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一个宣扬道教高于佛教的时代,在统治阶级的影响下,世间信奉道教的人也越来越多。然而,身为朝臣的柳宗元没有随波逐流,他不但信奉佛教,还致力于将佛教和儒家学说结合起来,主张“统合儒释”。

柳宗元会信奉佛教,起初是受到了他母亲的影响。后来,他看到了朝廷的腐朽、社会的衰败,就越发钻研佛学,并试图将佛学中的一些智慧思想用于济世上。对他而言,佛学不是逃避现实的工具,而是与其他的学说一样,是一种能够学以致用,帮助他实现“辅时及物”理想的哲学思想。遗憾的是,他的这种希望并没有成为现实。在政治领域中屡次受挫的经历让柳宗元的这份希望渐渐被熄灭。被贬永州后,他开始变得消极,对自己的前途不再抱有希望,并改为在佛教中寻求宁静与解脱。

唐元和元年(806年)左右,被贬于永州的柳宗元居住于永州的龙兴寺西厢。该寺住持名为重巽,对佛学有很深的研究,并且十分善于讲经,被人们称为“超师”。于是,柳宗元时常去重巽居住的净土院里向其请教佛学或读佛经。

读经对于柳宗元而言是件严肃庄重的事。都说早上是一天之中最宝贵的时间,所以柳宗元每日很早便起来,先用井水洗漱,后掸尽衣服上的灰尘,以保证身心的洁净,之后才进入“超师”的院子,虔心诵读经书。期间,他对佛经有了新的感悟,并意识到世人读经大多是在刻意追逐一种意境,或沉迷于其中的荒诞传说,对经书真正的含义其实一无所知,这样读经并无益处。

柳宗元认为,佛教的教义十分深远,只有正念读经,用心领悟,才能理解其中的真谛,并从中受益。同时他仍然坚信佛家与儒家在道义上有相通之处,不但可有益于人,还可以有益于世。所以对他而言,读佛经时必须要学习其中能够有益于变革社会的部分,才算得上学有所得。

在龙兴寺读经期间,柳宗元心有所感,于是创作了《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一诗。他在诗中既描写了自己每早诵读禅经的情景和感受,也将心中压抑太久却无法抒发的抑郁之情写进了诗里,透露出自己若非被贬成“闲官”,怕也没有机会在清静幽雅的寺中过上闲适的生活,从中体会到佛经的深意。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

早上起来,从井中打出些清水洗漱。清凉的井水入口,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心也清净了不少。然后,轻轻拂去衣上的尘土,悠闲地捧着佛家的贝叶经,从净土院的东斋走出,虔心地朗读经书。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世人读佛经,却并不领悟其中的真谛,反而对其中所言的一些荒诞传说沉迷不已。修习佛经应将其中所言的哲理与儒家精义暗下结合,如果只用它来修持本性,便认为已经精通佛学,是无法达到精审圆满的目的的。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住持居住的禅院十分幽雅清静,碧绿的青苔一直延伸到了竹林深处。太阳升起时,晨雾消散,留下晶莹的露水,苍翠松树像是被油脂涂抹了一般郁黑发亮。这样恬静的环境让我心中十分喜悦,却又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只觉得满心都是悟出佛理的畅快和满足。

世人信佛、求佛、理佛,原因各异,结果也自然各不相同。任何事,一旦形式大于内容,必会偏离初衷。任何人,一旦重视外在表现多过内在探索,必会忽略本质。学习如此,理佛也是如此。抛开外物,清心静欲,先修心养性,再深入钻研,才能真正领悟到佛学的真谛。若是始终一知半解,将佛学变作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读的经书再多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