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县试(捉虫)
顾蔓出嫁之后, 顾云浩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学业上, 甚至比先前更用功了几分。
不为其他, 只是他心里越发觉得急迫起来。
若是他能早些考中秀才, 那是不是顾蔓就能说个更好一些的人家?
每每想到这里, 顾云浩就更是坚定了要发奋读书尽快下场的决心。
虽然大姐已经出嫁, 但二姐的年纪也不小了。
从小到大, 他跟顾芝的感情最为要好,自然不想他二姐今后嫁得不如意。
再则来说,不仅是为了给家里的三个姐姐撑腰, 就是为了他今后的前程,顾云浩也没有丝毫退路可走。
本朝的县试乃是三年两考,隔年一次, 为了方便集中应晋府试, 各县的县试都是差不多同时举行。
一般在县试开考前的一段时间,县里就会贴出公告榜文, 告知全县学子县试的相关事宜。
因县试大多是在二月间, 所以这年顾云浩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 临川县就贴出了榜文, 定在二月二十四进行县试。
所谓县试, 乃是由本地知县主持, 并亲自阅卷。
因着考虑到参考学子众多,知县□□乏术,县里的教谕和训导, 也会参与其中, 作为监试官,并参与阅卷。
在有的县里,知县还可以让自己信任的刑名师爷襄助县试事宜。
当然,县试的一切事情,都还是以知县大人心意来决定。
除了决定学子县试取与不取之外,知县还可自主决定县试一共分为几场。
以本朝来说,县试大多是考三场或四场,但有的县也会考五场。
第一场最为重要,被称为正场,若是考得好了,就会直接被取中,等待参加四月份的府试。
当然,第一场取的人数是比较少的。
这也属正常,毕竟一场考试虽然能看出些功底,但为着谨慎而言,知县一般都会再看看后面的考试。
虽然第一场取得人数少,但知晓关键的学子们都不敢小瞧。
因为这一场考试下来,知县大人看了众考生的卷子之后,取与不取,心里就有了个大概,只是会根据后面的考试稍微调整罢了。
这其实就相当于是第一印象了,若是第一场的卷子知县看着心里满意,第二场又没什么失误,基本就能取中了。
所有一般来说,第二场取中的是最多的。
后面的第三场、第四场则相当于是捡漏,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沧海遗珠之类的作用了。
虽然一场取中对于知县来说会担些风险,但朝廷的规矩在那里,各地知县们即使再谨慎,也不能不取,只是减少取中的名额罢了。
所以只要是正场取中的,那基本都是文章写得很合知县心意,且有一定实力功底的学子。
民间俗称的案首,在县试这个层面,实际就是正场取中的第一名。
虽然县案首这个名头没什么看得见的实惠,但内里还是很有作用的。
首先是代表了知县的欣赏和认可,能在知县面前留下个印象,以后在县里说话办事都方便许多。
更重要的是,一般府试的时候,知府若是没有特别的不满,都会给属地的知县们一点面子,将各县的案首取中。
这也就是意味着,如果考中了县案首,府试基本上也就能考中了。
县试的第二场也叫初复,第三场称次复,第四场为再复。
每场考试都只考一天,隔三天一考。
每一场考完后的第二天,县里的就会放榜,公布当场考试取中的学子姓名。
若是取中了,就不必参加后面的考试,没取中的就会一直考下去,直到最后一场。
临川县的知县姓胡,据说年纪不过三十多岁。
这位胡知县乃是两榜进士出身,行事沉稳老练,想来是属于对仕途还颇有雄心的那一类人。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胡知县到了临川县后,每次县试都是决定只考三场。
但就是只考三场,这其中的工作量也不小。
要知道他们淮安府一带,虽然不及苏杭的鼎盛文风,但却人口众多。人口基数大,参加考试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临川县又临近府城,不论是人口还是文风,都要比其他县强些,故而每次县试参考的都有一两千人。
