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悦耳声中,舒良挑了挑眉,他本以为似镇南王这面慈心狠的角色,已经够难对付了。

却没曾想,冒出来个青出于蓝的。

以他的眼力,自能看得出来,这镇南王表面上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但是实际上,只怕巴不得广通王和阳宗王那两个兄弟倒霉。

因此,舒良才特意将事情说的轻描淡写。

但是即便如此,却仍是一下子就被这位王世子抓住了重点。

既然天子赐了伤药,说明舒良在天子面前还是受信任的。

这般大珰无故被打,天子心中必定不满。

只不过,因为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天子也不方便直接申斥,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胖胖的镇南王也反应了过来,举起杯道。

“对,对,终究是冒犯了舒公公,不然区区一个小内侍,哪能劳动陛下垂问,看来公公在陛下面前,份量可是不轻。”

舒良举杯迎合,面上却是谦虚,道。

“王爷过誉了,不过是替皇爷办事,多几分尽心罢了。”

虽是谦辞,却未否认他在天子面前得宠的事实。

于是,镇南王心中便有了数,不再提起此事,转而谈起了京城的轶事和家乡的风物。

酒过三巡,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镇南王似是不经意的道。

“说出来也不怕公公笑话,我虽然是个郡王,可做起来却难的很,实在不如公公在京中执掌东厂,威风赫赫,逍遥自在啊。”

舒良本有几分醉意,闻言却是心中一动,灵台多了几分清明,摆手道。

“王爷这是什么话,咱家不过是低微身残之辈,王爷天潢贵胄,和咱家云泥之别,岂敢相提并论?”

不过他到底也是识情知趣之辈,谦辞几句,便接着镇南王的话头往下问道。

“话说回来,王爷如今已是岷王府世子,老王爷年事已高,据说已经将岷王府一应事务都交给了王爷打理,王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何谈作难一说?”

胖王爷搁下杯盏,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倒是他身旁的那位王世子有些愤愤不平,开口道。

“虽说身为晚辈,不该擅自谈论长辈之事,但是,想来舒公公对于这些事情,也知晓一些,我那两个叔叔,着实是荒唐的紧,他们”

“音埑!”

话未说完,一道断喝声便响起,舒良望过去,却见镇南王脸色颇不好看,胖胖的脸沉着,竟多了几分威严之色,对着那位王世子轻声呵斥道。

“你还知道长辈之事不该擅自谈论?教导过你多少次了,安心读书,莫问窗外之事,将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很显然,这位镇南王在外虽然天天笑呵呵的,但是在府中还是甚为严厉的。

他一生气,那位王世子立刻低头认错,道。

“父王息怒,是儿子失言,回府之后,自会去领罚。”

镇南王轻哼一声,脸上的这抹威严很快消逝过去,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带着几分无奈,朝着舒良拱手道。

“本王教导无方,让公公看笑话了。”

舒良静静的看完这父子俩的表演,见得该他上场,也不砸场子,顺水推舟道。

“王爷过于苛责了,世子也是关心父亲,孝心一片,何必如此重责?”

说着,同样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按理来说,这事情不该咱家过问,不过,如今京中宗室众多,闹出个什么事情来,总是不好的,世子方才说,那两位荒唐,难不成是除了城门口那件事,又闹出了什么乱子?”

镇南王张了张口,神情之间有些挣扎,踌躇半刻,方长长叹了口气,道。

“些许陈年旧事,还是不污了公公的耳了,本王如今只希望,那两个混账东西,能够看着如今是天子脚下,安分些吧。”

看着镇南王这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舒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问。

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如今这副姿态,只怕是顾忌身份,不好明说,想要引舒良去查而已。

毕竟,这位镇南王在外人的面前,可一直都是一副仁慈长兄的风范。

不过,他怎么确定,自己就真的会去查呢?

带着这份疑惑,舒良开口道。

“既是陈年旧事,想来也过去许久了,王爷既然不方便说,咱家也就不打听了。”

镇南王没说话,倒是沉默许久的王世子又忍不住说道。

“父王,事到如今,您又何必再替他二人遮掩?如今宗亲大臣,皆在京师,这件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损伤的是皇家颜面,说不定要牵连整个岷王府啊!”

“音埑,不可胡言!”

胖王爷脸色又沉了沉,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方才那般坚决。

虽然明知道,他们是做给自己看的,但是舒良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道。

“王爷,恕咱家无礼,宗室之事,本非咱家该过问的,但是咱家替皇上执掌东厂,若是有人想要在天子脚下闹事,说不得,咱家可就得干预一番了。”

说着,舒良转向一旁的王世子朱音埑,道。

“世子爷是明理之人,知晓轻重,京城如今宗室众多,可不敢闹出什么事端,世子爷若知道什么隐情,不妨直言,咱家洗耳恭听。”

朱音埑看了父亲一眼,见后者虽然沉着脸色,但是却没有再开口反对,方道。

“不瞒舒公公,这事情原是岷王府的家事。”

“想来公公在城门口也看到了,我那两位叔叔,对于我父王的成见相当之大。”

“这些年来,因为爷爷年事已高,父王代掌岷王府的事务,因此,他们便将爷爷削减他们宗禄的事情,都怪到了父亲身上。”

“因为此事,他们不惜将爷爷已故的妾室苏氏拿出来说事,意图颠倒黑白,攀诬父亲逼死庶母,好借此夺走岷王府的大权。”

“父亲顾及着兄弟之情,一直不愿意跟他们太过计较,但是不曾想,他们却得寸进尺,一再相逼。”

“这次进京,虽然才不过数日,他们却已经暗中拜访了多家府邸。”

“父王深恐他们在这等紧要时候,闹出什么乱子,伤及皇家颜面,但却又顾及兄弟之情,不忍在内情未明之时,对他二人做些什么,因此方有了今日踌躇之举。”

岷王府的家事,舒良自然是知道的,还是天子亲自告诉他的。

只不过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朱音埑说完,回身对着镇南王跪下,道。

“父王,儿子情知,这番话冒犯了两位叔叔,有违父王的教导,回府之后,儿子会自行闭门思过,恳请父王莫要动怒伤身。”

胖胖的王爷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萧索,摆手道。

“起来吧,你也是一片孝心。”

说着,勉强朝着舒良笑了笑,道。

“舒公公,这件事情牵涉重大,而且内情未明,小孩子胡言乱语,还请公公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舒良却摇了摇头,道。

“王爷此言差矣,此事既牵涉重大,咱家更得上心几分,不然如世子爷所言,真正闹出什么乱子,可是让皇家在所有宗室面前丢人。”

略停了停,舒良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问道。

“世子爷方才说,那两位王爷,进京数日拜访了不少府邸,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