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还没有擦过……”

“那是红颜知己给你的吧?”话刚出口,连我自己都能闻着那酸酸的味道。

“呵。”他淡淡一笑。

腾——,我翻过身,抿唇看着他,白衣下的他是这般俊美,眉边落着的发丝曲在眼角边,呼应着墨潭中那如花的瞳仁。两鬓的发垂在雪色衣襟上,墨发,白衣,在他的身上,除了绝色的黑,胜雪的白,唯一的第三种颜色便是他浅红的唇。

“她……”

我正要继续,颀长的指裹在淡粉的绣帕间,已落在了我的颊边,柔柔地拭着水痕。

“她是……”

“不要说话。”

**起心中涟漪的轻柔之语从那淡绯的唇瓣中呼出。微点着头,我靠躺在贵妃椅上,由着坐在身边的他慢慢擦着我的脸颊。

“再哭的话,你脸上的那个伤痕就要一直留着了。”

“啊?”我伸手去摸。“完了,完了,没人爱了。”

隔着绣帕,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柔荑之上。

“嗯?”

“怎么会没人爱……”隔着绣帕,他握起我的手。

“都一条疤了呢?”

“我的话,你就这么相信?”他疑惑地凝望着我。他疑,我也惑。

“你的话,我都相信。”

不知为何?对着他,我只有信任,莫名的信任,我解释不清楚为什么。

“谢谢,不过,刚才我撒了个谎,这个伤应该已经没事了。”

他笑着,略带着歉意。

“给我绣帕的人的确是名女子,拥有倾国倾城容貌的女子,她很美,她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就好比天上仙子,超尘脱俗。”他的唇边扬起一个幸福的笑,让我妒忌的笑。

“你爱她。”

“我爱她。”

“喔……”

我轻轻地拖着调子,失落无奈。他心里爱着一个女人。

“其实姐姐她,真的很美。”

“姐姐?”

时才还落入冰凉地我,突然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眸里是那般哀愁,我想阻止,而他却继续着。

“十一年前,她嫁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拥有着俊朗天下的面容,难寻敌手的武功,横溢四方的文采,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了姐姐,他不顾反对,放弃了身边所有的女人和她一起。”

他停了停。

“那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后来,姐姐嫁给他后真的很幸福,他很宠她,也很爱她。没有多久,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因为一场意外……”

他垂落的眼帘告诉我,他很难受。

“我,我救不了那个尚未出世的生命。”

“你不要自责,你也说了这是意外。”

“知道吗?我们都很傻,即便曾经怀疑,却都不敢相信。意外,意外,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根本就是死于人为。红花之寒,曼陀罗之毒,我,根本没有办法救。姐姐身体本就虚弱,失去孩子,让姐姐抑郁成疾,更让她永远失去了再有孩子的梦想。”

一个女人,失去孩子,又失去做母亲的权利,这种打击,我未曾想过,因为它几乎可以击垮一个女人。紧紧地捏着独孤翎的手,我好想安慰他,更想安慰他的姐姐。

“即便如此,我姐夫都不曾放弃,他爱姐姐,他并不介意,依旧对她呵护备至,然而这一切只能成为他们仇人更加肆虐的摧残。接二连三的人为意外接踵而至,姐姐她……”

独孤翎突然停了下来,难道是他姐姐,死了吗?我不敢问,也不愿问。我怕伤他,因为他在我手心中的指已微微颤动。

“为了姐姐,他誓要杀了那个仇人。可是,他,他并没有成功,而且,而且因此永远失去了报仇的机会。他的唇边,他的下颌,他的颈脖,他的手腕,他的指间,青砖上,衣诀上,血,除了血,还是血,红色,除了红色,我的眼中还是红色。他唤着姐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直到声音淡去,直到连最后一个字都无力说出……”

“翎——”我抱过他,不让他继续下去,他的心跳动地那般厉害,隔着衣都能感受到,重重的伤愁。看到姐夫死在自己面前,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惨绝。而他口中的“毓”为了自己的女人,在死前依旧只是唤着自己爱人的名字。比翼连理,也许此刻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着他们的恩爱。

“若兰……”他紧紧地抱着我,温热的气息透过我的发丝,传到颈后。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松手,而我,也没有放下环在他背后的双臂。

“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不会让悲剧重现。”

独孤翎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听懂。“他”是谁?“悲剧重现”是什么意思?

“翎,你在说什么?”

我环着他,贴着他衣襟前发丝,我继续着对他更亲更近的称呼道“翎”。

“没什么。”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事相瞒。

“你可以一直这么抱着我吗?”突然间,我不想放手。

“东西先收好。”他拉过我环着的双臂,从怀中取出粉色日记本和笔。那是我在这个朝代唯一可以留在身边的现代物品。

“谢……”

“这个也给你。”他递过了那条绣帕,那条他姐姐给他的绣帕。

“我,我怎么可以收下它呢?它是你姐姐……”

我微微退缩的手,被他拉了回来。

“但是,我想送给你。”

“我……”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向我微点下头,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我一个大男人,哪天被人看见老带着绣帕也会惹笑话的,你就当帮我一下,好不好?”

“嗯。”指微微抬起,取过他放在我手上的绣帕。

“我也送你一样东西。”抱着怀中的粉色日记本和蓝色笔,我下了贵妃椅,拉着独孤翎的手朝着屏风后的书案走去。当桌案出现在他和我面前的时候,我们彼此的双眸都落在了那个秘密的通道口。

“若兰。”

“我知道你不想解释。”我低颌垂目,轻轻地说着,打开手中的笔记本,取出那张帝王年表。

“这是什么?”

他很君子,给了他这么久的本子保存,他却从来没有打开过,对于里面突然出现的纸显得颇有些惊奇。

“你对我隐瞒了一个秘密,我也对你隐瞒一个,大家扯平了。”

手中捏着帝王年表,我独自走到灯烛前,将它的一角斜触着烛火,瞬间纸卷了起来,随着火的推动,变成了灰。纸被烧全的最后一刻,我依稀地再到了那个熟悉的年份,熟悉的名字。

“北周武帝宇文邕(yong)公元560-578在位,35岁崩。”

淡淡一笑,历史,难道这就是历史吗?希望,它能随着年表的烧去,成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