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博奕

万皇后把信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看过后,朝万皇后眨了下眼睛。

“不理他就是。”万皇后淡道,“我会与他写信告知。”

“谢母后。”柳贞吉说完,见周容浚坐那无动于衷,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容浚看她,星目明亮,脸孔英挺,但他就是无动于衷。

柳贞吉被他气得差点气笑出来,她手往他衣袖里钻进,狠狠地揪了他一下。

周容浚视线不着痕迹从她脸上移到了万皇后脸上……

“谢母后……”他勉强道。

真谢谢你了,柳贞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母后你真好。”见万皇后还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柳贞吉感激地补了一句。

她是当了王妃才越发的明白,当周朝皇帝家的女人,那难度可真不一般,她这种没性格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有时都撑不住她家王爷那脾气。

周容浚闻言扯了下嘴角,柳贞吉见他作势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一道用完午膳再走。”

“父王哦……”小世子在旁已经观察良久,这时见他父王要走,连忙靠近,一把把自个儿扑到他怀里,迅速爬上他腿上,牢牢把住他身上锦袍,兴高采烈地道,“背诗给你听!”

说完,五言绝句,七言绝句,轮翻给他背了四五首,背完后,他瞪着他父王,他父王也瞪着他。

“回寝宫再说。”周容浚见儿子瞪他不放,他勉强道。

“父王……”没得偿所愿的小世子扁了嘴,看起来委屈不已。

这时小郡主也跌跌撞撞一个人自己走过来抱了周容浚的腿,抬起那张肖似母亲的小脸,好奇地看着他。

周容浚又扯了扯嘴角,在小世子期盼的眼神中,道,“背得好。”

说着低下头,在万皇后的眼神中亲了他儿子一口。

这时,不爱说话的小郡主紧了紧手中的腿。

周容浚把她抱起,也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这下,小世子才高兴起来,嘟起了能挂油瓶的小嘴,凑过去,也香了他父王一口。

周容浚两腿一边一个娃儿,也不好走了,抬起正直的脸,充满威仪地看了皇后和皇后那边的人一眼,然后就收回来眼,对那眨眼装无辜的女人道,“早点用,我还有公务要批。”

“咳……”柳贞吉没他那么镇定,轻咳了一声才道,“知道了。”

坐在他胳膊远地方的万皇后是头一次见到她儿子如此温清四溢,她早知他对待他的两个孩子比别的男人对儿女用心,但这等模样,还真是没见过,因此震得好一会都没说话。

这坏脾气,也有这般好脾气的时候?

接下来,小郡主依偎进他怀里,他低下头去看她,问她,“辰安累了?”

小郡主点头。

“那要父王抱?”

小郡主又点头。

“哥哥下去,”周容浚这时吩咐另一边的周裕渝,“父王抱妹妹睡一会。”

“哦。”周裕渝连忙又爬了下去,看着父王双手抱住了妹妹,他对妹妹摇头晃脑道,“你要乖喽,赶紧睡着了,等会哥哥给你摘花戴。”

小郡主也是得偿所愿了,凑出头来瞄了小世子一眼,朝他轻轻地点下头,就又猫她父王怀里去了。

这下万皇后也好,翩虹姑姑,三德子他们也好,都看直了眼。

“小郡主爱跟她父王撒娇。”柳贞吉又轻咳了一声,这场景,每晚都要在他们寝宫中上演,只有那时,他们一家才有空一块儿玩儿,不过想来皇后没看到过,要是略有惊讶,也是说得过去的。

“睡着了?”万皇后愣了一下后,开口的声音也轻了。

周容浚瞧了万皇后一眼,没作声。

柳贞吉又轻扯了下他的衣袍。

周容浚瞪她一眼。

柳贞吉被他瞪得无奈,只好亲自出马,朝万皇后笑道,“没有,小郡主这是在撒娇……”

她说话时,周裕渝也爬上了她的腿,坐在了他的怀里,拿过桌上万皇后那杯茶递给了万皇后,“皇祖母,喝。”

万皇后脸色柔和了起来,接过了杯子。

这时,口渴的小世子才拿起他母后那杯,自己喝了两口,然后凑过头去,喂了抱着妹妹的父王一口,才回头眨着眼睛看他母妃……

“母妃你渴不渴啊?”

