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是他装得好, 是真的变了。
所以在她眼里,他的言行举止是诡异的,不符合常理的。
可为何呢?
楚音问:“我让你娶谁便娶谁吗?”
“您总要跟母后商量的不是吗?而母后一向喜欢您, 定会同意, 我当然也不会反对。”他不可能跟未来妻子单独相处,大嫂不同, 她是女子,能与那些姑娘接触, 肯定比他要了解合不合适。
楚音一时无言, 伸手揉捏额头。
陆景睿以为她怕误了自己终生,想了想道:“大哥娶您,最初也是遵从父母之命,而今您跟大哥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我相信我也会一样,所以大嫂放心吧, 您的眼光一定不差。”大嫂一定会替他好好择妻的, 因为大嫂对他的善意, 关切都是出自真心, 没有夹杂任何利益, 也不是出于血缘亲情,所以十分单纯。
他觉得楚音比他的生母都要关心他。
那双桃花眼里流露出的亲近, 信赖,像潺潺的溪流将她环绕。
楚音瞬间说不出的别扭。
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 她本是准备要给他择个对他毫无助益的岳家的,肯定不是前世的卫国公府。
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她道:“我回去想想再说。”起身告辞。
他送她到殿门口, 而后迟疑了一下:“大嫂,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娶妻,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推到明年……”如果一等除服就娶妻的话,大概今年会搬出皇宫,他有点不舍。
“嗯,”楚音心里也有点乱,“我会同母后说。”
没有彻底弄明白他的心思,也许就不该轻易放出宫。
等他离开后,她就找不到机会试探了。
晚上,她与陆景灼提起此事。
“圣上觉得三弟早些娶妻还是晚些好?”
陆景灼没怎么过多考虑:“明年他就二十了,再晚明年总该娶妻……也可以替他先选着,到时请入宫让他看看,总要娶个合心意的姑娘。”
“他还说完全让我做主呢,我就说不好。”
“是吗?”陆景灼眉梢挑了下,“三弟真是个孩子,此事自己哪能不管?”
孩子吗?
楚音想起陆景睿今日的眼神,还真觉得他有点孩子的天真。
可不该对着她啊。
真的让她很不适应。
本来是认定的敌人,想方设法要除掉的,结果到头来竟这样信任她,实在……
楚音头疼,侧过身:“时辰不早,圣上睡吧。”
前几个月她很黏人,睡觉喜欢手脚都缠着他,白日里见着也喜欢亲亲抱抱,撒娇,这阵子却忽然淡下来。
他之前并未发觉,但最近几日越来越明显。
陆景灼不解。
想来想去,他都没想到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阿音,”将她整个拉入怀中,他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何处不妥?”楚音反问。
“你有点冷淡。”他直言。
“……我只是有点累,”楚音声音闷闷的,“去了母后那里,又去了三弟那里。”
“那昨日呢?”
“昨日看账本,宫里每日有各种各样的花费,很大一笔账。”
陆景灼不信,将她下颌抬起,盯着她眼睛:“你觉得我这么好骗?”
“那圣上觉得有什么原因嘛。”楚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细纱般遮住一双明眸。
“正因为朕不知,才问你。”
她抿着唇,不说话。
他的手便这里捏捏,哪里揉揉,催促着她。
有点痒,楚音扭了下身子:“我是看圣上很忙,不想打搅圣上。”
“很忙”,“不想打搅”,这种话看似是体贴,可陆景灼同她相处这么久,怎能发现不了实则是抱怨,他轻笑声:“所以是在怪朕没怎么陪你跟孩子们?”
“没有……”
“没有”就是“有”。
陆景灼沉吟:“要不朕明日下午带你跟珝儿,珍儿,瑜儿去放风筝?”
“夏天哪儿来的风。”
“……那去赏荷,游船。”
“我跟珍儿才去看过,荷花没开几朵呢。”
“那你想如何?”他柔声问,“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并没有一丝不耐烦。
楚音沉默会儿:“要是我想出宫玩呢?”
“当然可以,”他仍答应她,“想去何处?”
“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比如文殊寺。”
“……”
“不行了吧,我就说你忙。”她嘴唇微微嘟起。
陆景灼眉心拧了下:“不是不行,是太仓促,此事得提前准备,”他感觉到她似乎在刁难,可楚音向来不是这样的人,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要不明年去那里避暑?我会在前半年把事情安排好。”
“今年不行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而后低头极温柔地亲吻:“阿音,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告诉我。”
那一刻,她莫名的想哭,扁一扁嘴道:“我的烦心事就是你不带我去文殊寺。”
“……”
太不正常了,他的妻子。
偏偏还不肯告诉他原因。
陆景灼揉了揉眉心:“行,我八月带你去,还是来得及安排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少睡几晚。
楚音微微张唇。
她明白在这决定背后,陆景灼需要付出什么。
“你不怪我?”
这是明目张胆的无理取闹。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怪她。
他很了解楚音,她提出此种要求一定有她的理由。
“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跟我说真心话……当然,如果要等到去过文殊寺之后才说,也可以,”他手指穿过她蓬松乌黑的头发,“是挺严重的事情吧?”
