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稍稍偏开, 透过祁子螭的怀抱向后望去, 花采采正好能看见王琦率领着众人挥舞双矛的背影。

天上的星泛着冷白色的光。

所有人, 都没有回头。

在祁子螭的带领下, 剩余的将士们平安地回到了营帐内。

李兴回到营帐后, 下了马就自顾自地走了。大家都知道他心里难受,也就没说什么。

毕竟,王琦这一去, 注定是有死无生了。

将部署图交与洛飞羽,祁子螭拉着花采采向军帐的方向走去。

知道人腿短走得慢, 祁子螭克制地将步子有意放得缓了又缓,小了又小。

被祁子螭紧紧拉着的花采采,一边跟着人往前走, 一边心里炸开了花。

陛下这是,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要带她去他的营帐一起碎觉觉么?

偶买噶!

进展这么快她还没准备好啊!

可是……如果对方是陛下的话,好像又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我的天,太羞耻了,这可怎么办啊, 谁来救救她?

“陛下,您现在要带微臣去哪儿啊?”花采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实际上紧张地手心都冒出了汗。

如果陛下说要带她回营帐跟她碎觉觉, 她就认了!

祁子螭捏了捏她的手:“送你回去,这么晚了朕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嗷~”被现实击垮的花采采垂头丧气地回道。

亏她内心还激战了半天,感情人家陛下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祁子螭的的大手很温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了里面, 温柔到让她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夜风将男人玄色的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长发随风**着,张扬轻狂。因为花采采的话而偏过来望向她的侧脸,即使在面具的遮盖下,线条却依旧精致得如同天上的神祇。

“陛下,”花采采小声唤着。

从一开始的兴奋激动里冷静下来,她的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胆怯。

“嗯,话怎么说一半?”

“没什么,”花采采丧气地垂下了头。

花采采很喜欢祁子螭,可是却是一直是以一个小迷妹的身份。

如果是以前锦葵的那具壳子,她还可以在朝堂上替陛下分忧。

可是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一个穿越过来后无依无靠,最普通不过的女学生。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着抓紧衣衫,花采采的心里有点犯凉。

她一直单纯地喜欢陛下,在知道陛下也喜欢她的时候开心地简直快要飞上天去。

可是现在,陛下真的回应了她,真的拉住了她的手,她却反而觉得与陛下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在这风云涌动,瞬息万变的乱世里,真的有她花采采的一席之地么?

她真的有资格站在陛下身边么?

原本无忧无虑,一直都混吃等死的花采采头一次感到了真切的迷茫。

和深深的,强烈到快要将她吞没的自卑。

感觉到花采采有些心神不定,祁子螭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既然牵住了手,他就再也不打算放开。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着,路过营帐的时候却听到了李兴的声音。

军帐里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映照在上面,能够清晰地看见他整个人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李兴极为压抑,极为低沉地哭泣声在浓郁的夜色里隐隐传来:“王琦,我们说好了等战争结束后就一起回老家过逍遥日子的,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当初我还跟嫂子打包票说会把你小子毫发无损地带回去,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她?”

“小春花才两岁,没了你,她们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那声音痛苦地仿佛要泣出血来,伴随着一声狠狠的以拳砸地的沉闷击打声。

“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了他去死?”

“如果他死了,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都可以结束了?”

在李兴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采采感到祁子螭握着她的手有一瞬间的紧绷。

抬头去看,却发现祁子螭好像并没什么变化。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言。

来到营帐口,用手揉了揉花采采的脑袋,祁子螭笑着道:“快去睡吧,你今日累了,早点歇息。”

“陛下您也是,”花采采站在军帐门前一边望着祁子螭离去的背影,一边左右挥手告别。

***

入夜

花采采偷跑出来找吃的。

她因为跟祁子螭出去办事没吃饭,所以半夜被突然饿醒,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老天保佑,那帮人可千万别把东西都吃完了,一定要给我剩一口啊~”

蹑手蹑脚地偷跑到小灶房,她惊喜地发现锅里居然还剩着两个大馍馍。

“今儿伙食不错啊,居然吃这么香的东西。”

把馍馍包好放在怀里,花采采高兴地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陛下应该也还没吃呢,我得给陛下送一个过去,”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脸上扬起了一抹坏笑。

这么好的机会,她还可以顺便偷听陛下睡觉打不打呼噜。

嘿嘿!

