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当年会试
杜允文膝下子女不多, 仅一子杜承嗣, 一女杜柔嘉。
姐弟都乃是杜夫人所出, 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十分要好的。
杜承嗣虽然乃是杜允文的独子, 但终究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子, 被杜允文押着读了这么多年书, 也不过只取中了一个举人。
原本以杜家的权势, 杜承嗣是不必非得要取中进士,方才可以为官的。
要知道考中举人,便可以等着补官。
虽然补官的大多是些贫瘠之地的芝麻小官, 但有杜允文这么一个左相的父亲,杜承嗣即便是补官入仕,过不了几年便也能平步青云, 直接一步一步升上去。
但是杜允文早年涉入夺嫡之争, 不愿自己嫡子过早的为官,以免被牵扯其中, 遂不允准杜承嗣补官, 反而是让杜承嗣继续在国子监读书。
直到眼见顺德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加上自己也愈发年老, 于顺德三十年的会试, 杜允文方才允准自己的儿子杜承嗣下场。
那一年的会试, 徐景乃是主考官。
杜承嗣虽然考的名次并不考前,还也并未落到同进士里面去,反而在一个相对比较不太显眼的位置。
对于身为左相独子的杜承嗣而言, 如此的名次, 方才是最好的。
毕竟于他而言,已经不需要取中前列,从而争取皇帝或是朝中权贵的欣赏,只需要有个资格可以参加翰林院的馆选便是了。
杜承嗣的学问并不算很好,当初顺德三十年会试闹出了泄题舞弊的事故,徐景亦是被众多士子联名上书弹劾。
这一件事,虽然是被顺德帝最后压了下来,但其中的内里,也只得是他们这些当局者方才知晓。
“父亲,姐夫这些年,也是有许多无奈,就拿那一年的会试,若不是因着我……”
想起顺德三十年会试,杜承嗣却是面上一红,随即心有愧疚地劝说杜允文。
“什么因为你!”
杜允文立马喝骂道:“你那姐夫身为礼部左侍郎,担任会试主考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因着避嫌,你还不得参加会试了不成?”
闻言,杜承嗣沉默了下来。
父亲对于这件事情始终讳莫如深。
他知道,父亲纵横官场多年,寻常的什么事,都是难不住他,即便是面对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是自有一套应对之法。
只有在他跟姐姐杜柔嘉两人的事情上,父亲才会如此方寸大乱。
不让他多提当年之事,不过是为了不想为旁人所知,是想要保住他的前程罢了。
毕竟,以他的才学是极难考上进士,并且得以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的。
对于杜承嗣来说,难的其实乃是考中进士,而翰林院的馆选,对于他而言,却是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首先,翰林院馆选的规矩本来就松些,而且乃是由礼部主持,翰林院自己出题。
其次,不论是翰林院跟礼部,里面的官员大多是左相一派,身为杜允文的嫡子,又怎么可能在馆选的时候名落孙山。
杜承嗣显然不如他的父亲那般有能耐,也更不似杜允文一样心狠,即便知晓了眼下徐景是凶多吉少,但还是有些不忍心,遂在明知道杜允文不悦之后,仍是鼓起胆量,劝道:“爹,姐夫这么多年来,也是为咱们家做了不少事,即便当初为众多人盯着,也是为了我,方才泄露会试考题,若不然,也不至于会惹出那么许多事。”
不错,顺德三十年的会试,徐景确实泄题了。
但并非是当初被士子们弹劾的是为了收受贿赂,而是为了他的妻弟——左相杜允文的独子,杜承嗣。
杜承嗣本就才学平常,本来是绝无可能考中进士的。
那一届的会试,他们确实做了不少手脚。
原本那一科的主考官,该是原本为礼部右侍郎的袁振才是,但因着杜允文掌控礼部多年,周跃光在内阁也是说不上什么话,故而方才临时换成了身为左侍郎的徐景。
也正是因为成功的将徐景推上了主考官的位置,杜允文方才让杜承嗣在那一科下场。
要知道,那时候顺德帝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若是不趁着那一次的机会取中进士,或许就只得在新帝即位之后寻找机会了。
这一点倒是与寻常士子所想的有所不同。
