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响起脚步声,离鸾的眼眶顿时湿了,眼泪滚落,她委屈地回头,朝祁南跑去。

“圣上……”

离鸾哽咽道:“玲珰姑娘差小环来找我,我来之后,她却当着我的面杀了小环。”

祁南看着倒在地上的宫女小环,脸色铁青,当他看到小环的手背上有一滴墨迹时,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季舒玄走向玲珰。

玲珰凝望着季舒玄,想跟他解释,季舒玄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温暖手心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踏实。

祁南玲珰喝道:“放肆!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起意杀人!”

“来人!”

顷刻间,无数长箭从高墙后挪出,瞄准了玲珰和祁南二人。

万箭瞄准,纵然季舒玄武功高强也难逃一死,离鸾很满意这个结果。

虽说普通的箭杀不了玲珰,但先除掉季舒玄也是好的。

玲珰把手从季舒玄温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她走向祁南,对他道:“圣上,你就不看看离鸾手上是什么吗?”

祁南这才注意到离鸾的手,连离鸾自己都忘了她手里正握着太仓笔,现在想藏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玲珰道:“我们都别藏着掖着了,离鸾手里拿的是太仓笔,它是我的。我虽然是画工,但我并不会在赏花的院子里拿出毛笔这种东西,所以,它是有人挖空心思抢夺去的。”

“圣上也可以看看她的手,她的手有红印,那是她想折断太仓笔而惹出的印记。”

祁南宽袍一挥,喝道:“够了,你们休想再诬陷贤妃!”

玲珰据理力争:“圣上,我可没有诬陷她。如果圣上好奇贤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把贤妃宫里的人都叫去盘问,结果很快就能知道了。如果他们不肯说实话,是不是意味着皇权已经被她撼动?”

离鸾委屈地哭了,一手搂着祁南的脖子,一手拿着丝绢擦拭眼泪。

“圣上,她什么都往我头上扣,臣妾嘴笨,却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离鸾道。

玲珰平静道:“宫中向来太平,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有人送命的?之前我们就提醒过圣上,什么人刚好出现在陵州城过,又出现在宫里过。其实我还可以问得细致一些,圣上可以在心里问问自己,究竟什么人还刚好出现在后宫过。”

祁南坚定的眼神变得犹豫起来。

玲珰继续:“还有一件事可能圣上还不知情。”

不等祁南和离鸾二人反应,玲珰就道:“那就是关于离鸾和无邢的故事,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圣上要是感兴趣可以花点心思查一查。我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做了就自然会有痕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离鸾没想到玲珰巧舌如簧,让局面失了控。

离鸾委屈巴巴地对祁南道:“圣上,她冤枉我。早知道山外的人如此复杂,我就不要下山了。”

“大司判身份可疑,又带来一个可疑的女子,圣上,我们要小心才是,不可着了奸人的道。”

祁南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祁南忽然问季舒玄:“爱卿可有话说。”

季舒玄道:“刚才微臣在御书房的时候已经向圣上说得很清楚了,斩影门关乎国运,旁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如果有人因此责备微臣,微臣也不愿再多做解释。”

祁南点头。

离鸾看不透祁南的意思,但不敢太逼迫,只道:“正因为斩影门于祈天国无比重要,所以才要确保斩影门没有丝毫猫腻。”

季舒玄道:“贤妃娘娘怎么忽然关心起朝政之事来了?”

在祈天国,皇帝绝不允许任何后宫妃嫔干涉朝政,连提都不能提,否则就会被大臣骂为“牝鸡司晨”,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季舒玄没骂她,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提醒一句,也足够让离鸾心中大乱。

离鸾委屈地撒娇:“圣上~臣妾哪知道什么朝堂之事,更别说干涉朝政了,臣妾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如果大司判真的没什么,他为何遮遮掩掩不肯直说?如果圣上对他一再包容他却得寸进尺,长此以往,只怕哪天等圣上不在的时候,将臣妾打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祁南没了耐心,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朕自有分寸,你就歇着吧。”

祁南态度坚决,离鸾不敢再往前半步,虽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祁南对季舒玄道:“斩影门用了一千年来证明忠心,朕却仍有疑虑,实属不该。”

离鸾听得吃惊,心中疑惑,他们在御书房到底说了些什么,傲骨又乖张的皇帝祁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离鸾回到房间,百思不得其解。

“小环!”离鸾心情烦闷,想喝点酒,在离境中的时候,她就常听屠天说喝酒能够让人消愁。

一个陌生的宫女入殿,跪地叩礼,小声道:“小环没了,以后由奴婢贴身伺候娘娘。”

离鸾苦笑了下,原本想借小环的命让玲珰绊一跤,没想到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

离鸾恼怒,喝酒的心情也没了,不耐烦道:“退下!”