“我不渴!”他母妃坚决不上当。

“哦。”小世子听了又眨眨眼,一计不行,另施一计,“茶快没了,就剩一点点了,你不喝就没了。”

“等会我叫镜花去倒!”

“镜花没空的啦,她要回家带音儿他们喽,你不要麻烦她。”

“那你要怎样?”

“求我喽,求我就给你喝一口喽。”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说出了这一句,小世子眼睛都亮了。

他母妃平时总逼他求她,现在终于轮到她求他了。

柳贞吉是真无奈得很,她这儿子,性子是真真像死了他爹,她对他做的每一件事,他总忘不了复制到她身上来,好的坏的都如此,害得她现在都不敢怎么罚他了……

“他爹。”她可不敢管教了,回头就找帮手。

“你大方点,赏她。”周容浚朝周裕渝说了一句。

“还没求我呢。”小世子负隅顽抗。

“赏。”

周容浚简言,小世子也就不再抵抗了,把茶杯递他娘嘴边,“赏你的。”

柳贞吉哭笑不得,摇头道,“不稀罕。”

小世子急了,“你稀罕。”

“不稀罕。”

“你稀罕的……”小世子都快要哭了,转头朝周容浚带着哭音道,“父王,母妃不跟我玩……”

“求她。”因在外头,周容浚玩得不怎么开,一句话蹦出来,也就那么几个字。

小世子没原则,回头就求上人,“母妃,求你喝喽。”

“嗯,”柳贞吉还淡定得很,“把你昨天得的小玉石给我,我就喝。”

“呃?”小世子一愣,晃了晃抬杯子的手,扁嘴,“手疼。”

柳贞吉笑眯眯看他,“手疼,你就放下杯子嘛。”

小世子见撒娇不成,只好把小荷包从腰间提到他娘手里,“你自己拿。”

柳贞吉一点也没客气,就把他昨晚因默字默得好,从他父王手里得的小玉石从荷包里拿了出来,在万皇后等人与丈夫儿女的目光的注视下,把小玉石塞到了自个儿荷包里。

儿子想跟她斗?切,也不看看,她老公最终会帮的是谁。

没玩过他母妃的小世子终于让他母妃喝了他手中的茶水一口,等他放下手中的杯中,就皱着小眉头一直在想,他是怎么在逗他娘玩的路上,玩到把他得的小玉石丢了的……

不远处,小世子的老师许师爷瞧了眼那边的形情,低下头,深深地叹气。

他教他这学生要步步逼进,一步也不能松口的策略,看来是白教了。

小世子还是太年轻了。

王妃这个当娘的,也太不要脸了。

当王爷的那位,也是好的不教,尽偏心了。

在他旁边的长殳见他叹气,安慰地拍了拍这年轻先生的肩膀,道,“小世子还小,能坚持一会就很不错了。”

“他昨天还跟学生说,要打败王妃娘娘呢……”

“小孩子说的话,莫要当真。”

当真了的书呆子许师爷叹了口气,喃喃道,“木桥也跟我这般说,可我怎么就真当真了?”

还每次都特别当真。

周容浚用完午膳就走了,小世子被许师爷带走了,只留了乖巧不出声的小郡主留在了万皇后的身边。

“他现在好像变了些?”万皇后倚在床头,看着身边乖乖坐着,玩着小木偶的小郡主开了口。

柳贞吉正给她在按脚底的穴道,万皇后每日膳后都要随她散会步,回来后就让她泡道药水脚,再给她按摩个一会,这法子,是她以前伺候家中奶奶用的,现在用到万皇后身上也没错,皇后的精神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您是说狮王哥哥?”

“嗯。”

“他一直都是个好父王,”柳贞吉笑着道,“所以孩儿们一直都很黏他。”

“小郡主爱跟他在一块?”

