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下着圣令,立刻,侍卫们便退到了一旁。

“周天子,我突厥木杆可汗当年念及您遣大队人马向我可汗诚意求亲,又书信到甘州迎接送嫁之队,才将阿史那公主远嫁中原,如今公主身怀有孕,可汗特遣了我突厥最好的大夫为公主殿下侯产。但是,贵国似乎有意阻挠。”

虽他微福行礼,话却是咄咄逼人,殿下臣子被他如此不敬之言激到众目而视。

“我大周御医医术精湛,皇后一定会福泽平安,顺产子嗣。”

“哦?周天子,若是贵国御医医术精湛,恐一月多前,贺兰昭仪就不会腹中胎儿不保。”

话一落,宇文邕遮在十二玉旒之后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是伤心他和贺兰昭仪的孩子,是忆起痛苦的回忆?不,好像不是。

“贺兰昭仪滑胎之事纯属意外。”

龙椅之上,半遮衣袖里,只有我能看见,他的指正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意外?贵国意外颇多,十几年前,贵国孝闵帝皇后也曾意外滑胎,而周天子您,虽有祥龙附身,均诞皇子,但是,期间也有数位妃嫔莫名失子。”

突厥使节的话如箭如针地将他的隐私全盘而托,在如此公众的场合,去揭他的短,去撕他的疤。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一阵心痛。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已染上了鲜红。

殿上气氛一时凝固,窒息。

他轻吸了一口气,淡淡回道:“朕知晓木杆可汗对皇后的父女情深,安排贵邦大夫也无可厚非。朕会让独孤爱卿尽快安排此事。但你也请记住,阿史那不仅仅是突厥的公主,她已经嫁给朕,就是朕的皇后,大周的皇后。”

“谢周天子,副伏罗齐会将您的话转告可汗。”

他很在乎他的皇后,为了娶她,他竟然放下了他孤冷的高傲,亲自到甘州迎接阿史那公主。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仅仅是一场政治联姻,我根本不会相信。如果他亲自告诉我,我会信吗?我的齿间,喉中,心里,一阵酸意,溢了出来。

第十章

傍晚,回到静鸿阁时,无意间看到高台上又多了一盆兰花。

“呵。”我淡淡一笑,目停高台,芬芳幽兰,本着佳色,可是怎么看,我都只能看到灰。

“文侍中,这是皇上让人送兰花时带来的衣裳。”

“嗯?”我回首一望,小婵的手上捧着几件新的衣服,我接了过来,软软的料,已非我身上那般薄。他是在意我早上那个喷嚏的,不然,他不会送加厚的衣裙给我,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呢?

“文侍中,皇上,是不是喜欢你啊?”

猛地,小婵的话打乱了我的思绪,也挖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只是,出自别人的口,总不是什么好事,皇宫是非多,我不愿也不想,出个什么流言蜚语。

“谁和你说的?”我警觉地问着她。

“是,是奴婢自己。”小婵小心翼翼地答着。

“他就喜欢阿史那皇后。”

怎么着,我都觉得自己像吃了话梅一样。

“嗯,皇后娘娘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听说当年皇上差了好多人去突厥求亲昵,而且还亲自去甘州迎亲。气势之大,无人能及呢,……”

抬眼看了看小婵,她樱唇不停地动啊动啊,我的耳膜不自觉地封了起来,就是这么看着她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平时可爱的她,此刻就像和自己亲临现场一样炫耀着。

“有这么隆重么,我睡觉去了。”

恐我的下唇已经咬白,丢下傻傻的小婵,把手中的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大步上了二楼,没洗没换地拉上被子躲了进去。

“美人,美人,一直说我丑,说我傻,讨厌,讨厌,去死吧,抱着你的女人儿子去死吧。”裹着被子,紧紧地被沿贴在耳朵边缘。

“讨厌,讨厌——”我呜咽在冷冷的被中,直到绵绵的被沿被水鼻中的热气弄暖又被眼里的冰水浸没凉去。我是侍中,我是秘书,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可以对他的事情这么心酸呢?不可以的。他是一个一千五百年前的帝王,不会有感情的男人。还不如——。

一个轻缓的脚步在楼梯的那端响起。

“小婵,我睡了,呃……,你也睡吧。”

那端没有回应,该不会是小婵被我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吧。想要掀开被子和她道歉,但是鼻涕眼泪的去见别人,那是多尴尬的事情。

“对不起,我就是困了,我知道,我知道皇上和皇后很配,呃……,以后再讲吧。”

脚步声慢慢地又朝楼梯移了过去,鼻子塞住的我这才敢被子拉了开来,拼命地吸着大口吸气。

一个瞬间,我半张的口停滞了。居然是,居然是檀香,檀香的味道。他?不可能,他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可是,可是那个檀香,我这半塞的鼻子都能辨出的檀香,好熟悉。如果是他,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我刚才生气时进来的,还就是刚刚我在被子里瞎嚷嚷时进来的?他听见我前面在被子里说的话了吗?

我倒在床榻上,仰天看着榻上垂幔,他都听到什么了?他的手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晚之后,他接连几天都没有上朝,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又加了个任务——学会骑马,陪他参加下个月的狩猎大赛。

原以为就像跑马场溜溜,在蒙古草原转转,后来才知道现实是残酷的,学骑马也是痛苦的。

风轻日淡,草青马驯,本是最好的学马时节,可是笨笨的我就是骑不了这个四只蹄子的家伙。教我骑马的老师傅堪比我学车时的教练还要无奈,除了唉声,就是叹气。

其实,也不能都说是我的错,那马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喜欢往后面看啊看啊,看得我发毛。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呢?

二十多天来,这是我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的问题,可是,却没有答案般地重复地出现。

爬不上马,滑下来;爬得上马,不敢下——这便是我前十天的成果。

不牵缰绳,我乱叫,牵了缰绳,我无聊——这便是我后十天的状态。

后天就是狩猎大赛,我的水平却没有多少进步,除了急,还是急。像我这个傻样混到一堆人里面还好,可是狩猎大赛,我在他的边上,一眼就被人瞅见了,万一掉下来岂不是很糗的一件事。

“我,我自己骑。”

虽然害怕,但是时间不等我,颤颤地拉着缰绳,我连头都不敢低,只是紧张地看着马笼。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