所以临川的学子们在科考一途上,都走的很艰难。
每次县试,取中的人数都是有限的,大多都是在四十人到六十人之间,因而录取比例还是比较低的。
这还仅仅只是科考路上的第一关。
就是因为知晓这些,这么些年来,顾云浩从来不敢懈怠,更是不敢小瞧科考,只有尽全力苦学。
县试的事宜都是由县衙的礼房负责准备张罗。
因着临川县试规模大,参考人数众多,所以县衙各房都抽了人手到礼房帮忙。
而且,因为考试期间阅卷量过大,又诸事繁多,一旦开考后,县衙就会封印,基本上除了重大事件,知县一概不问诉讼等事。
自榜文发布之后到开考的前十日,所有准备参考的考生都要前去县署礼房报名,且报名的时候还需一并请了禀生作保才可。
顾云浩他们私塾此次有五个内舍学生要参加县试,因而县衙的榜文一张贴出来,几人就商议着一起找禀生作保之事。
县里的禀生不多,基本上作保都是要收作保费用的。
打听了一番,基本上都是相熟的学子一起找同一个禀生作保,到时候一起去报名,禀生往来方便些,收费就会稍稍便宜一点。
但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怎么也要四五两银子。
好在梁成业有一相熟的禀生,因看着梁成业的面子,每人只收了他们二两银子的保费。
这次县试,顾云涛也参加了,只是跟顾云浩不是同一个禀生作保,就没有一起报名罢了。
家里两兄弟都考这次县试,顾家众人更是紧张的很。
顾明良一听说要花钱找人作保,二话不说就让李氏拿了银子给顾云浩跟顾云涛两人。
顾云浩原本想着这两年他抄书赚了十来两银子,就不必从家里拿钱,但奈何顾明良执意要给,说要一碗水端平,顾云浩也不好再坚持。
二月五日这天,天气微微有些寒意,顾云浩、楚毅等人跟着为他们作保的禀生一起到县署报名。
这位禀生叫吴成,年纪将近四十,想来是为人作保惯了,带着顾云浩几人熟门熟路的就到了县署,又在衙役的引领下到了礼房。
刚至礼房大门口,一礼房的杂役见着吴成身上代表身份的生员衫,当下就不敢怠慢,忙笑着引他们入内。
“请略坐等片刻,几个录房都有学子在报名,只等他们一出来,就可进去了。”那杂役解释了两句,便请几人先坐。
又等了一会,才轮到顾云浩几人。
临川县试因为参考人数众多,所以一共备了六个录房,每个录房由一名书吏负责,外加几人帮忙打下手。
进了录房,先是由杂役分别询问填写顾云浩几人的姓名、籍贯、年龄和三代履历,待填写完毕,再由吴成签字作保,才一并交给本房负责的书吏验看。
那书吏验看过后,又询问了几人一番,确定其三代之中无人从事娼、优、皂、隶以及贱民之列,方才让那杂役带着几人去领取考牌。
杂役记录下他们的相貌特征,又贴在考牌背后,待签字盖印之后,方才交给几人。
如此一番下来,整个报名的流程才算走完。
几人辞了吴成,又到文房铺子买了考试需用的笔墨等物,一起回了私塾。
县试的考点就设在县学旁边的考棚。
因着他们私塾离县学不远,顾云浩就决定考试这几天还是住在塾里。
为此,李氏可是一直忧心的很。
又是担心他吃不好,又怕他赴考的路上出现什么变故,还提议让顾长光到县城的客栈住下,来回接送顾云浩考试。
但最后耐不住顾云浩坚持,也只得作罢。
顾云涛所在的私塾离县学要远一些,自然就要住客栈了。
由于各地考生都到县里考试,客栈生意大好,特别是靠近考点的几家客栈,早早就客满了。
好在顾长荣托人想了办法,好容易才在县学旁边的如意楼留下了一个房间。
顾长荣担心儿子,加上这几天衙门没什么事,索性告了假跟着顾云涛在如意楼住着,当起了专职陪考。
当然这些事情此时已经无法引起顾云浩的注意了。
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温书上。
与他一起选择住在私塾的还有李文旭跟楚毅两人,因而三人经常在一处温书。
