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舒芝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拿手机拍她。
她戴好了自己的口罩，没有说话。
前面排队的人也都回头看了过来。
“这不是被报道的那个环保牛人董大妈么，哎呦，董大妈怎么来医院了？”
“看着不太像吧，下午的时候董大妈穿的可不是这个衣服。”
“大妈你能把口罩摘下来给我们看看么？”
“你和董大妈长的好像啊，你看，就是这个人。”
说着，一个看着像是有20出头的女孩子，把手机递了过来。
董舒芝扫了一眼，就看到手机视频里有自己的身影。
她什么时候被拍的？
听到缴费窗口的喧闹声，医院的保安人员走了过来，“不要大声喧哗，不好好排队就出去。”
“不要拥挤。”
大家见董舒芝并不想说话，也就没有再打扰她。
董舒芝给王秀芬缴费之后，就接到了孙女刘佳甯的电话。
“奶奶，我也来医院了，您在哪里？”
董舒芝边走边找刘佳甯，俩人在住院部楼下汇合。
刘佳甯还给奶奶送来了晚饭和一顶帽子。
她嘟囔道，“我妈说您现在也是红人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容易被打扰。”
董舒芝将帽子戴在头上，口罩一直没有摘下去过。
俩人来到王秀芬的病房时，发现王秀芬已经醒了。
她看到董舒芝和刘佳甯后，神情有些激动。
董舒芝赶紧说，“秀芬，你还吸着氧了，稳定下情绪啊。”
冷智还有事儿准备回去。
董舒芝也把齐美娟也劝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董舒芝和刘佳甯祖孙俩。
董舒芝见王秀芬要说话，就帮她拿掉了氧气罩，笑盈盈的看着她，“秀芬，你这可是从鬼门关回来的，以后可得珍惜生命。”
王秀芬一开口就哽咽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我也不怕死，就是担心我家的吉吉没人管。”
王秀芬的声音沙哑，她看了看董舒芝，目光又落在刘佳甯的身上。
“好孩子，谢谢你。”
刘佳甯腼腆的笑了，“不客气，王奶奶，吉吉最近我来照顾。”
“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么，您有事儿就找我和我奶奶，我听说您是被饿晕过去的，您为什么不吃饭？”
“咳，甯甯，你去接点水过来，晾点温水给你王奶奶喝。”
刘佳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水壶，拿起来离开了病房。
见小丫头没了影，董舒芝太又和王秀芬说话。
她攥着王秀芬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秀芬，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都不知道你有糖尿病，你自己怎么就不注意些。”
感受到董舒芝手心的温度，王秀芬眼眶湿润了。
她虚弱地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糖尿病，我就以为我血压不好。”
“那天晚上我没胃口吃饭，睡到半夜的时候感觉好饿……没动了，就躺在那里，我想着也许就这么躺着死了，就见到我家老伴儿了。”
“你呀。”董舒芝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想不开，你要是出事儿了，你的儿孙怎么办？”
提到这个，王秀芬自嘲的说道，“我还有儿孙么？”
她想笑的，眼泪却突然流了满脸。
晕过去之前，她最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张勉。
可这些年断了联系后，她已经没有儿子的电话号码了。
老头子去世后，她只在殡仪馆见到儿子一面，她想再见到儿子……可能就是她成了一捧土之后吧。
董舒芝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王秀芬却说起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心事。
“老董，我知道老年晨练队里的人，都好奇我家里的事儿。觉得我们老两口被儿子抛弃……”
“这个事儿我也有责任啊。”
“都是当婆婆的人，虽然儿媳妇不是我们自己生的，但是进了家门就该当自己的孩子对待，我当时想不开呀，我一直觉得我儿子在意他媳妇比我们老两口还多。”
“当时儿媳妇怀孕，情绪不好，总摔东西还给我儿子甩脸子，让我儿子当佣人似的伺候她……”
“我气不过就训了她两句，她就想不开非要回娘家，我儿子一直求我跟她媳妇说说宽心的话，我想不开啊，我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凭什么这么对我，就为了那个一个外人。”
说道这里王秀芬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淌。
董舒芝听到门外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对夫妻正站在门外，一脸动容的看着王秀芬的方向。
这是……
她微微愣神儿，想提醒王秀芬。
王秀芬却继续说道，“儿子结婚后，我们没有共同生活过，儿媳妇生活中的一些习惯，我不喜欢就会说，日子长了，我们之间总拌嘴，那次骂了儿媳妇之后，她回了娘家呆了两个月，生产前夕才回来。”
“舒芝，咱们都是当婆婆的，能不盼着孩子好么？”
“当时我在阳台搬花盆，我们又拌嘴，眼看着花架要倒……我想护着儿媳妇，脑子反应不过来，推了她一把，她羊水破了。”
“那天晚上孩子生下来后，她也把我恨上了。”
“呜呜呜，我儿子也不信我，老张也埋怨我，我就更气这个儿媳妇了。”
王秀芬边哭边说，“后来我们搬回来，小孙子大了，四岁的时候跟我们说要养狗，老张就去宠物店买了一只吉娃娃。”
“我们两口子坐着客车，高高兴兴的去看孙子，没想到小狗到陌生环境那么害怕，还把孩子给咬了，孩子一躲磕到了腿，骨折了……”
“我儿子和儿媳恨我们，老张为了帮我也放了狠话，关系就这么断了，我们孩子再也没有管过我们。”
“老张去世前，还一直后悔说当时不应该跟儿子说话那么狠，他临走前还想要见儿子一面，终于敢拨电话的时候，孙子接的……说那个号码已经不用了，在电话手表里给他完。还说他爸爸去国外出差了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可是，老张连半个月都没等到。”
听着王秀芬的话，董舒芝也哭了。
门口的一对夫妻，也都红了眼圈。
董舒芝起身，看着身后的人说，“进来吧。”
王秀芬转头看过来。
看到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妻，攥紧了床单，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