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绥南王府穷得租不起车驾了不成?”萧珏看着不打招呼自挤上马车的父女俩,顾着妹妹还在身边,还是收敛了些,只没好气地怼了两句。

“表哥,咱们婚事都定了,还有什么可避嫌的?”杨茵茵在旁咯咯一笑,眼神瞥到一边的萧珑,冲萧珏使了个眼色,“我想同荣嘉妹妹坐一起,表哥让一让呗?”

萧珑自小是在问刀楼中长大的,带她的师父又是云清珂那般泼辣的女子,身上自没有那些京城贵女的娇气,莫名觉得与杨茵茵投契。

“……随你。”萧珏盯着少女许久才蹦出两个字,起身同她换了位置,便挨着杨羡宇坐了,只是两人各自面朝一边,谁也不搭理谁,反倒是两个女儿家聊得起兴。杨茵茵对那些江湖见闻来了兴趣,缠着萧珑说个不停。

只是趁着说话的间隙,萧珑看了兄长一眼,她印象中萧珏一直义父情根深种,对莫名出现、即将成为她嫂子的杨茵茵心里难免存了一丝芥蒂。

不多时有人快马赶到。

“王爷,苏总管命属下快马前来寻您。”

苏拂向来是个稳重的,若非急事断不可能派快马来找人,萧珏命车马站下,略一掀帘子问道:“何事?”

“尹枭到了,除了送药,还多带了一人来,苏总管担忧公子见了那故人心绪不稳,特命属下寻您回去。”

“!”萧珏心下忍不住咒骂尹枭几句,扭头下令车马快些赶回王府。

“怎么?怕你蒙骗的把戏被拆穿,掌控不住身边人了?”

萧珏本就心急如焚,偏偏杨羡宇这厮还火上浇油,一时恼怒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父王,表哥为了那位公子可是连妻妾子嗣都不要了,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一骗,左右日后尝苦果的又不是您,咱们少说多听便是,免得表哥面皮薄,回头把您丢下车去!”

杨茵茵在一旁看似帮腔,实则拱火,萧珏一偏头却见亲妹妹柳眉微蹙瞧他,“哥哥……”

萧珑不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闺阁女儿,她自小就聪慧善察,方才皇后殿中众人言语交锋,她便已隐隐从中听出了些来龙去脉,此刻杨家父女再一点,哪里还能不明白。更不是萧珏三两句便能糊弄过去的,他所幸缄口不言。

待回了王府,哪还顾得上旁的,也不怕让旁人看去非议他们之间的亲疏,丢下人便往院子里冲去。

离得近些,便闻得那金石相交之声,赶忙加快了脚步。

入得院内,只见尹枭斜靠坐在院中凉亭内,看着院中正切磋的二人。他回首一瞧,泰然朝萧珏挥手招呼道:“王爷可要来观战一番?”

萧珏并未理会尹枭,直直看向院中切磋的两人,其中一人自是闻人瑜,另一人不出所料正是岳广师。

要说闻人瑜识得的故人,又在京城同尹枭能有往来,也便只能是这人了。

二人正打得有来有回,岳广师自是知晓三哥刀法诡谲,却是今日才知他剑法也如此精妙,剑招看似绵软,却似游蛇般不知如何便到了面前。若非闻人瑜大病一场,气力跟不上,再有个十来回合岳广师必然落败。

“岑焱,这什么剑法,打起来更跳舞似的?”杨羡宇身边高手如云,但他却实打实是个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文人,看不懂闻人瑜的剑法,只觉得出剑软绵绵的,更似是达官贵人酒宴之上助兴的剑舞。

“回王爷,流影剑法是闻人正独创的剑法,讲究以静制动,剑未至意先到。闻人正当年以一柔一刚两门绝学名震武林,柔者为流影剑,刚者为擒虎手。‘朱怀璧’于崇阳身死那日同属下赤手过招时便用的是那一套招式。”

“喔?竟能让你多说这许多话,可见确是绝学,只可惜闻人家死得就剩这一个了,还成了半个傻子,你怕是寻不到称心的对手了。”杨羡宇倒是来了些兴致,但并非为了闻人瑜所用剑法,而是因为岑焱难得多说这许多话。