梁成业也会每日指点他们几句,但并不会多说,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学生们自己才清楚自己的学业情况,自己温书才是最有效果的,老师说多了反而影响学生的心境。
师娘陈氏也很是关心几人,自县试报名之后,他们的饭食茶点一应都是由陈氏打点,虽然称不上珍馐美味,但也比饭堂的伙食好多了,几人自是感激不已。
备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考试这一天,三更的梆子刚响了一声,顾云浩三人便穿衣起床。
洗脸刷牙之后,感觉整个人清醒不少,顾云浩就开始检查自己的考篮和要带的东西。
考篮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因为防止考生夹带,本朝考生一律都只能用考篮,不管是笔墨纸砚还是随身携带的食物清水,都全部放在考篮里面。
检查了没有什么漏掉的东西,顾云浩又理了理衣裳。
这时楚毅跟李文旭二人也准备妥当,三人一起到了前厅。
梁成业此时也是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三人先是跟着梁成业一起拜过了孔子像,又跟着梁成业一起到偏厅吃早饭。
早饭自然也是陈氏提前吩咐备下的。
有馒头、包子、红豆稻米粥,外加两种小菜和鸡蛋。
因着要考试,所以稻米粥煮的比较稠。
只是三人为了避免在考场上三急不便,还是主要吃的馒头跟鸡蛋,稻米粥只稍微喝了一两口便罢。
一时间吃过了早饭,梁成业亲自送他们出了私塾,看着顾云浩三人提着灯笼走出了巷口。
他们私塾离考棚很近,不过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因着离考棚近,一路过去,随行同路的人也越来越多,人流车马来往不断。
虽然往常此时都仍是一片夜色笼罩,但今天却不尽然。
不论是马车还是行人,都或挂或提着灯笼,在众多灯火的映照下,哪里还分得清是什么时辰。
到了考场,更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参考的考生、陪着家里子弟考试的长辈、前来跟着伺候主子的仆人,密密麻麻地都聚集在此。
更有许多马车来来回回。
好在有衙役在当中往来巡视和指引众人,才不至于乱了套。
顾云浩三人一到考场,就在衙役的指示下灭了灯笼。
“参加考试的考生去前面排队。”那衙役径直说了一声,就让他们赶紧往里走。
三人也不多作停留,忙按着衙役的指引到前面入口处排队。
此次他们县里一共有两千一百多名考生参加县试,因着人数众多,考场一共分了六个入口,每个入口前都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列。
考生们需要依次等待检查搜身之后,方可进场。
顾云浩等人来的算是比较早,但前面也已经排了不少人。
等了一会,天色稍微亮了一点点,便有一名衙役出来传话。
随着考场前面鼓声一响,考场外也安静了下来,此时那衙役高声道:“县尊大人示,考生入场。”
话音一落,六处入口同时开门,考生依次开始入场,衙役们两人一组,开始检查考生的考篮和衣物,看看是否有夹带。
检查通过的考生,便可以陆续从六处入口进入甬道,而后经考场正门进入考棚。
顾云浩他们前面还有好几轮人,但也着急不得,只能耐心等着。
待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方才轮到他们。
顾云浩先是按规定递上自己的考牌和身份文书,待核对验看之后,便由两名差役引着到一旁搜检。
搜检是一人检查考篮,一人专门搜身。
顾云浩的考篮很是简单。
除了装着三支毛笔、墨锭、笔架、砚台等文房之外,就只一包云片糕和两个馒头,另外就是一竹筒清水和一块抹布。
那差役查看了一番,见并无什么不妥,就装好还了回来。
这里顾云浩随身穿的外衣也已经检查完毕,待差役搜身之后,便又穿上外衣,提着考篮,从正门进场。
