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风起云涌
余鑫考中了探花, 虽然有些意外, 但却也是在预料之中。
毕竟余鑫已经被那些站位守旧派的阅卷官们送进了前十, 当下太上皇又爆出了病危的消息, 元化帝更是不会轻易触怒守旧派。
余鑫的文章不似其他士子那般鼓吹新政, 自然是被一众守旧派们所欣赏的, 故此, 就算是为了安抚住守旧派,元化帝也不会打压下余鑫的名次。
但是,新政仍是元化帝坚持的主张, 即便是安抚守旧派,元化帝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意愿。
其实所为开科取士,并非是仅仅为了选拔贤才这么简单。
在有的时候, 开科取士的结果和选择, 其实还代表着当前朝局的形势和皇帝的态度。
比如这一科,元化帝为了安抚住守旧派, 便不得不让余鑫取中一个相对比较不错的名次。
毕竟这一科的殿试, 众多士子都是在鼓吹新政, 只有余鑫一人提出要谨慎对待, 对于新政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若是今次余鑫的名次过于低了, 那么那些朝中的守旧派官员们, 便会是觉得元化帝容不下朝中有其他声音,更是对这些勋贵世家的守旧派们深恶痛绝。
作为一个帝王,是否乃是明君, 其中有一个很直接的判断标准, 那便是——能否容得下不同的声音。
更何况余鑫殿试的文章,也并没有站在守旧派的立场反对新政,而是中立的论及此事,不似其他士子那般吹捧改革罢了。
可以说,将余鑫抬到前十,其实也是那些守旧派们想要借此去试探元化帝的态度。
因此,余鑫能进入前十,除了他自己的文章过硬,才学不错的原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守旧派们的推波助澜。
如今太上皇病危,为了稳住这些守旧派,元化帝的选择势必更要思量周全。
但是,即便是要给余鑫一个不错的名次,也绝对不可能是状元。
状元的文章,未必是前十之中最好的,但必须是最合帝王心意的才行。
毕竟,状元的文章,历来都是代表着帝王的选择和坚持,乃是底限所在!
元化帝既然一心要决意新政,那么即便是抬举余鑫,也不会归于他状元之位,今科的状元,必然是要一个全力支持赞颂新政的人才行。
那么余鑫的名次便只能是探花或是榜眼了。
虽然榜眼乃是第二名,探花是第三,但探花可是那一科进士的严重担当,探花的关注度不仅高于榜眼,更是与状元都差不多了。
因而,余鑫便得了这个探花之位。
当然,这一切的基本,还是要有真才学的。
顾云浩作为学兄,如今看着余鑫高中探花。也是为他高兴。
只是在为余鑫欢喜的同时,也在暗暗焦虑。
太上皇果真是病重了。
自那日放榜后,顾云浩便去右相府问了师祖孙惟德,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来得突然,孙惟德也表示有些措手不及。
当然,对于此事最为忧虑的还是季铭。
他现在乃是新政的总裁,更是身兼户部跟工部的尚书,若是新政一事有个什么意外或是不妥,于他都是极为不利的。
虽然元化帝极力封锁消息,但太上皇病重之事,还是慢慢地传到了朝中。
一时间,只要稍微懂点门道的官员,心思都开始浮动了起来。
而那些士族功勋们,则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不过几日的功夫,雍京城便出现了好几起世家子弟为恶之事。
因着太上皇这一病,朝中的局势更是暗潮涌动。
杜允文虽然没有立即发难,但这段时间在朝中说话也是比先前更为强硬了些,甚至在内阁为着一件琐事,很没好气的指摘了季铭两句。
随着杜允文跟守旧派们的动作,朝中的官员也逐渐感觉到好似风向有些变了。
对此,孙惟德也感叹不已,对着顾云浩道:“景源,咱们也需得想好对策,准备退路了。”
闻言,顾云浩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即便是知晓太上皇病危之事,会影响到朝局,但也总是抱着希望,只盼着不至于发生什么大的变动。
“师祖,真的是到了那个地步了么?”
