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大祸归来,并没有大福,反而又迎面撞上了一个更大的伤痛——儿子黄均培夭折。

黄均培是黄金荣与林桂生的唯一一个儿子,小名叫“阿宝”。因为是独子,林桂生格外宠爱这个宝贝儿子,自幼雇用专门的用人服侍。黄均培果然是黄金荣的儿子,其顽劣性情与当年的黄金荣一样。黄均培常常不在家里安静待着,非要跑到外边与一帮小流氓混混打闹在一起。

有一天,黄均培和几个小流氓到英租界南京路香粉弄附近玩,不知怎么的和几个年轻人打起架来。黄均培虽然禀性像父亲黄金荣,但是体格却差了很远。因为瘦弱无力,被对方一顿围打,受了内伤。阿宝被人打成内伤后,不敢告知父母,只好自己偷偷忍着。

日子久了,黄均培的内伤加剧,竟开始呕吐鲜血。这下林桂生发现儿子出了问题。在林桂生百般询问下,黄均培最终将事情告诉了母亲。林桂生听完,立刻病急乱投医,既请来了大夫抓了中药,而且还请来了洋大夫给诊治。为了能好起来,林桂生甚至请来了巫婆,求得“仙丹”,给儿子服下。这种胡乱诊治,最终让黄均培的病情不降反升。黄均培不仅吐血增加,而且变得卧床不起,茶饭不思,身体越来越瘦。

黄均培撑了一个月,最终因为病入膏肓,一命呜呼!林桂生看着儿子离她而去,哭得痛不欲生,肝肠寸断。黄均培是黄金荣夫妻唯一的**,突然间就没了,黄金荣一下子绝了后,这种打击对黄金荣来说犹如天崩地裂。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黄金荣一下子又面对丧子的打击,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丧子之后的林桂生,每日郁郁寡欢,形容枯槁,对待黄金荣不冷不热,埋怨他没有照顾好儿子,才让儿子夭折。黄金荣对于黄均培的夭折,也是万分悲痛,加上妻子林桂生的不住埋怨,心中更是汹涌着一股怒气。

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黄金荣经常到戏院去看露兰春的戏。露兰春因为卢家四公子事件之后,对待黄金荣越发地热情,对他软声细语,百般照顾,让黄金荣一扫在家所受的委屈,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迫切地想要把她纳入黄门。

终于,黄金荣直接向露兰春表明了心意,要把她娶回黄家。出乎黄金荣意料的是,露兰春一下子答应了。不过,她还提出了三个条件,如果不能答应,就誓死不入黄家门。

露兰春的三个条件是:一是要正正当当用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二是黄金荣家里所有的金银财宝、银箱钥匙都要交给她保管,也就是要掌握黄金荣的财权;三是结了婚后还要在台上演戏,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黄金荣一听,心生为难。第一个条件是要明媒正娶,黄金荣曾经的偷腥都是背着老婆林桂生做的,这种事情从来不敢放在台面上,而这次露兰春要风风光光娶她进门,摆明了要强势进入黄家,这让黄金荣觉得很难堪。而第二个条件,控制财权,更是让黄金荣头疼。黄金荣比较惧怕林桂生,财物都是由林桂生保管,而林桂生也把掌握黄金荣的钱作为自己是“正宫娘娘”的象征。而露兰春一进门就要求财权,直接挑战林桂生的当家地位,这个是老婆林桂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一定会引发林桂生的强烈抗议。第三个条件是露兰春要自由,黄金荣本想等露兰春嫁入黄门后,就将其金屋藏娇,不让她抛头露面,以免有失身份。但是露兰春执意如此,堂堂上海滩大亨的老婆要给别人卖笑,黄金荣深觉丢脸。

黄金荣苦苦思索着,林桂生和露兰春到底要留哪一个。

林桂生这些年虽然曾帮助黄金荣发家赚钱,但如今的黄金荣已经是荣华、富贵均在手,已经不再需要林桂生为他出力帮忙了。儿子黄均培的突然夭折,让黄金荣与林桂生失去了唯一维持两人关系的锁链,在黄金荣看来,林桂生已经是一个人老色衰、毫无用处的包袱,他今后需要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来供自己享乐,再为自己生育儿子,传宗接代。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黄金荣下了个决定:抛弃原配林桂生,执意娶露兰春进门。