进场之后,还要先去领了考舍牌,才能找到自己的考舍。
一般而言,考舍牌也是随机发放的,但在县试这一级,管理的还相对算比较宽泛,一些有权势的人家,还是能想到办法提前给家里子弟弄到好一点的考舍。
当然顾云浩他们家显然不属于有权有势这个范畴,因而顾云浩对考舍的期盼并不是很高。
进了考棚,果然也是等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顾云浩耐着心思又等了许久,方才领到自己的考舍牌。
因着历来考生众多,临川县的考棚修的很紧凑。
考场正门对着的地方乃是公堂,公堂坐北朝南,堂上坐着胡知县、县丞、教谕、训导诸人。
公堂两侧都是一排一排东西走向的考棚,两排考棚之间有个三米来宽的甬道,甬道两端都分别放了两个装满水的大缸,而茅房则是在考棚远离公堂的那一端。
由于考生众多,衙役忙不过来,考生都只得自己拿着号牌去找考舍。
但好在每个甬道入口,都有一名衙役值守,找不到号舍的话,也可以问值守的衙役。
顾云浩拿着号牌问过衙役,找到了自己的考舍。
考棚修的很简陋,而考舍则是用厚板在考棚里隔出来的小隔间罢了,可谓是又低矮又狭小。
因为长了个子,顾云浩总觉得稍微起身一下,就会撞着头一样。
这当然是心里作用,但若是换个个子稍微高一点的成年人,必然只能弯着腰进出。
考舍里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个木板横在考舍两壁之间充当桌子,另外就是一个木凳,以及一个盛了水的笔洗。
当然,为了方便考生出入,这个木板只用合页固定了一端,另一端是可以拆卸活动的。
顾云浩坐定之后,就先将那木板固定好,才开始有空细看自己的考舍。
屋顶的瓦片看着虽然有些年头没有翻修,但看着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漏雨。
四下看了看,顾云浩对自己的考舍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是脏了些,但也不碍事。
这时候天色已经泛白,隔壁的考舍也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顾云浩估摸着还有些时间,便拿了抹布出来,将桌子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而后取出毛笔、砚台、墨锭和笔架一一放好。
最后又将两块自己常用的镇石拿了出来,便将考篮搁在一旁,安心等待发卷。
待考生全部入场完毕,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考棚大门一关,公堂上击云板声音开始响起,所有考生全部坐定,整个考场一片肃静,县试正是开始。
不过一刻钟左右,就有差役捧了卷纸来分发给诸位考生。
顾云浩接过自己的卷纸,打开一看,一共乃是十张纸页,七张是竹纸,另外三张是质地不错的白纸。
竹纸是拿来当草稿纸的,而那三张白纸才是用来誊写的正卷。
往砚里加了少许清水,顾云浩开始研磨润笔,先将自己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写在草纸跟正卷上,待墨迹干了之后,就先将那三张正卷收捡起来,免得一个不小心弄污了卷子。
第一场考试一般都是三道题,三张正卷各上书一题,没有多余的,因而考生们都得十分小心。
随后又是一阵击云板声音响起,胡知县开始训话。
他说的不多,不过是强调一下考场纪律之类,便宣布正式开考。
这时就有书吏举着考题板从甬道来回走动两次,这时候考生们就要立即记下考题。
第一道题向来都是四书题。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名书吏举着题板走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皆雅言也 叶公
县试居然出截搭题!