顾云浩有些不死心地道:“以弟子看,当今圣上也并非是个不懂筹谋之人,说不定陛下仍有后招……”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总归还是骗不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萧穆言乃是一个明君,是一个极有手段和抱负的帝王。
但是即便他再有本是和城府,总归是即位才这么短的时间。
而且太上皇禅位之时,时机并不算很好。
外有杜允文、陶明哲以及顾云浩的右相师祖孙惟德三人把控内阁朝政,这三人都是在顺德一朝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华朝上下,一个个都可称为权倾半朝。
当初顺德帝在之时,都不得轻易去动这三人,只得使用制衡之术,使得三人互相牵制。
禅位之后,虽然因着元化帝启用季家和季铭,杜允文、孙惟德三人都行事比较低调,甚至杜允文跟陶明哲还借着夺嫡站位之事蛰伏,但这三人在朝中的影响力也并没有因此弱了多少。
甚至杜允文因着在夺嫡之时与勋贵世家们的牵扯,索性在元化帝登位之后,直接倒向了勋贵世家,成为勋贵门在朝中的代言人,就这么转身成为连元化帝都颇为顾忌的角色。
至于内里,元化帝的帝位也算不得很是安稳。
因着当时未免朝局动**,加之顾及顺德帝的情绪,元化帝一时放过了平王跟蜀王。
现在平王跟蜀王都已经就藩。
所谓山高皇帝远,平王、蜀王的封地虽然不是在江南富庶一带,但也绝对是算的上物产丰富。
华朝因着户部税入不足,养兵费用一年不如一年,军队也一再精简,现在兵力拢共不过四十来万。
且这些部队因军资不足,配备的兵器也算不得好,加上一些世家子弟为祸军中,战斗力着实不高。
加上勋贵的祖辈大多出自军中,即便过了几代,但在军中仍是有些影响。
若是这些勋贵们一起约见军中的将领,说不定还真能动摇军心。
而且,平王跟蜀王的封地也都是人口众多之地,征兵也不会有多困难,若是两人真的合力发兵雍京,以朝廷目前军队的状况,却是未必能抵挡得住。
思及至此,顾云浩便忍不住感叹。
当初元化帝真不该放虎归山。
也正是当初的一念之仁,方才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却是使得平王跟蜀王成为了元化帝帝王之位的威胁。
“陛下那边,应该是已经压不住杜允文等人了。”
孙惟德叹息了一声,眉头紧蹙的端起茶碗吃口茶,说道:“景源,老夫知晓新政乃是你的心愿,但如今形势不同了,咱们就得懂得审时度势,不可鲁莽,不可做些无谓之事。”
“须知,凡事都有可能再有机会,但只要人没了,便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孙惟德还是有些不放心,遂继续说道:“你这孩子虽然如今是长进不少,但一直都是个不懂退让的。现在老夫告诉你,此事你必须得退让才可,你是个聪明人,应当不必我再说太多吧?”
闻言,顾云浩心中更是难受的紧。
师祖所言之事,他又哪里想不明白呢。
可正是因为想的通透,方才心中闷闷不已。
智者懂取舍、会选择,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眼看着税改就要完成,随后便是兵事、商贸、官学等事,眼看着就要达成他富民强国的梦想,偏生在这个时候,却是要不得不退后,从新政一事中抽身,这让他如何甘心。
要知道,新政,那可是他一直极力倡导之事。
不论是从最开始殿试一文的石破惊天,还是后面对元化帝的进谏论策,抑或是费尽心力的为元化帝制定的新政细则,还有后面谋算徐景跟杜允文为新政开路。
新政,不仅是费劲了他的全部心血,更是搀着他对这个时代的所有期望。
如今元化帝那边还未放出风声,他却是要先行抽身退后,这简直不是君子所为,更似一个小人的行径。
但顾云浩心里明白,若是太上皇那边果真是出现什么变故,以元化帝如今的手段和威望,是根本弹压不住杜允文的。
要知道,杜允文并非是孑然一人,他的身后还站着华朝上下一大半的勋贵世族。
这还不论原本就对元化帝即位心有不服的平王跟蜀王。
在朝为官这几年,他一直跟随在师祖孙惟德身后,学到了不少。
时到今日,顾云浩更是不敢以君子自居,至于什么君子、什么小人,他根本是无所谓的。
只要能达成富民强国的愿望,只要不违背良心坑害无辜,他并不介意采用的手段见不得见得光,只需要能达到目的便好。
“师祖,弟子明白。”
顾云浩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师祖,以您所见,咱们现在应当怎么做?”
“还是要先将你从户部调出来才行。”
见着顾云浩如此冷静,孙惟德不由心中暗暗赞赏。
程云这个弟子这几年长进不少,短短这两三年的时光,就已经如此懂得大局,更是磨练了如铁一般的性子。
“恩,一切都听师祖的。”
顾云浩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吏部那边,那邓仕建可会使什么绊子?”
“不会,眼下他心里只怕也是乱得紧,巴不得离季铭远远的,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还与我为难。”孙惟德笃定道。
听到孙惟德说起季铭,顾云浩不由也有些担心季航的处境。
“师祖,季家那边……”
“景源,我晓得你与季铭的那小孙子是知己,只不过如今季铭那边是何动作,老夫也是料想不到,但以季铭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咱们且先看着吧。”
说到这里,孙惟德眼中划过一丝复杂之色,却极快地掩饰了起来,继续说道:“说到底,咱们如今除了静观其变,也没什么旁的选择。”
“恩,师祖说的是。”顾云浩点了点头,又问:“只是即便是要准备抽身,以子弟所见,还是不应该太急切,否则倒是容易惹得皇上不悦,是否还需得要稳一稳再说?”
“那是自然。”
孙惟德捻须一笑,说道:“杜允文现在虽然来势汹汹,但说不准事情还有转机,咱们自然还是要等等,若是退得太快,说不定变会见罪与陛下。”
说到这里,孙惟德挑了挑眉,看向顾云浩,问道:“以你所见,应当何事开始抽身为妥?”
“太上皇龙驭殡天之时。”
顾云浩斩钉截铁地道。
“不错。”孙惟德双目含笑,一脸欣赏地看着顾云浩,点头说道:“若太上皇殡天,那么此事就真的没有转寰的可能,咱们就必须的抽身自保。”
闻言,顾云浩也是点了点头,良久不言。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只得有抽身自保这一条路可走。
不仅是为了能活下去,也是为了家中的亲人,亦是为了今后还能再有机会推展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