他感觉到她有些焦躁。
在男人温柔的安抚下,楚音绷不住哭了。
她以为的,她主动了,陆景灼就不把她当回事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是她自己……
她忽然明白过来。
是她自己面对那个关口,怕了,她怕自己熬不过去,所以她总想跟他多待一会,可陆景灼又不知,他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他有他自己的不得已,并不是故意冷落。
他并未有什么变化。
是她变得患得患失了。
怕现在拥有的一切忽然之间又都逝去,那会比前世还要凄惨。
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陆景灼只当自己又说错什么,但反省了一下着实没发现哪儿错,便先给她擦泪,又抱着拍背,又低声哄她,叫她别哭。
楚音渐渐安静了。
趴在男人怀里,她的脸开始发红。
在陆景灼看来,只怕会觉得她疯了,一会要去文殊寺,一会又莫名其妙的哭。
完了,她怎么解释呢?
楚音咬了下唇道:“可能要来月事,妾身情绪不太稳定。”
“……”
感觉是在骗他。
“你不是第一次来月事。”
“每次来情况都不太一样的,”楚音硬着头皮胡说,“之前也有过想哭的时候,只不过妾身忍住了,谁知道圣上这回这么温柔,妾身没忍住。”
陆景灼笑笑,一副“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表情。
“时辰不早,耽误圣上休息了,圣上赶紧睡吧。”她想从他怀里逃走。
他牢牢箍住她的腰:“还去不去文殊寺了?”
“不去了,妾身知道圣上的心意便行,哪儿真的要圣上离京呢?”
这确实是一个皇后该说出来的话,可她刚才的那些反应实在奇怪……
陆景灼抬起她下颌:“你没有别的话跟朕说?”
目光似箭,仿佛要穿透她。
楚音有点招架不住,脑袋往上抬了下,用嘴唇堵住他的口。
他想将她拉开,好继续审问。
楚音的手却从衣角探入,在他下腹,胸口点火。
欲念瞬间被撩起。
审问也换了一个方式。
屋外,蔓青听见娘娘的哭声不时传来,伴随着撒娇,而后又渐渐变低,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次日她发现娘娘嗓子哑了。
联想到昨晚,蔓青不由脸红,问楚音要不要请太医。
楚音不请,等着陆景灼送药。
他也不是第一次把她嗓子弄哑,他有经验。
果然陆景灼得知后,很快派东凌去找刘院判要上回那个治嗓子哑的药丸来。
不过嗓子好治,楚音的嘴巴难撬。
她就算哭成那样也没告诉他,她为何这般奇怪的原因。
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询问。
等到嗓子好了,楚音去慈宁宫给姜太后请安。
姜太后知道她病了几日。
“晚上没盖好被子,受凉才哑的,”楚音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随后说正事,“上次儿媳问过三弟,他竟说不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儿媳觉得要么等一等,让三弟仔细考虑下。”
“他连你都不说?”姜太后皱眉,“这么遮遮掩掩何必,这孩子!”总不会是害羞吧,都十九岁了,照理不该如此。
“儿媳看,他不像是遮掩,像是没有开窍。”
姜太后想一想:“也是,他没怎么接触过小姑娘,年幼时常来我这儿,要么总跟着景灼,景灼又不喜欢沾花惹草,外出不是去街上游玩,而是去狩猎,也怪不得他,后来又受伤了,天天待在屋里……我看等除孝后,让他出去走一走,多瞧瞧外边的姑娘们。”
“您说得有道理,要不便等除孝后再说吧。”
此事就暂时搁置了。
楚音回到坤宁宫,意外发现女儿插了一瓶花送给她。
雪白的玉簪花配两朵红色的石榴花,还有一把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
楚音莞尔。
“好看吗?”陆珍问。
“嗯,很有意思,尤其这狗尾巴草!”
陆珍道:“我在外面墙根里发现的,怕娘不喜欢呢……娘喜欢吗?”
花看腻了,这东西反而显得很有趣,尤其是这是她收到的,女儿送的第一份礼物。
楚音一时心情激动,忍不住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下:“为娘很喜欢很喜欢。”
“那下次我再送给娘,对了,还要送给爹爹呢,一直没送,”她歪着小脑袋,“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喜欢狗尾巴草呀。”
“当然会了,只要你送的,爹爹都喜欢。”陆景灼如今对孩子们很温柔,知道如何对待他们。
“那我们一起去摘吧。”她拉住楚音的手。
跟随着女儿的脚步,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楚音的眼眶忽地红了。
不管那一关能不能过,仔细想想,无论哪种情况,全都是过一日少一日的,所以她得更珍惜跟孩子们,跟陆景灼在一起的时间。
她得尽力过好每个瞬息,把每一日都当做是最后一日,这样至少遗憾会少一些。
次日,她摸着黑就起来了。
比陆景灼还要早,只是动作不太熟练,马上弄醒了身边的男人。
陆景灼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要送珝儿,还是送我?”
“先送珝儿,再回来送圣上……你等会别走。”两个一起送,也省得大的那个吃醋。
“……”
她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吧?
陆景灼上下打量她,脑中已经想了好几个审问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