看着考题之后,顾云浩不禁也觉得有些无语。
虽然为了规避考题重复,出截搭题也算正常,但这毕竟只是县试,用不用这样啊。
而且本朝皇帝想来是对截搭题也不太感冒,登位之后,连续两次会试都未曾出过截搭题了。
至于胡知县为何这样出题,作为考生的顾云浩来不及多想,直接先提笔在稿纸上抄下题目。
第二题是五经题。
五经题一共有五道,分别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各出一道题,考生们只需要根据自己的本经,从中取一题作答就可。
顾云浩因跟着梁成业治《礼记》,自然就将礼记的那一道题记了下来。
第三题是一个诗赋题。
带将所有题目抄下来之后,顾云浩就开始思索起来。
因着时间充裕,他也不是很着急。
三道题之中,四书题是最为重要的,可以说是称得上直接影响了考生能不能被取中。
看着四书题的题目,顾云浩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皆雅言也叶公”
这一考题出自上《论语》《述而》篇,只是分别是不同的两章罢了。
“皆雅言也”出自《述而》第十五章。原章书云:“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下半句“叶公”二字,则出自第十六章。原章书云:“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南宋朱熹批注《论语》此篇:雅、常也。执守也,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注]
这样来说,“雅言”也就即是“常言”,说得就是日常实用的事情了。
而下半句的“叶公”二字,其主要还是应当落在“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这一句上。
这句话就很好理解了,无非就是叶公向子路问及孔子,子路不作回答罢了。
子路乃是孔子的学生,在古代讲究尊师重道,子路之所以不言,其实就是不评价自己的老师,这也是师道尊严的一种表现。
若是上升一个层面,也可以说是谨遵礼法,若是扯到朝堂之上来说,就是要时刻谨记君臣之礼。
当然这后半句“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也挺重要。
表面上来说这里是通过孔子对自己的评价,表现了其高洁的品质和好学的精神。
但若是联系前半句,再考量胡知县出题的意图往深入想,那就不同了。
无非就是,前半句说作为学生或是臣下,要谨遵礼法,敬重君主尊者。后面半句实际就是隐晦的拍马屁,拿孔子的修养来影射君主的圣贤了。
理清胡知县出题的意图之后,顾云浩又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从朱子集注所言入手,以“雅言”与“叶公”开始着手破题。
凝神思索了一会,顾云浩便开始沾墨下笔。
他写得很顺畅,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整篇文章洋洋洒洒的写了出来。
前后又通看了一遍,加以润色修改,再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犯什么避讳,便往正卷上誊写。
这几年来,他一直勤于练字,即使习的是欧体,现在也很有几分风骨,字体看着很飘逸俊秀,就是梁成业也经常夸赞。
他写得很仔细,但下笔却没有丝毫迟疑,将整篇文章誊写之后,卷面看着也很干净整洁。
准备这么多年,顾云浩自然知道,若是卷纸上出现墨点或涂改,则会直接拉低阅卷官对整篇文章的印象。
答完四书题后,顾云浩便趁着等墨迹风干的间隙,开始思考第二道的五经题。
“阿嚏!”
随着一个打喷嚏的声音响起,隔壁考舍传来一阵响动。
“啊!我的卷子。”
响动之后,便是隔壁考生的哀嚎之声。
想来是那考生打喷嚏时不注意,弄到了什么东西,最后污了卷子。
“不许喧哗!”