“爱得很,晚上都是他哄辰安睡的。”

“是吗?”万皇后伸手摸了摸小孙女的小嫩脸,周辰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眨了下眼睛,就又低下头,继续玩着她的小玩具,“倒也是,在宫里那段时日,他抱辰安的时候就有耐性得很。”

“他们就是他的心头宝,”柳贞吉按好,把被子拉紧,回头把手送进了镜花端过来的温水盆里洗了洗手,嘴里未停,“您看,别的事,他其实也是不计较,父皇跟他说要小世子小郡主,这还没一会呢,就跟您来撒气来了。”

万皇后笑了笑。

柳贞吉也不再多说,留下翩虹姑姑在身边,她则出去忙她的去了。

他们王府的立场,她是跟他一道坚持的,但她没有他那么强硬,她喜欢无形改变一些决定,而这也是她擅长的,硬碰硬没什么用,她不喜欢两败俱伤的结果。

灭钱家的事,皇后其实对他也是有些不满,那种不满隐藏得很深,但柳贞吉也从皇后多次让她劝告他的事上,知道她也不赞成他此举。

再往深里想,哪怕打着钱家通敌叛国的幌子,帮着他的皇后都如此想了,可想,朝中众臣是怎么想的了。

钱家毕竟是世代镇守边疆的世族,这么多年都没反,这时候在屈奴投降后反了,也难怪别人多想——他们王府有些站不住脚。

狮王的暴虐,想来更深入人心了。

而他不轻易在人面前露出的另一面,哪怕是他不愿意,她也会让皇帝皇后知道。

皇帝说白了,在意的就是他性情是不是有柔软的一面,一个要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轻易就能草菅人命,让他当了皇帝,暴君的可能性极高。

皇后这次来,确实是好心,柳贞吉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来帮他们化解危机的。

而她身为他的王妃,许多原本想慢慢来的事,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

皇后那边与小郡主睡下后,柳贞吉去了书房。

看到她来,周容浚轻哼了一声。

柳贞吉没从里头听出太多的不满来,就凑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看他批了会公务,就开口道,“母后以前不帮着你的时候,你都能对她有三分敬心,维持着你们之间的脸面,现在她专程来帮我们了,你怎么反倒对她不如以前好了?”

周容浚皱眉看向她,“我对她不恭敬?”

“不是,”柳贞吉知道他脾气还真是不好改,“就是她想让你比以前对她亲近些,你就如了她的意吧,狮王哥哥,你看你都要小世子对我大方些,你何不对她也大方些?”

“巧舌如簧。”周容浚搁下笔,揉了揉手掌。

“也不用你多说什么,你就是多与她用顿膳,多和裙渝辰安陪她一会,就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你就是想让我亲近她。”

“是……”柳贞吉靠着他的肩,“我知道你放不下以前,其实我也放不下,我老想如果没有那些以前,你少些大悲大喜,你也就没那么苦了……”

“我不苦。”

“好,你不苦……”柳贞吉从善如流,接着道,“可不管以前再如何,也不能因以前的错,让以后更糟糕,现在你身后有我跟小世子小郡主,你只能为我们妥协。”

“你们不会有事。”

“我知道你能保护我们,但我们有更好的路走是不是?这样我们就会少些动**,多过些安宁的日子,你也不会老离开我们去打仗。”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尔后淡道,“你今天让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了。”

柳贞吉听了顿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我老觉得,你越来越喜欢我了。”她偏过头,笑看向他。

“你这是恃宠而娇。”周容浚冷静道。

说完,他拍拍腿,“靠下来睡一会。”

柳贞吉笑着躺了下去。

“以后会更麻烦。”她躺下后,周容浚没有接着忙,而是摸着她的脸淡道。

“我知道。”

“我不听你劝的时候,”周容浚说到这,手指摸上了她的嘴唇,定定地看着她,“你也不要离开我,你多等我一会,我总会给你原因。”

柳贞吉怔然,过了好一会,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万皇后写了信给周文帝,同送上京的,还有周容浚写的那封。

他信中措辞要比往日平和一些,他说了他对屈奴的了解,也把他安排的每个人安排在屈奴国的用意说了出来,如安在玉山那些地方的几个人,都是从南方世代采矿为生的家族中选出来的,如守在红森这些地方的人,祖上出过匠师,末了,信中说道他这也算不上唯人善用,但把这些地方控制在他手中,他可使国库更充盈一些。

周容浚列举的每一条,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如他之前为周文帝做的每一件事一样,都是落在了实处,中间没有花俏,更省了勾心斗角,他直接把周文帝想要的结果呈在了他的眼前。

周文帝同时接到皇后与西北王的信,看过后,涛天的怒火,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钱家没了,也不是不妥,只是,西北王还是动得太快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让朝中各怀心思的人都针对向了他,他又不在京中,把他孤立起来,再找他的茬,岂不是很容易的事?”周文帝看过信后,召来了章阁老,与章阁老道。

