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杜家

大朝会时, 都察院突然弹劾礼部左侍郎徐景。

元化帝虽然一开始心中有些犹疑, 但最后当朝下令三司会审。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 以至于朝中许多人都只觉措手不及。

不过, 经此一事后, 不论是大小官员, 都是察觉到了元化帝的怒意。

看来这位年轻的帝王, 是打定心思要推行新税制的。

虽然是下令的三司会审,但徐景之事本就是都察院弹劾的,对于都察院而言, 自然是不会自己打自己的嘴。

但是刑部跟大理寺又大多都是副相陶明哲的人。

因而,自打元化帝下令,三司会审徐景, 其实朝中之人大多都认为徐景这次是要凉凉了。

毕竟陶明哲虽然如今权势不如顺德一朝, 但曾经也是牵扯了夺低之争,当时甚至还是杜允文的最大的对手。

陶明哲跟杜允文两人在顺德一朝, 可以说是斗了多年, 是什么阴招损招都向对方用过, 早已是撕破了脸面的。

现在徐景落入刑部跟大理寺手中, 那便是等于落入陶明哲手里, 又怎么可能还有脱罪的机会。

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而杜允文更是心知肚明。

左相府内。

杜允文眉头紧蹙,手里端着茶碗,却还是没有心情喝茶, 最后将那茶碗复又放下。

“柔嘉, 别哭了,这也是他自己素日太张狂惹下的祸,为父此刻又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坐在一侧哭哭啼啼的女儿杜柔嘉,杜允文心中不免更是烦闷,叹息劝道。

杜柔嘉乃是杜允文的嫡女,当年待字闺中,因着在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之时,一眼看上了当时风流倜傥的徐景,而后拒绝了与理国公府的亲事,如愿嫁给了徐景。

听闻徐景之事后,杜柔嘉心中大乱,匆匆回到娘家住着,想着能否让娘家出面救下徐景。

然后却是一连三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父亲,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听闻杜允文的话语中似有不耐之意,杜柔嘉哭的更是厉害了,当下便连忙说道:“夫君他虽是有千万个不好,但对女儿却是真心实意的,请您念在女儿的份上,救救他吧。”

“愚昧!”

哪里晓得杜柔嘉的话才说出口,杜允文便很是恼怒地喝道:“活了这么多年,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年为父便说过,那徐景乃是寻常寒门子弟出身,行事缺乏风度,透着一股子算计和小家子气。若是他那样的人一朝得势,必定张狂不已。”

说到这里,杜允文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怎奈你当时一意孤行,只言非那徐景不嫁,倒是不知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出了事,又来娘家哭哭啼啼,何苦来哉,这岂非是你自己找的?”

杜柔嘉万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父亲还重提当年的旧事。

她此刻心中急切,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直接开口说道:“父亲,当年之事虽是女儿一意孤行,夫君也是因着您老人家方才能平步青云,但这么些年了,他亦是尽心尽力的为您奔走献计,虽然女儿乃是妇道人家,不知朝中大事,但仍是知道,有许多事,也并非仅是夫君一人之力便可成事的。”

“说到底,他走到今日这一步,落得这番田地,也并非仅仅是因为他自己。”

杜柔嘉虽然不是个知晓朝政的人,但身为杜允文的嫡女,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要比寻常妇人强上许多。

她的夫君徐景,虽然乃是当朝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但在朝中,他身上最重要的一个标签,却是——左相杜允文的女婿。

因着乃是左相党的关键人物,徐景虽然一面享受着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势和便利,但一方面也有不为旁人所知的困境。

毕竟有的事情,杜允文身为左相,是不方便亲自出面的,那么作为杜允文的女婿,徐景自然是要责无旁贷的冲在前面。

杜柔嘉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妇人,与徐景夫妻共同生活近二十年,眼下看着丈夫处境危机,自然是没有顾忌那么多。

当下,见着父亲杜允文话里话外好似要撒手不管的样子,杜柔嘉急了,当下脱口而出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自从知道徐景出事之后,她便到了娘家。

这几日来,见着杜家上下虽然好似都在为丈夫之事奔走忙碌,但她却是能够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

如今独家与其说是在为徐景之事奔走,倒不如说是在忙着斩断徐景之事与杜家的牵扯。

一连三日,不论是她的弟弟还是父亲,都未曾表态要帮助徐景脱罪,眼看着杜家似要弃车保帅,舍弃徐景,她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柔嘉!”