因着那考生的声音较大,立马就引了差役前来查探,那差役见了情况后,便喝斥了一句。
虽然那差役神色语气不善,但实际也算是较为通人情了。
要知道县试算是考场纪律要求比较松泛的,若是乡试、会试的话,开考之后,考生不论什么缘由,都不得大声说话。
即便是像刚刚那位仁兄一般,也会立马被剥夺此次考试资格,带出考场。
有了前车之鉴,顾云浩更是谨慎了几分,一待卷纸上墨迹一干,就立马将正卷收拾好,免得一个不小心弄污了。
现在虽然已经是二月,但仍然寒风未过,加上这考棚修的简陋,前面又没有门板遮挡,根本就不保暖。
随着一阵寒风吹过,顾云浩身子也是一颤。
感觉身上有些寒意,就立即从考篮里拿出装了热水的竹筒,里面装着的热水早已凉了许多,但总算还有些温度。
顾云浩喝了两口温水,又搓了搓手,感觉身上缓和一些,就立马开始做第二题。
待到午时的休憩鼓响起时,他已经再稿纸上将第二题做好了,只需要誊写就是。
县试的每一场午间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憩,在这个时间内,考生可以喝水、吃东西。
但是县试考场上是不提供食物茶水的,这些都得考生自己带。
这个期间也可以去茅厕,但必须先告知值守的差役,并且在差役的陪同下去茅房。
顾云浩已经做好了两题,时间算得上比较充足,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为了不弄污卷子,索性直接将卷子全部收捡起来,再从考篮里拿出包着食物的纸包,开始吃午饭。
他对吃食不是很讲究,一切只求能果腹就好,因而只带了馒头和云片糕。
因着天气寒冷,馒头早已冷了,还有些发硬。顾云浩先吃了云片糕,觉得已经有七分饱,便不再进食。
毕竟那馒头又冷又硬,且下午申时一过就要交卷,也不必非得强迫自己吃多少东西。
将考篮重新收拾了放好,顾云浩一面闭目养神,一面思考最后一题。
一般而言,县试第一场都是比较能考出水平的,虽然只有三题,但却非常重要,难度也最大。
第一场的试题也基本是定下的,会出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最后加上一首应试诗。
应试诗也称试帖诗,基本就是给出定韵和主题,考生在限定要求之内作诗一首。
本朝当权者比较务实,因而对诗赋一类并不是特别重视,故而科考取士的时候,诗赋题所占比重并不大。
但是身为读书人,不同诗词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各级科考试卷里,都还是会有诗赋题的身影,一般考生只要做得格式正确,立意高远,对仗工整,外加没有用错韵的话,基本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虽然科考作诗不求考生的诗作要有多高的水平,但若能别出心裁又文采斐然的话,自然是更好。
顾云浩前世本就对古诗词有些兴趣,今生跟着梁成业读书,也算是有些收获,他做得诗虽然称不上很好,但也绝对算看得过去。
心里有底气,自然就不会着急。
半个时辰的午憩时间过去,考场上顿时安静了不少,差役在甬道里来回巡视了几番,查看有无不守规矩的考生。
此时,顾云浩才将卷子重新拿出来铺在桌子上。
先是将上午在稿纸上做好的五经题再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开始研磨下笔誊写。
誊写之后,还是像先前一样,等待墨迹全干之后,又将正卷收好。
抬头看了看考棚外面的日头,顾云浩估摸时间还早,应该才刚到未正时分。
他现在只剩一题了,因着没打算提前交卷,也不很赶时间。
县试到了下午申时,就可以准允考生提前交卷,而申时一过,闭考鼓一响,所有考生就必须交卷,就算是没有写完,也没有什么办法。
“申时到。”
随着一个差役的声音响起,就见果然有考生拿着写完的卷子往公堂方向去了,显然是要提前交卷的。
顾云浩此时也做出了一首五言八韵诗。
因着不打算提前交卷,也不着急誊写,又细细润色修改了一番。
提前交卷实际也是有好处的。
与到考试结束,由差役统一收卷不同,提前交卷可以由考生自己拿着考卷到公堂上交给知县。
要知道县试取与不取,其实全看知县的意思。
这样提前拿着卷子交到公堂上,多少会给知县留下一些印象,甚至还可以请知县堂试。
若卷子知县看着不错,又觉得考生顺眼,应对不错的话,还有可能当场就取中。
自然,这样堂试直接取中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不过能在知县面前露个脸也是好的,至少在阅卷的时候,说不定知县还有点印象。
提前交卷,又敢于请知县堂试的考生,那都是对自己的学识和文章很有信心的,一般而言,大多是一些稍微年轻些的考生。
毕竟若是考生年纪一大把,还在考县试,是断然不好意思去露这个脸的。
顾云浩不打算提早交卷,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文章没有信心,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张扬罢了,加上前世中考、高考各种考试,已经养成了不提前交卷的习惯。
“申正!”
