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痴儿 始

传说,若是不喝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便可留下前世的jì yì ,不过这一世,便该是哑巴了。

因着这前世的jì yì 属于天机,若非特殊,是透露不得的。

“当朝柳相的长子是痴儿。”

外人又聚在一处说三道四了,而这话里的人,指的就是我,柳思卿。

痴儿傻子又如何?无忧无虑的过活多好,虽时常承受旁人的白眼、辱骂和戏弄,但若是闯了祸多是被人无视,不做任何说教,因为——我是痴儿啊。

既来得这世间,只要记得我是来寻人的便可,不过若要问我所寻何人,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的爹爹叫做柳静文,听人说,爹爹生下来就是文文静静的,所以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曾记得有些官家的孩子在私塾内嘲笑过我,那些孩子至小就少受过管教,什么该去的地方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与我不同,我每日只是喜欢让爹爹陪着zì jǐ ,或是听爹爹的话乖乖去私塾念书,虽然先生说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听……嗯,记得那话是这么说的——“哈哈,你们家一个是傻子,一个人哑巴,真是凑一对了,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会看重那个哑巴的,不会是给皇上当那个吧?啊?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

我的脸憋得通红,怒的,实际上我并不是傻子,我自然听得懂他们在那儿说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在那儿哈哈大笑。

然后,一气之下的我挥起两只小拳头就揍了上去,别看我当时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可我的力气也不好,那说话的人显然没料到我一个傻子会挥起拳头去打他,被打成了一只乌黑的眼圈,眼睛也有些微肿,那人哎哎叫疼,直接唤了旁边的人一块儿为他报仇。

四处的人左看右看,动没敢动作,毕竟我是当朝柳相的儿子,说说也就罢了,伤了他们可担当不起。

没想到那被揍的人又说:“他就是一个傻子,你们怕什么!快去!就算是被打死了你们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不是这傻子不小心zì jǐ 把zì jǐ 弄死的?他就是一个傻子而已!”

这话一说完,那些人左右一看立马有了胆子,不再犹豫不决了,直接拳脚都上来了,我不傻,自然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只好缩成一团让zì jǐ 尽可能不被打死了,手也护住了要害的部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又或许已经过了一辈子,我浑身都是伤,疼得zì jǐ 动弹不得,他们终于停了手。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是先生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他们良心发现或者以为我已经被打死了才停手的呢,原来是先生来了。

那些人遮遮掩掩的,直接将我遮在了身后,不让先生瞧见,我动动身子,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正想着回家让小竹给我身上的伤口上点药呢,没想到却被我打伤一只眼的那人发现了。

对了,小竹是爹爹的随身侍仆,是一不错的大哥哥,爹爹不让我叫他大哥哥,或许是因为主仆有别吧,每次我被无缘无故打伤了,不想让爹爹知道,都是小竹为我上的药,小竹他似乎懂我,总会摸摸我的头再叹口气,很温柔的为我上药,人很好呢,不过他再怎么好还是比不上爹爹。

那人直捂了眼,颇为无耻的一手指着我哎哟哟叫疼,先生自然得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便来了出恶人先告状,直接说我发疯打他,先生皱了眉,直接拿着戒尺让我伸出手,爹爹原说过,在私塾里要听先生的话,我也就磨蹭了几下将手伸出去,不出意料的是,先生二话不说,也不问问缘由就将我的手打得通红,一旁的那人笑得挺欢。

而后,先生像是没有看见我身上的伤似的,直接让我罚站,我哆嗦着两条腿就立在墙角处,心内只是想着,再等一会儿爹爹下了朝了就会来接我回家,到时候可以将满腹委屈说给爹爹听,每每想着爹爹,我的心情就会好上许多,这样子,以后也离开爹爹了。

算了,不离开就不离开,能一辈子和爹爹在一起最好不过了。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得我都快打瞌睡了,爹爹总算是来接我了,同来的还有一位将军,是被我打伤眼的那个人的爹爹。

爹爹看着站在墙角的我,渡步过来,身形总是带着一种随性的慵懒,看着我脸上被打出来的伤皱了皱眉,手轻柔的抚上了脸颊,墨黑的丹凤眼里有着似乎是不忍的神情,而后那双素白的手牵起了我的小手。

我笑着,歪歪斜斜的跟上,终于可以回家了,我不喜欢这里。

不知道那人同他爹爹说了什么,或许是被我打的事,再添些油加些醋,将军直接拦了我的去处,横眉怒目的瞪视着爹爹,那样子似乎想要将爹爹千刀万剐了一般,看得我很不舒服,后来我才知道,将军和爹爹在朝廷里是死对头。

爹爹也不示弱,直接淡然回视,那人说:“柳相,你儿子打伤了我的孩子,这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闻言,爹爹转过身低下了头,那双微垂的丹凤眼深深看进我的眼里,那似乎在问:真有其实?