很显然,杜柔嘉的话并不好听,简直是说到了杜允文的痛处,他一拍桌子,怒喝道:“你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哪里还像我杜允文的女儿!”

自从徐景被元化帝当朝发落之后,杜允文便觉此事有些不妙。

眼下华朝上下都在推行新税制,以季铭为首的新政一派可谓是风光无限。

现在他牵扯着朝中守旧派的勋贵世家们,为了减少新政的阻力,或许目前元化帝还会给他几分面子,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新政之后,朝中必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到时候也不知还有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要知道季铭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就连右相孙惟德,那季铭都敢于去算计,谁能知晓季铭若是大权在握之时,能不能容得下自己?

对于元化帝的态度,杜允文从未抱有过期待。

毕竟他乃是曾经支持平王夺嫡的重要人物,即便元化帝到时候为了制衡季铭,平衡朝中权势,也自会扶持旁人,不会再选择他。

说句实在话,他、孙惟德、陶明哲这三个顺德一朝的宰相,也是权柄太大了,若是再掌权数年的话……

每一个帝王都不愿自己的王座之下,还有一个集权于一身的臣子。

杜允文深谙权术之道,看着季铭勾连吏部尚书邓仕建,便察觉出季铭有意右相之位,也猜测元化帝有意分化孙惟德手中的权势。

眼下徐景多半是保不住的了,毕竟以朝会那天元化帝的态度,很明显这位年轻的帝王是预备拿着处置徐景来为新政开路立威。

若是他再去要一力护下徐景,实属不智。

而且,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但是面对自己的嫡出爱女,杜允文却又是有些心有不忍。

“柔嘉,你可知那徐景是犯了什么事?”

杜允文压下心中的烦闷,开始劝慰自己的女儿道:“他在闵地大肆圈占田地,借由族人的名义,广开粮庄,操控闵地几省粮价,致使无数百姓卖儿卖女,生活困顿,如此行径,落得今日下场,实在是罪有应得。”

听到这话,杜柔嘉也是有些震惊了。

她绝没想到她那平日里爽直温和的夫婿,居然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杜柔嘉想到这个可能,随即连忙说道:“可是有人见着他身处高位,便想着诬陷坑害?父亲,你是知道他的,他纵然做事不够谨慎细致,但也不敢犯下这么大的错啊。”

听闻杜柔嘉这话,杜允文却是眉尖一跳,随即眯了眯眼。

不错,徐景虽然身为礼部左侍郎,但终究还只是一个正三品罢了。

即便是兼并或是瞒报土地,也不至于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更是不可能凭着他徐景一人的权势,就可令闽江流域的几个省都对此事视若不见,不敢插手。

毕竟各省的巡抚,那也都是正二品的大员。

他徐景即便再能耐,也是不可能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仅圈占闵地无数良田,更是操控那几省的粮价。

徐景能成此事,虽然有借由自己这个左相岳父的权势,但内里之事,却是不能细究深查的。

思及至此,杜允文心中暗暗警惕,但面上却是一副气急的样子,怒喝道:“都察院所奏,还会有假不成?即便他是冤枉的,但三司会审之后,必然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断然不会冤枉了他!”

“可是父亲,他总归还是女儿的夫君,这么多年来,对待女儿也是不错的。”杜柔嘉哭道。

“糊涂!”

杜允文一拂衣袖,喝道:“你乃是我杜允文的女儿,他徐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是不敢亏待你的!你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却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透。”

闻言,杜柔嘉眼神色一默,但随即却又是双目含泪地摇了摇头。

她自然是晓得的。

当初徐景少年成名,一举得中传胪,且人又生的风流倜傥,眉清目秀,经游街结束,便成了不少女子的春闺梦中人。

她本就生的极为寻常,既不是什么才华横溢之人,也算不得美貌。

若不是因着‘杜允文嫡女’的名头,徐景又如何能看得上自己?

虽然即便心里清楚,当初徐景娶她,是为了攀附上当时身为工部尚书的父亲杜允文,但她还是满怀期待的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