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将目光集中到石璟身上,说实话,对于这个驸马都尉,大家其实是有些排斥的。
不为别的,石璟所尚的顺德公主,是废后胡氏所生,所以他之前并不受慈宁宫那位待见。
自然,在勋戚当中也没什么地位。
如今天子启用之后,虽然是骤登高位,但是和他们这些原本就处于勋戚核心的老牌勋戚相处之间,当然是有几分隔阂在的。
石璟道:“前些日子,我和兵部于尚书攀谈,无意中得知了一件事情,当初推举京营提督大臣,他本属意于为事官石亨,但是最后,被天子给否了……”
这个时候,赵荣也想了起来,开口道。
“不错,确有此事。”
之前在集义殿的时候,他和李贤等人都在场,兵部推举上去的三个候选人,打头的的确是石亨。
于是石璟继续道:“不错,这是廷推的惯例,虽然最后京营交给了于尚书,但是在这之前,天子批复给兵部的奏疏里头,把石亨放到了最后。”
这却是赵荣等人不知道的,毕竟那日在集义殿中,朱祁钰并没有提及此事,而正式的廷推当中,于谦还是将石亨摆到了头一个。
此刻听石璟说出此事,赵荣有些不确定的道。
“你的意思是,天子是因为石亨?”
“这样倒是勉强能说得通,我记得,石亨和孙镗两个人之前交情就很好,可是也同样没听说过,天子和石亨有什么恩怨啊,而且竟然能连累到,和他交情不错的,都被天子厌弃的程度?”
石璟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天子对于尚书素来信重,他递上去的奏疏,基本上没有不准的,但是唯独那一次,天子驳了他的意思。”
“很显然,哪怕最后京营没有交给于尚书,天子也并不想交给石亨,所以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并不简单。”
看着众人纠结的样子,陈懋沉吟片刻,摆了摆手,道。
“是或不是,一试便知,老夫记得,和石亨走得近的,五军都督府还有不少吧?是不是还有个叫卫颖的,也和石亨是老交情?”
郭晟点了点头,他如今执掌中军都督府,不管是卫颖还是孙镗,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于是陈懋道:“既然如此,明儿你举荐卫颖,到京营当中负责练兵,若皇上真是因为石亨,必会驳斥,到时候便见分晓。”
郭晟苦着脸,这怎么得罪人的事儿,总是落到他头上呢?
这要是真的,那举荐卫颖的他,可不得在天子心里被暗暗记上一笔,万一要是连带着他都被划到和石亨“有交情”,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陈老侯爷开了口,他也没胆子拒绝,只得诺诺称是。
…………
翌日。
下了早朝,朱祁钰回到乾清宫,照常处理着奏疏,一份来自成安侯郭晟的奏本,落到了他的眼前。
“卫颖……”
看到这个名字,朱祁钰同样一阵恍惚,这个人他当然也记得,石亨的死党,南宫复辟的勋臣之一。
让他感到有意思的是,昨天他刚拒绝了陈懋举荐了孙镗,今日成安侯郭晟就举荐了卫颖。
看来,这帮勋戚的鼻子,不是一般的灵啊!
想了想,朱祁钰抬手将成敬召过来,道。
“你去内阁宣旨,就说前日紫荆关来报,守备空虚,请添兵守备。”
“今命都督佥事卫颖,为事官石亨,都督佥事孙镗,分别率精兵一千。”
“前往白羊,紫荆,倒马三关,听从守将指挥,协同守备,即刻出发。”
成敬不疑有他,领了命便去内阁宣诏。
不过刚走两步,朱祁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又将成敬叫了回来,道。
“对了,诏书后头,加上几句话。”
“先是,石亨为都督同知,佐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与瓦剌战于阳和,宋,朱二人身为主将,战死殉国,石亨身为副将,却畏缩不前,逃回京师。”
“此次朝廷宽宥,再用尔领兵出战,尔当奋勇杀敌,身先士卒,若再有退缩之举,定斩不宥。”
朱祁钰望着成敬离开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他倒是把这些人给忘了。
他们不是想为国分忧吗?
那就到前线去吧!
总归,他们几个人还是有把子力气。
能替大明上战场多杀几个虏贼,也算尽忠了。
…………
另一头,诏书刚从内阁出炉,还没离开六科,陈懋等人就得到了消息。
丰城侯府。
几位勋戚相对而视,手里拿着抄录的诏书纸条,面面相觑。
半晌,赵荣开口问道:“陈侯,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本以为,皇上顶多了会将郭晟的奏疏驳回,但是却没想到,变成了外派。
要说外派,也奇怪的很。
孙镗,卫颖就不说了,他二人在五军都督府,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就算是要去外头领军,最不济也该是个副总兵。
但是现在,诏书当中指明了,要他们听从守将指挥,协同守备。
这意思就是,让他们去领兵出战,而不是在城中镇守,等同于一个普通的偏将。
至于石亨,则更是让人看不懂。
先前的时候,石亨因阳和一战失利,主将战死他却逃回了京师,被贬做为事官。
让他重新领兵,勉强算是起复了。
但是后头跟的那些话,却又措辞严厉,着实是让人看不大懂,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赵荣的问话,陈懋冷哼一声,道。
“什么意思,让他们送死的意思!皇上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你们各府中,若有和石亨有牵连的,早早处理好手尾吧……”
说罢,老侯爷起身便离开了,留下其他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事实上,看到这份诏书的时候,陈懋就明白了。
皇上这是要让他们几个去死!
因为是机密之事,所以昨天晚上陈懋并没有告诉赵荣他们几个,他和皇上在武英殿中商讨的也先进军路线。
几个关键之处,正是白羊,紫荆,倒马三关,可以说,也先只要是从阳和这条路线进攻,这三个隘口是必经之路。
当时,众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三关会失守,也先会兵临京师。
这也是于谦坚持,不肯动用京军外出的最大原因。
天子在这个时候,派他们几个去这三个隘口协同守备,又指明了是要他们领兵出战,而不是在城中指挥。
其含义自然是昭然若揭!
何况,还有专门给石亨的那份诏书。
若单独来看,那份诏书或许只是措辞严厉了些,表明了警告之意。
但是联系到三关的内情,老侯爷立刻就把握到了重点。
“……当身先士卒,若再有退缩之举,定斩不宥……”
这三个隘口是否最终会失守,陈懋并不敢说。
但是可以肯定,到时候一旦开战,这三个隘口的战况必然惨烈之极。
天子的这句话,并不是什么警示,而是真真正正的威胁。
换句话说,石亨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战死!
要么……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