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是宁愿在新朝取中进士,毕竟那时候新帝即位不久,正是用人之时,那时候考中进士,更容易被新帝重用。
而对于杜家来说,却是不这么想。
毕竟杜承嗣并无什么真才实学,新帝即位,正是立威之际,所有官员都极为守规矩,生怕被新帝当作反面教材,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因而,若是想在新朝的会试上动手脚,那风险是极大的。
而且,身为杜家的嫡子,有杜允文这样一个为左相的父亲,杜承嗣只要入仕,那自然是平步青云,根本不需要挤在新朝考中进士,从而去博得一个在新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因着看见顺德帝只怕时日无多,加上那一科乃是徐景的主考,故而杜允文直接当机立断,让儿子杜承嗣参加了顺德三十年的会试。
但是却没想到,那一次的会试泄题之事,还是被人所发现了。
甚至发现此事的人,还是杜允文的老对手——副相陶明哲。
直到会试放榜之后,京中赶考的士子久久不见归乡,甚至开始流言四起,皆言徐景会试泄题,杜允文便恍然大悟。
他一心为着儿子杜承嗣的前程谋算,却是不经意间落入了陶明哲跟蜀王的圈套。
原来自从知晓了那一科会试的主考官调整成为了徐景,陶明哲等人便开始等着杜允文跟徐景动手舞弊。
也正是由于陶明哲等人的推波助澜,徐景泄题的消息方才那般快的传遍了整个士林,从而引起参考士子的不满。
只是对于陶明哲而言,当时却并非是在意会试公平不公平,只不过是想着借此打压左相一党,从而减掉当时的二皇子平王的羽翼罢了。
但杜允文也并非泛泛之辈,最后还是成功的令徐景脱罪了。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在此事之后,徐景的名声也算是彻底的完了。
对于徐景此人,杜承嗣始终是心中有愧的。
毕竟这些年来,类似于那次会试一样的事情,徐景也是为他们家做了不少。
“为了你?”
杜允文却是看不惯儿子这样软弱犹豫的样子,冷笑道:“他徐景能有今日,也是靠着咱们杜家!天底下哪有只得回报,不需付出的好事?”
说到这里,杜允文眉尖一挑,语气冰冷地道:“再则来说,当初会试即便是出了事,为父也是帮他脱了罪,算不得委屈他多少。”
“你以为当年若不是老夫,就凭他徐景,面对陶明哲一党的围堵和众多士子的弹劾,还能全身而退?”
杜允文一向有些看不起徐景,此刻更是面带鄙夷地道:“你以为他这能更进一步升任礼部尚书?徐景那点本事,能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都是靠着老夫在朝中的势。若不是因着乃是老夫的女婿,他哪里还能在礼部那般张狂,只怕早被周跃光跟袁振给踢出局了。”
“再则来说,若非他自作主张,将试题泄露给李文旭,又岂会惹出那么多事端!老夫还没怪他,你倒是还觉得愧对于他!”
听了杜允文这话,杜承嗣沉默了。
当年顺德三十年的会试,正是李文旭的第四名传胪。
对于李文旭此人,杜承嗣是极为不屑的。
即便李文旭乃是他的外甥女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李文旭的感观。
虽然都是出身寒门,最后娶了官宦人家的千金,但在杜承嗣看来,姐夫徐景与这个李文旭有着本质的不同。
首先徐景是绝对有真才实学的,也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传胪,方才为姐姐杜柔嘉所看重,从而攀附上他们杜家。
但是李文旭则不同。
李文旭进京之后,仅仅乃是一个举人的身份,却借着拜会徐景之时,趁机接触外甥女徐依然,并百般讨好,最后借着徐景的权势,一举高中。
若说徐景乃是被动的接受杜家的示好,从而成为杜家女婿的话。
那么李文旭则是步步为营,从一开始便是有目的攀附权贵。
在杜承嗣看来,即便那李文旭的才识要比他强上一些,但也未必一定就能高中,至少是没有那个实力考得那般好的名次。
要知道,当年李文旭可是取了会试第三。
只怕不仅是会试,就是后面的殿试阅卷,只怕其中也是有徐景的手笔在,否则以那李文旭的才学,哪里就能取得中传胪。
毕竟在当初会试之前,那李文旭便已经哄得外甥女徐依然非他不嫁。
徐景也不过是相帮自己未来的女婿罢了。
不过,也正是因着李文旭的名次过于显眼,方才令陶明哲等人借题发挥。
虽然对李文旭此人厌恶的紧,但对于徐景,他却始终是当成姐夫来看的,即便知晓当年之事并非仅仅是为了他,但还是不愿眼看着徐景被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