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美娟还是第一次听到王老太太说这么多话。

她接过董舒芝递来的抽纸，擦干脸上的泪痕。

就听王奶奶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但凡他不顺着我一点儿，我就会闹，他脾气好，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吭声。

都等着我消气了，才会跟我分析我生气的原因，再宽慰我。

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渐渐的越来越少生气。

但偶尔忍不住的时候也会拽着他发通脾气。

就是你张爷爷病了之前，我还因为儿子的事情，跟他大闹一场。

直到他躺在**动不得了，我才开始后悔。

要是往日那些生气的时光都用在一起好好的生活，或者旅游，遛弯儿，该多好啊，为什么要生气冷战呢。

当时不懂得珍惜，总觉得既然吵架了就得有个对错，总得有个人服软，服软的那一方一定是爱的最深的人，所以每次我都等着你张爷爷服软。

就是你张爷爷在病**的时候，还一直跟我服软说他错了。

这几年我自己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会想到他，因为看电视挑台，我们也生过气，因为吃什么东西不和胃口了也要生气。

现在想想真的不应该，零碎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多，但是冷战的时间加起来也很长，如果当时能明白了。

我一定不会那么气她。

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自然也懂将老公气到一定程度时，自己的心情。

夜里静悄悄的时候，我无数次在想，要是你张爷爷还在，该多好啊。

我伺候他，给他端茶倒水都行，我给他洗头洗脚，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让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要我怎么都行。

他就是还躺在那里，多陪我些日子，我都开心。

可是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人死如灯灭，幸福的日子太短暂了。”

王秀芬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了，而站在一旁的董舒芝也悄悄的红了眼圈。

她想到了自己的老伴儿刘永田。

虽说俩人也时常拌嘴，但是她能感觉到老伴儿是那么在意自己的。

有时候夜里她睡不着觉，他就去给自己端杯温水，或者烫牛奶给她喝，还给她掖被角，陪她说话。

平凡夫妻百事哀，但是平凡夫妻喜乐也多啊。

只要一回想，她总能想起刚生下刘诚军时，老刘脸上的笑。

齐美娟听完哭了。

韩叶也转身去按眼角。

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护士，也红着眼眶在那里叹着气。

董舒芝拍了拍王秀芬的肩膀，知道她也是想要劝解这小两口，把自己心里的伤口扒开给人看。

“秀芬，你受苦了。”

王秀芬揉着眼睛站起来，这些年眼泪已经流干了，没想到还能再哭出来。

她是在是想她的老伴儿，可人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盼不回来了。

她抓着齐美娟的手，声音恳切地说道，“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不要给以后添遗憾。”

齐美娟咬着下唇点点头，她抬头，目光与韩叶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眼泪默默的流了一脸。

董舒芝见这小两口还有话说，就把带来的饺子和营养汤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叮嘱韩叶等齐美娟要吃的时候再给热热。

于是两个老姐俩就离开了医院。

俩人在医院门口，就如何回家这件事儿，意见无法统一。

董舒芝觉得这天都黑了，还是晚高峰，这边回荣景家园的公交车没有直达的。

但是王秀芬却掏出了老年卡，偏要坐公交车，说老年卡乘车卡不花钱，不能打车花那冤枉钱。

俩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董舒芝接到了儿媳妇宋妍的电话。

撂了电话后，她拉着王秀芬回到了医院里，又坐到了她来时坐过的那个花坛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跟一脸疑惑的王秀芬说道，“等我儿媳妇一会儿来接咱们吧，她正好也下班了。”

王秀芬皱了皱眉，“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不会嫌弃我吧。”

董舒芝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王秀芬一眼后，才说道，“嚯不错啊秀芬，你竟然还开始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王秀芬有点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下衣服，“我这改变不好？”

“好啊，你就是以前的样子也挺好的，秀芬，我真没想到你刚在里面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我对你呀。”董舒芝朝王秀芬竖起了大拇哥，“刮目相看了。”

王秀芬被她这么一夸赞，还闹了个大红脸。

这么些年，谁跟她说过这种话啊，她的眼里漫着亮光，“我现在就见不得两口子吵架，有时候忍不住会后悔，要是当时我老头子还在的时候，我能少生气，多跟他相处，也许他走了以后我也没这么多遗憾。”

“他得病之前，还跟我说过要去西湖看看，我当时还说等再攒点钱的，他病了，钱没攒下，人也没能留下，我挺遗憾的。”

董舒芝握着王秀芬的手，紧了紧，“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想起你家老张的时候，就多想一些好的回忆，被把自己陷入在过去的故事里，人不都得往前看么。”

王秀芬不禁红了眼圈，“可是前面没有我家老张啊。”

“我就是答应过老张要替他好好活着，不然我真想跟他走了。”

董舒芝嗔怪道，“说什么傻话啊，没有老张了还有我这个老姐妹儿了，以后我收拾垃圾房的时候，你过来给我帮忙吧，自己总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王秀芬有些犹豫，“我之前还笑话你去捡垃圾，还朝你扔过垃圾袋，你还喊我跟你一块干活，别人怎么想啊。”

“秀芬，反正你不能总闷在家里，要不就跟我一块儿干活，要么就回晨练队吧，我家老刘又当队长了。”

“你说呢？”

王秀芬想了想，说道，“我还是觉得收拾垃圾挺脏的，你现在又是网红了，我也不想站在你跟前被人拍，我回晨练队吧。”

“那好，明天早上你就开始去晨练吧，一会儿回去我就跟我家老刘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