那人确实是我打的,但是我没错,他若没有侮辱爹爹我就不会打他,但是……我还是打了人,我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看见爹爹一丝的不快,却没想到,我这一低头就等于成认了,低头的瞬间也没看见爹爹那双丹凤的眼从温文慈爱变成了恼怒无情,挥手间,淡绿的广袖扇动了风刮在我的脸上,和着那风的,还有爹爹方才温柔扶上我脸颊的那只手。

‘啪’一声脆响,我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瞪大了眼,方才忍了许久的委屈决堤而出,化成了泪在我眼眶里打转。

爹爹打我……爹爹他居然打我了!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我,可是不是我的错,他为什么要打我?心内好委屈,可惜没处述说。

爹爹他并不理会在我眼眶内打转的泪,直接对着那一脸趣味的嘲笑着的将军拱了拱手,示着歉意,我生气了,拔腿就跑,直接跑出了私塾,走时看见的那张对方才那一幕觉得还算可以的将军脸,挥之不去,直让我气得牙咬得咯咯作想,恨不得撕碎了他。

就是他们两个害得爹爹讨厌我了,还打了我一巴掌,都是他们的错!

我还太小了,对于一些仇恨却也无能为力,不知在这喧闹的大街上游走了多久,我被小竹叫住带回了家。

刚一进zì jǐ 的房间,就看见了爹爹坐在**,漆黑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还记得爹爹打我的那巴掌是多么的疼,自然不敢靠近,看见爹爹招手后才慢慢的挪了过去。

本来以为爹爹又会生气的打我,像方才那一巴掌一样用力,可是没有,只是一双素白的毫无骨节突出的手扶上了我的脸,轻轻柔柔的来回轻抚,不过我还记得那里是爹爹打的那一巴掌的位置。

“爹爹……”一个没忍住,我哭出声来,满腹的委屈瞬间倾泻,爹爹勾起了微薄的唇,牵出一贯的文雅笑意,那双手又抚上了我的头,轻轻揉了揉我的发,“爹爹,我没错……”

爹爹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抚上了我别处的伤,小竹拿了药上来,这回换爹爹为我擦药了,爹爹呢,真好。

思至此,我恍然,爹爹不会说话,或许是真的吧,若非不然,那这许多年来,爹爹怎会一字不说呢?

自我识字以来,爹爹就是在宣纸上用毛笔点着墨,写出写他想说的话,从来没有开过口,但那又如何?至少在我的爹爹待人极好,而且相貌不凡,儒雅绝美,绝代风华,姿容也并不输于女子,但有时却很威严,所以府上的人在爹爹面前不会有人敢造次。

我虽不是正室所产之子,但爹爹平素却待我极好,或是因着身为爹爹妾室的娘亲的缘故使然,娘亲在府上没有地位,府上众人皆知,但在爹爹的庇护下过得还算不错,言则是卑贱的娘亲用着下做的手法引诱的爹爹才怀上了我,可我自是不信的,若是引诱,爹爹还会对娘亲和此后的我这般的好么?

诞下我的那一日娘亲便过了世,听闻仆人饭后闲聊之语,那天爹爹将zì jǐ 关在后院的小竹屋里好几日也不见出。

瞧,爹爹是这般的喜欢娘亲,喜欢到让旁人生妒的地步。

还记得,儿时的时候,因着好奇,我曾一步一蹦的尾随提着一壶酒,神游太虚的爹爹悄悄溜进了小竹屋内,竹屋呈内外两室,外室的摆设极简,一方书案,一张竹桌一把竹椅,一张软榻,除此之外只余下屋内高悬正中的一副丹青。

我从门旁探出nao dai ,偷偷看着爹爹对着那副高悬的丹青郁郁苦笑,或痴或怅。

抬手,一壶浊酒尽饮,爹爹怕是醉了,且醉的很厉害,脸上红彤彤的,很是可爱,我还没见过爹爹这般mo yang 呢,自然欣喜。

正文 七十八 痴儿 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