说干就干,花采采立刻加快了步子小跑了起来。

祁子螭的营帐与普通的营帐之间距离相隔极远,为的就是不暴露他的行踪。

刚靠近,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敲击声,然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啊!”

军帐里传来祁子螭的嘶吼。

“是你让自己的将士牺牲的,是你让他去死的。为的,就是能让你自己安全地逃出来。”

“这是死去的第几个人了?”

“光是赦霆之战,就有五万羽国士兵被赵英活埋。现在,更是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在战场上丧命。”

“这种事情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死去人的都是你的百姓,都是你的臣子。他们为了你一统天下的目的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祁子螭,难道你要做那个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么?”

话毕,又传来一声沉闷地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响亮。

“陛下”

掀开军帐,花采采看见了满手是血的祁子螭。

他的长桌子从中间裂开,碎成两半。原本摆在桌上的东西全都滚落在地,使军帐里面一片狼藉。

“谁!”

祁子螭红着眼睛回头,看到的却是花采采。

“陛下”

花采采想要迈进来的腿僵硬在了那里。

她从没见过陛下这么疯狂的样子。

狰狞,可怖,就像是只猩红着眼睛的恶鬼,咆哮着想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也包括他自己。

“陛下,您受伤了,”

祁子螭的手伤得血肉模糊,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腻的血气。

“你都听到了?”

他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

“嗯”

花采采没有撒谎。因为她明白,在祁子螭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拆穿。

“进来”

“陛下,伤药呢?您得赶快包扎。”

“伤药在左面那个柜子里,你去拿吧,”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排低柜,祁子螭放柔了声音,然后坐了下来。

他的脸色苍白,发丝湿漉,面上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如水。

如果不是那一地狼藉的话,花采采可能真的会以为刚刚那个凄狂的画面是她的错觉。

蹲下身子替祁子螭包扎,花采采将动作放得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祁子螭的手掌里插满了木刺,伤势重得令人触目惊心。

“花采采,你没什么想说的么?”敛着眸子望向专心帮他包扎的女人,祁子螭沉声问道。

“没,没啊,”花采采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

刚才祁子螭那如同鬼刹般狰狞的脸,就好像电影里的回放镜头一样在她眼前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花采采,你在抖,”语气里带着肯定。

花采采强颜欢笑道:“没有的陛下。”

“还不说实话是么?”

他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却被花采采下意识地躲开了。

然后,祁子螭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一动未动。

半晌,他轻声道:“回去睡吧,这点小伤不碍事,朕自己包扎一下便好。”

花采采没有回答,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不停。

“快回去吧,太晚了外面危险。”

祁子螭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着,暴露了一点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不想让她走,可是又不忍心她害怕。

“微臣不走,微臣要在这里陪着陛下。”

花采采突然抽泣了起来,汹涌而出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将地面晕湿了一片。

见人突然哭了,祁子螭一时之间慌了神:“怎么哭了?”

是他吓到了她了么?

“微臣,微臣心疼陛下。”

花采采从不知道,原来祁子螭的心里这么痛苦。

她一直以为陛下就像他表面看起来的一样,是位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陛下也会伤心,也会难过,心里也会藏着那么多不为人所知的苦痛。

心疼?

祁子螭愣在了那里。

从来没有人对他用过这个词。

自嘲地笑了笑,祁子螭道:“朕为了一己私欲让这天下陷入纷争,是所有因为战乱而饱受苦痛的人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存在。”

“是这全天下最大的恶人。”

“有什么好心疼的?”

他不配让她心疼,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微臣也不知道,只是微臣见陛下难过,这里很疼。”

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的衣衫,她静静地蹲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

流淌的泪水犹如山呼海啸般奔涌不止。

“很疼很疼,疼到快要喘不过气了。”

花采采感觉自己就像是集市上的鱼,被吊钩挂在竹娄里提着。身上的水分蒸发到快要差不多的时候想要提着气一口去蹦跶,可是却依旧只能沦陷在濒临窒息的痛苦里。

伸出手帮她擦眼泪,祁子螭苦笑道:“怎得要为了一个坏人去哭?”