作完了决定,黄金荣又犯难了。该如何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老婆林桂生。平时黄金荣对林桂生就言听计从,心里一直有三分畏惧,对这件事更不敢当面开口。思来想去,黄金荣想到了杜月笙。因为杜月笙跟林桂生素来亲近,而且杜月笙能说会道,从中周旋,或许能成事。于是,黄金荣叫来了杜月笙,交给了他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杜月笙接到了这个任务,也是满腹的纠结。他一直把林桂生当做自己的恩人,林桂生提拔他,器重他,还做主为他娶妻。他常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林桂生的恩情。自己将要办的这件事是忘恩负义的缺德事,杜月笙从心底里说,是不愿意告诉林桂生的。但是,黄金荣是自己的师父,是自己以后发展的靠山,没有黄金荣,也就没有自己现在的一切。黄金荣嘱咐的事情,自己也不能拒绝。

经过反复权衡得失后,杜月笙最后下了决定:自己的前途更重要。林桂生虽然对自己不薄,但是毕竟对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黄金荣则是今后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一定得把黄金荣伺候好。所以这件事一定得告诉林桂生,只是林桂生对自己有恩,自己也得尽量让她有个较好的退路。

杜月笙忐忑不安地找到林桂生,一进门,看到林桂生正躺在**抽烟。林桂生原来并不怎么抽烟,自从儿子死后,林桂生天天靠鸦片来麻醉自己。现如今满脸的憔悴,浑身病态,瘦弱不堪。杜月笙看着也于心不忍,但是为了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冲林桂生喊了句:“桂生姐,月生来看您了。”

林桂生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回道:“是月生啊,坐吧,坐吧。”

杜月笙心中满是愧疚,红着脸,轻声地支吾着将黄金荣要娶露兰春进黄门的事情给林桂生说了。

林桂生听后,默默不语,好久淡淡地问了一句:“老爷同意了?”

杜月笙咬着嘴唇,难过地点了点头。

林桂生看到这,手中的烟枪“啪嚓”一声掉落在烟榻上。

杜月笙赶紧安慰道:“黄老板也是事出无奈,迫不得已。不过,我总是站在你桂生姐一边。你们两个不是谁当大当小,而是平起平坐,可以让她坐花轿进门,可是你桂生姐还是‘正宫’,娘娘的宝座还是你坐,将来实在合不来,随时随地请她出门。至于财产,那也等以后再说,反正各有各的份……”

林桂生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呆呆地坐着,仿佛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只是原来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越来越白。

死一般的寂静……

杜月笙吓得“霍”的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杜月笙跪着,感觉时间像凝滞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林桂生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让我想想……一会儿给你答复……”说完,挥挥手,让杜月笙退出去。

杜月笙默默退了出去。林桂生呆呆地坐在烟房中,她没有想到,十多年来,她帮助黄金荣寻求荣华富贵,让黄金荣在租界里得到至尊的官位,又暗中帮他大发横财,使黄金荣一步步成为了如今叱咤风云的上海滩大亨,而自己最后却是如此下场。悔恨、无助一齐向她涌来,她欲哭无泪,不住地抽搐着。这时,她仿佛看到了已经逝去的儿子黄均培,林桂生脸上露出了激动的微笑,大声叫着“儿子”,便昏了过去。

听到林桂生凄惨的呼叫,杜月笙赶紧冲进房中,一番救治,将林桂生救醒了过来。

苏醒过来的林桂生心灰意冷,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我走!”

林桂生走到自己的房中,将家里的钱柜钥匙交给了杜月笙,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黄公馆。

林桂生离开黄公馆,在杜月笙的帮助下,租了一处小房子,生活勉强过得去。而黄金荣则开始了风风火火迎娶露兰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