申正时分,差役又一次报道。
此时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了。
顾云浩那首试帖诗也改的比较满意,见没有什么可以再完善的地方,便开始往正卷誊写。
一笔一画细细誊写了,待墨迹全干之后,就将草稿纸一张一张的整理好跟正卷分开放着。
确认没有什么遗漏,顾云浩估摸着考试时间快结束了,就开始收拾笔墨砚台等物,小心翼翼地将东西装进考篮。
收捡好考篮,没过一会,就听闻堂前传来三声鼓响。
“申时过,收卷!”
随着一声高呼,便见每个甬道分别进来四个差役,两人一组开始分收两排考生的卷子。
一名差役专收正卷,另一名差役则收稿纸。
许是训练有素,差役们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将全部卷子收齐。
收卷毕,考生们也拿着考篮纷纷从自己的考舍里出来,。
这时候考场正门大开,考生们先是集中到公堂前向胡知县行了学子礼,便开始到正门处排队退场。
顾云浩排的位置不算靠前,因而也是等了许久才出了考场大门。
一出考场,看着外面天高云阔,瞬间只觉得心情也松泛不少。
此时的考场外面,可谓是众象云集。
“第一题破题应当这样……”
一名考生面色得意地向身边几人说起自己的破题,想来是考得不错,心情很好。
“儿子,没事,这才是第一场,后面还有复试呢。”
这显然是考生没有考好,家里父亲正忙着安慰。
“哎哟,少爷,您额头怎么这么烫!”
听着像是考生着了凉,仆人急得接了他回家去。
……
如此种种,真称得上百态皆俱。
“云浩,这里。”
行走间,听到有人喊,循声看去,就见楚毅在西侧方向对着他挥手。
穿过人群,顾云浩走了过去。
“你怎么这样久才出来?”楚毅有些诧异道:“以你的实力,不至于这么晚才做完卷子吧。”
“反正也不着急出来,多待一会也没什么。”顾云浩笑着说道。
“有没看到李文旭?”
楚毅知晓顾云浩是个谨慎又平淡的性子,也不多问,就开始踮着脚四处张望,寻找李文旭的身影。
他们三人一乃是同窗,又一起开参加县试,自然是一起回去为好。
“我方才出来倒是没看到,你提前交卷了?难道在龙门口排队的时候没有看到么?”顾云浩也是摇了摇头,说道。
他所说得“龙门”实际就是考场的正大门,一般将考场大门称为“龙门”其实就是取了鲤鱼跃龙门的好意头。
“我也算不得交卷早,排队时候也没见着他,一出考场,人一多,更是不好找了。”
楚毅有些懊恼地道:“入场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出了考场在西侧等着,他怎么不见人呢。”
因为开始就想着散考之后人多,他们早早就商量好了集合地点,但现在见考生一批批出来,还是没见李文旭,顾云浩也有些着急。
“咱们先等等看,还有人没出来呢,说不定他落在后面了。”
顾云浩一面说,一面双目紧紧地看着从龙门出来的学子。
他的视力比寻常人强一些,即使离得远了点,也能看的清楚。
两人等了许久,直到最后一批考生出来,考场大门关上,还是不见李文旭的影子。
此时酉时已经过了,天色也暗了下来,考场前的人群也已经散了许多,顾云浩跟楚毅两人也只得先回去。
哪晓得两人刚进私塾,迎面就碰上了梁成业。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再不回来,老夫就要去考场寻你们了。”梁成业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摆着脸道。
虽然梁成业一脸肃然,但顾云浩两人知道他是出于担心,也不多言,只乖乖地认错。
“行了行了,回来就好,赶快去吃晚饭,你们师娘才又叫仆人热菜去了。”
见两人认错,梁成业也没了脾气,急急赶两人去吃饭。
“先生,李文旭回来了么?”
顾云浩直接问道。
“文旭早就回来了,我看他许是有什么心事。”
想了想,梁成业说道:“你们见着也不必多问,只各自安心准备下一场考试就是,万事都等考完了再说。”
闻言,楚毅跟顾云浩自然点头答应。
现在确实是关键时候,他们的全副心思都应该放在考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