章阁老是皇后为西北王找的人,也是周文帝为西北王定的人,听皇帝言后,章宣秋抚了抚须白的胡须,淡道,“王爷朝中也不是无人,只是这手段,还需怀柔些。”

“皇后提起的事,你意下如何?可是做了决定了?”因是要章家最得宠的二孙女,周文帝口气也柔和了些。

章阁老来之前,就知道周文帝这次找他,是要确定他们家的意思了。

他们家把女儿嫁过去,往后在朝廷里,他们家就得替西北王独挡一面,与李家等对抗了。

现在这局势,其实对他们章家是不利的。

但富贵险中求,也只能如此罢了。

“刘阁老和白阁老,也有此意愿,”章宣秋朝皇帝陛下坦然望去,道,“陛下,臣是愿意,但仅我章家一家,臣怕刘,白两家心有芥蒂。”

毕竟,这次是三家联手向西北王投诚,他们章家得了西北王手下心腹大将,可刘白两家,还没得什么定得下心的承诺。

“四妾之位,这个,朕也做不了主……”成事之后,四妾就是四妃了,他们这些个老臣子打的什么主意,没人不知道,但周文帝是真做不了主,叹气道,“这事有皇后在他身后替他撑着,朕拿皇后没办法。”

章宣秋默然,“那……”

“不过,”周文帝笑了起来,与他道,“朕那四子,也是与朕说了,给俞飞舟娶妻,是因他娶亲的年纪到了,想给他挑个好的,也算不上联姻,与你等吧,他说这个月间,你们几家每家挑两个有用之材,给他送到西北去,西北与屈奴太大,他一人管不过来……”

章宣秋一听,那抚须的手都停了,眼睛微张。

“朕先找你来,是给俞飞舟问事的,这事皇后关心,朕也须为她关心下……”见到章宣秋有些愣然,周文帝也有些满意。

他那儿子,可不是个草包。

他不过是不喜欢那些没用的墙头草,只占便宜不干人事。

想想,他那蠢王妃,只仅因她对他一心一意,他什么事都替她扛,这份担当,也确实算得上像个男人了。

“那臣就先应下了,”章宣秋举手揖礼,面容清肃,“谢主隆恩,也请皇上代老臣与皇后娘娘转告,老臣家承了她这份情了。”

“应下就好,”周文帝欣慰地笑了笑,“这是西北王王妃亲自挑的婚事,由皇后作媒,宣秋啊,亏不了你们家的。”

得了周文帝这话,章宣秋是不舍得孙女儿也得舍得了,跪下谢了恩。

回头刘白两家的阁老也来了,得了周文帝的话,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万万没料到,他们这次投诚,能在西北屈奴里分杯羹,当下谢完恩回去,就急召族中人过来商量选人之事。

为此,三家底下暗潮汹涌,毕竟三家都是七族九家中人,族人众多,谁都想去有任人之权的西北王手下干几年。

也因此,隔日早朝,三家头一次联手,对抗以张,李为首的众臣献意。

周文帝难得上了个不是尽说他四儿子不是的早朝,这心中的火气,也没之前大了。

西北王府。

万皇后接到了京中来的数封信,有皇帝的,有章家的,也有刘白两家,还有,是前太子妃容敏的。

容敏这次在信中求了她,她想带皇长孙他们出宫,想让万皇后成全。

万皇后找来了柳贞吉商量这事。

容家与张家,李家合手之事,是容敏告知万皇后的,这事于万皇后和柳贞吉而言,她都算是有功。

但万皇后也没想到,容敏一开口相求之事,就是这等大事。

“带两个皇孙,一个郡主出宫?”柳贞吉听完微讶,道,“她想去哪?”

万皇后把容敏的信给了她看。

信中,前太子妃只是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儿育女,柳贞吉看完,叹道,“她确实是好心,可就是我们想法子把他们弄出去了,可皇长孙与淑仪郡主都已记事,他们可愿意与她走,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民百姓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万皇后淡道,“她既然敢提,那就自有她的法子。”

带走了也好,要不然,留在宫里,她也保证不了,她有法子能保全这三个皇孙皇孙女。

她那大儿子,可一直都不甘心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