象。邙北市要发展，就必须大力招商，大开放。在这个问题上想不通，就是对党的政策不理解，对邙北市的未来不负责人。我个人认为，这个文件是很有必要要出来的，而且时间必须要块，要向那些手握巨额资金、掌握先进的生产技术的企业家和投资者表明我们邙北市在招商引资方面的诚意，在招商引资方面的态度！”
蔡国洪说到这里，视线扫过会场上的每一个人，他发现，刘光辉把玩着手中的派克金笔，付罡庭则低头喝水，其余的常委们也纷纷躲避着他的目光。
暗暗冷笑一声，蔡国洪有意识地问道：“谁还有不同的意见？”大家都闷头抽头，没人再吱声。这种时候，谁再提出反对意见，那就是“脑膜炎”了。
蔡国洪瞥了眼负责记录的市委秘书长林同兆，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党内也要讲民主嘛，你要如实地把会场的发言情况记录在案，明白么？”
刘光辉心中想：“你个老狐狸，这不是不让人说话了么？”他觉得不能让老蔡得逞，趁他还未提出动议的时候，突然插话道：“其实呢，大家是不太了解情况，我看啊，不如先下去调研走访一下，回头再来定这个事，赵市长，你看呢？”
赵长风本来参加这次常委会主要是带着耳朵和眼睛过来的，是想通过这次常委会初步弄明白邙北市的政治形势，搞清楚几方政治力量的对比，总之，在没有摸清楚形势之前，赵长风绝对不轻易表态，没有想到刘光辉忽然间把球踢给他了，这些不接就不行了。不过赵长风也知道，刘光辉这么急于跳出来打断蔡国洪的话，肯定是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假如蔡国洪提议常委举手表决的话，刘光辉这边的力量无法阻挡这个优惠政策的强行通过。
“蔡书记刚才的话说的很对。”赵长风笑着说道：“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确实代表一个城市的改革开放的思想理念，代表着一个城市海纳百川的雍容气度，代表着一个城市是否能与时俱进的形象。”
这些都是蔡国洪的原话，赵长风这里转述出来，蔡国洪听起来打心眼儿里感到舒服。对方现在还不明白赵长风的态度，但是最起码赵长风认真听他讲话了，还牢牢的记在脑海里了。
“刘市长的意见也很中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坚持党的领导，这个是我们党的一贯方针，我想蔡书记也是这样认为的。”赵长风含笑看着蔡国洪。
蔡国洪心中一凛，刚才刘光辉就把每月一到二十五日为企业的“安静日”扯到了企业不是独立王国，不能脱离党的领导上面。刘光辉在这里有意偷换概念，把政府部门不能进入企业等同于企业脱离了党的领导。蔡国洪刚才讲述自己的意见时，有意把这一条忽略，没有想到赵长风再一次提出来这一条。对于这一条，蔡国洪可是感到很棘手。假如刘光辉和赵长风硬把这个政策扯到是否坚持党的领导上去，他即使在强势，也不敢贸然通过这个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的修订版。
“对，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党的领导！”蔡国洪微笑着表态。
赵长风低头看了一下笔记本，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作为下级，我坚决服从蔡书记、刘市长两位领导的意见。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于仓促，政研室刚拿出《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我是在会议要召开时才第一次看到这份初稿，不知道在座的其他领导有没有我这个情况？”
有几个常委听到这句话，就低下头喝茶，显然，赵长风这种说法引起了他们的共鸣，作为市委常委，《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这样重要的文件在起草的时候不征求他们的意见不说，而且拿出初稿后，也不让他们提前看一下，而是在会上搞突然袭击。在蔡国洪眼里，也许他们这些常委只是些举举手鼓鼓掌的橡皮图章？
赵长风目光在会场转了一圈，看到他的话收到预期的效果了，这才继续说道：“我想，作为一个对我们邙北市影响巨大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一个‘代表邙北市的改革开放的思想理念，代表着邙北市海纳百川的雍容气度，代表着邙北市是否能与时俱进的形象’的政策，是否应该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去了解它去认识它呢？我想之所以大家会对这个政策有不同的意见，也许就是缺乏足够的调研去认识了解这个优惠政策，所以才产生认识上的分歧吧？”
说到这里，赵长风故意停顿下来，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次继续说道：“因此，我赞同多给在座的常委们一点时间，以便大家能够深入细致的做好调研工作，到时候再来讨论这个《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的时候，大家心中都有了数，可以做到有的放矢，谈起来也言之有物。”
“以上就是我的意见。”赵长风微笑着结束了他这一番话。虽然他的话云山雾罩，绕来绕去，既捧了蔡国洪，又夸了刘光辉，但是实际上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赵长风的话里话外还是带有倾向性的，那就是赞同刘光辉的意见，对《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暂且不予表决，要多给一点时间进行调研。
蔡国洪看了看赵长风，忽然间觉得他今天这个举动有点失策。首先他没有想到，一向低调的刘光辉不知道为什么强硬起来，坚持和他唱反调。所以他要面对的反对力量从党群书记付罡庭扩大到刘光辉一系。
其次，他没有想到赵长风年龄虽小，但是斗争经验竟然极为丰富，一上来就抓住了要不要坚持党的领导这一要害问题。加之有明里暗里指明他是在会上才第一次看到《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勾起了部分常委同仇敌忾的心理，这两者一旦结合起来，会产生很大的破坏力。假如蔡国洪硬要通过这个《邙北市招商引资优惠政策（修订版初稿）》，说不定会有某个常委就把这个消息到处乱捅，说他蔡国洪竟然放弃坚持党的领导的伟大原则，这个后果是蔡国洪绝对不愿意承担的。
最后一个原因，蔡国洪仔细斟酌了一下，这个政研室提出的企业安静日的表述确实有些问题，容易给别人用心的人抓到漏洞，与其这样，不如退让一步，顾全常委们的面子，给他们一些调研时间，顺便让政策调研室的那帮笔杆子把这份招商引资的文件拿回去再修改一下，找一个没有漏洞的表述方式出来。
蔡国洪用手摸着下巴——这是他的老习惯，每逢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要用手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好，我尊重光辉同志和长风同志的意见，暂时不表决这份文件，给各位常委半个月的时间来做充分调研。到时候我们再讨论这项政策。”
常委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彼此都能看出内心处的惊讶，自从蔡国洪当了邙北市市委书记后，常委会上还是第一次议题出现没有顺利通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