“陛下才不是坏人!”花采采反驳道。

祁子螭低声道:“胡说。”

花采采大声道:“没有胡说!”

“陛下如果真的是坏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感到难过!”

祁子螭:“可是,因为朕想要一统六国的执念,已经牺牲了很多人。从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牺牲。”

“不听,不听,不听”

捂着耳朵,花采采使劲地摇头。

“朕要你听!”

把人盖在耳朵上的手拿下去,祁子螭将花采采的手腕抬起来死死地攥着,将人固定在了自己的身子前。

“花采采,你看清楚。”

“你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就是个恶鬼,是个疯子,是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尖声叫着,双手的行动被限制住的花采采将身子猛地前探,然后一口死死地咬住了祁子螭的嘴唇。

她的陛下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了,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说他!

微闭着眼睛,颤着呼吸,直到血腥气蔓延到了唇边舌尖,这才终于分开。

而直到分开的一瞬间,看着祁子螭那错愕的表情,花采采突然惊恐地意识到。

她,刚才做了什么?

可就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一只大手猛地压在她的后脑上,把她整个人用力带过来又狠狠地吻住。

拼尽全力地shun吸,发狂发狠地啃噬,祁子螭冰凉的舌尖滑过花采采口中的每一寸角落,然后紧紧地勾着她的舌纠缠着咬|磨。

带着毫无章法的笨拙和深深压抑的痴恋。

那突如其来加深的吻,就好像是狂风暴雨般让人无力反抗。

滚烫的唇瓣顺着花采采红肿的唇缓缓地向上游走,亲吻过她脸上的每一厘肌肤。

脸颊,鼻子,眼睛,最后轻轻地印在了额头上。

“花采采”

祁子螭的声音很轻很低,就像是翅膀受了伤的蝴蝶,借着风力轻轻地飞起,然后低低地从花丛之间略过。

“朕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条由鲜血和尸体铸成的夺权路,朕只能继续走下去。”

将下巴抵在花采采的头上,祁子螭收紧手臂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可是,如果能够跟你在一起的话,朕就可以笑着去面对这一切。”

“所以,你愿意抛下一切陪朕一起走下去么?”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么?”

他的世界里只有腥热的鲜血和铺天盖地的黑暗。可是,在花采采的唇碰到他的一刻,天边泛起了一丝光,温暖而耀眼的晨曦照亮了整个世界。

花采采泣不成声,整个人瘫软在祁子螭的怀里。

“陛下,微臣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但是,”张开双臂,她紧紧地环住祁子螭温热的脖颈:“请您永远,永远,永远让我留在您的身边。”

她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陛下了。

“好”

紧紧地把人抱着,祁子螭恨不得就这样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突然,被紧紧抱着的花采采动了动。

“陛下~”

把头埋在祁子螭宽厚的胸膛里,花采采小声哼唧了起来。

“怎么了?”

花采采:“微臣不能接受三妻四妾。”

刚才气氛太好,她下意识地就答应了,结果忘了说最重要的事情。

“这是自然。”

朕本就没打算再娶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见人答应下来,花采采高兴地继续道:“微臣还想做回王爷,想要有自己的府邸。”

“嗯?”祁子螭伸手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脸蛋:“怎么,不想住在宫里?”

“那倒不是”,她手脚并用地在祁子螭怀里爬高了一些,然后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女人得有自己的房子,日子过得才有底气。”

“好,都依你,”笑着亲亲花采采的小脸蛋,祁子螭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蓦地,他的眼神一利,仿佛是刀锋闪了寒光。眉宇间突如其来的狠戾散在空气里,转瞬便化没了。

“坑杀士兵,虐杀将士的这笔账。”

“朕必定会跟赵英好好清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2万字榜单终于搞定!!!

我这周真的是超越了自我,已经熬出黑眼圈了,爆哭。

ps:我怎么又被锁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这是言情小说啊喂,亲嘴都不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