离鸾心里焦躁,她很清楚,如果再这么下去,皇帝迟早会怀疑她。

所以,计划必须加快!

怎么做才能让计划更快完成?那就是杀人。

季舒玄、玲珰、秦雪,这些阻碍她的人她通通都要杀了。

玲珰是画中人,太仓笔又折不断,暂时动不了她。

秦雪下落不明,也只能让她先活着。

最好下手的目标就是普通人季舒玄了。

入夜,离鸾跑到了祁南所在的御书房,乖乖地倒上一杯香茶,一副认错的样子。

祁南到底是怜她的,并无多少责备,又闻到茶香,对她更加爱怜起来。

离鸾轻声道:“圣上,臣妾知道自己冒失,做得很不好,特地来请罪。”

离鸾一副害怕的样子,道:“你也别真罚我,我给你倒茶请罪好不好?”

祁南用手挑起她美丽动人的脸,笑道:“你也会害怕?”

离鸾道:“人家本来就怯。”

离鸾乖乖跑到祁南身后给他捏肩。

二人情意绵绵,把之前的不愉快通通都忘掉了。

离鸾见茶凉了,给添新水,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其实我还挺喜欢玲珰的,她跟我性情近,如果做朋友的话应该很聊得来。”

祁南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她了。”

离鸾道:“我原本是什么都不想的,但书中常说,为人妻就当为夫分忧。更何况,我的丈夫是天底下最忙的男人,我当然得为他分忧。我曾在书里看到过关于太仓笔的传说,说有了它可以画下乾坤,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如果圣上能得到它,眼下朝廷上那些棘手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祁南笑笑,“这就是你去抢别人东西的理由?”

离鸾委屈道:“万一太仓笔的传说是真的,其他人打太仓笔的主意,岂不是会为祸祈天国江山?”

祁南点头道:“没错,要是其他人得了这笔,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们俩的东西,没那么好要。”祁南道。

离鸾只是起一个煽风点火的作用,这件事到底怎么做还得看他祁南自己的意思。

离鸾点头:“圣上说的有理。”

祁南催促离鸾:“这里的事交给宫人去做,你先回去歇息。”

离鸾走后,祁南急不可耐地让梁公公去唤季舒玄到内殿候着。

季舒玄离开后,祁南披着月色进入别院去见玲珰。

玲珰听到有人叩门,以为是季舒玄折回来了,她打着哈气推开房门,却看见祁南站在她的跟前。

玲珰发现,屋外,月色下,黑影重重,她被包围了。

季舒玄在内殿等候祁南,却不见人。

他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去,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是离鸾!

离鸾跑开了。

季舒玄沉思刹那,骤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赶回住处。

离鸾确实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是可以在季舒玄独自一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取走他的性命。

可是,离鸾刚到,正要下手,却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离鸾惊诧地回头,此人一身白发,满脸皱褶,苍老却慈祥。

是秦雪!

看到秦雪的那一刻,离鸾怕了,仓皇而逃,秦雪却追她而去。

离鸾和秦雪二人太过惹眼,很快就被宫中护卫给包围了。

重重叠叠的包围,密密麻麻的长箭。

祁南、季舒玄、玲珰全都在列。

离鸾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眼眶红了。

而秦雪,眼眶也红了。

秦雪开口对她道:“离鸾,我很早以前就在想我俩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你死我活还是可以共生,没人能给我答案,我也害怕和你共生会给离境画卷和水镜国、祈天国带来祸害,所以我只能克制心里的想法,排斥你,甚至恨不得你消失。”

“当初我假装还能回忆起那段误会,假装还能感受到痛快,我以为慢慢装着装着,感觉就会回来,记忆也会回来,痛苦也会跟着回来,你——也就会消失了。”

“事实证明我错了,所有做过的事情都不能被清除,它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存在。”

离鸾怒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离鸾!”秦雪字字含泪,“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祁南走向离鸾,离鸾跪在他跟前,“圣上,他们联手欺负我,只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居心叵测,欺人太甚,臣妾一日也不想再承受了,请圣上以夫君之名宠我一次,以君王之权护我一次。”

祁南看了看离鸾,又看了看苍老的白发妇人。

秦雪并不急也不恼,只是道:“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只能由我来帮你证明了。”

离鸾害怕地问秦雪:“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雪看着离鸾,忽然觉得她好可怜,分明没有人的心性,却像有人的样子,还想像人一样活着。 像人一样能感受爱,感受痛苦。

这些被离鸾视为最珍贵的东西,曾经却被她秦雪轻而易举地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