不过二三十回合岳广师便收了刀,摆了摆手直言:“三哥,不打了不打了!”然而他并不知晓闻人瑜因黄粱梦之毒而失了记忆大病一场。先前回丹州为三哥和十哥奔丧的,却听说三哥被二哥隋晋毒杀,偏他问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一时负气出走。随尹枭来桓王府纯属偶然,却不想竟见到了已死的三哥。

“三哥?”见闻人瑜没应他,岳广师又唤了一句。

岳师叔,朱怀璧已经死了。他是琼之,是我的人。”此时萧珏快步上前,将人挡在了身后,本欲辩称唤错了人,亲妹妹却先给他拆了台。

“义父!我好想你!”萧珑已经有数月未见闻人瑜了,只是见人面露难色,便想起皇后殿中绥南王说的话,“义父,你莫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玉声啊!”

萧珏并不想让闻人瑜忆起过去,似隋晋、岳广师这等问刀楼的故人自是能不见就不见,可千防万防没拦得住妹妹萧珑。岳广师三两步绕过他捉了闻人瑜的手腕,将那袖子一撸,只见双臂自小臂满是刀剑旧伤,时隔多年,都仍留下不少痕迹。

萧珏知道瞒不过了,却不愿让岳广师说得更多,便吩咐道:“苏拂,把公主和琼之带进去歇息。”

萧珑一心记挂着义父,加上知晓义父生了重病一事,哪会放人在外面吹风比武,不消萧珏多说,她便招呼着苏拂赶紧将闻人瑜送回屋里,自己也跟着一起去了。院落中便留下了各怀心思的四人…以及一个对所有事毫不知情的岳广师。

“王爷不如过来做?正巧绥南王也在,也好共同商议一番。”尹枭俨然一副王府主人的做派,“岳大侠也请吧!”

这里面只有岳广师与诸事都无关,尹枭倒也没把他落下,一并唤了过来。待众人落座之后,萧珏主动开口向岳广师解释一二。

“季…萧师侄……三哥真的?”岳广师还不死心,又向萧珏求证,见他点头,长叹了一声,“二哥和三哥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怎么会……”

“朱怀璧已死,可闻人瑜还活着。”尹枭在旁说了一句,引来萧珏怒目而视,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说给满脸困惑的岳广师听,“朱兄身中毒王奇毒多年,只因两种奇毒相生相克才没有即刻丢了性命,尹某同隋楼主各持有最后两颗,这奇毒服下虽可令朱兄百毒不侵,然解毒过程异常凶险,朱兄当日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虽平安解毒却遗忘前尘,王爷这才瞒下,免得昔日仇家寻来对他不利……”

“原来如此。”岳广师了然,他点了点头对萧珏道,“难为师侄用心了。”

“本也是为了师尊。我们猜想过去于师尊皆是累赘,故而他才会选择忘记一切,还望岳师叔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三哥以及过去问刀楼种种,免得他伤怀,只当是寻常故友便罢。”

“你放心,对三哥不利的事我岳某人绝不会做。只是……三哥这症状可还有好转之机?”

萧珏摇摇头。

岳广师见状深深叹了口气感叹:“难怪方才见三哥那样。实不相瞒,我还是更想念三哥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纵使每次他同二哥说话我都听不懂其中深意,总觉得好过刚才那般懵然不知……”

“岳大侠放心,若是闻人兄有恢复之机,我们自是替他欢喜,只是眼下还是要仔细照顾着。”

“这个自然。师侄身份贵重,三哥在你这里养着也可衣食无忧,我也放心些。”岳广师并不知其中猫腻,他为人爽朗豁达,见师侄这般用心照顾自家三哥,又听尹枭在旁说萧珏将自己的院子都让给了闻人瑜,不由心生感念,“师侄若有腾不出手或是不方便办的事便同我说,我现下就在茯苓巷最里头一处院子住着,平日有事尽管派人找我!”

萧珏并不需要岳广师做什么,是而没有立刻应声,倒是一旁的尹枭替他说了,只是甫一开口便直接提了请托之事,“岳大侠义薄云天,尹某佩服。只是眼下倒真有一件事,是要寻一味药。”

“可是与三哥的病症有关?”

“正是。但……这一味药引子极其罕见,乃是别人家传之物,实不好强取,故而想请岳大侠帮着想想办法。”尹枭说了一户人家,萧珏一听那人名姓,便知这所谓的药引也是尹枭扯来胡说的,只是不知目的如何,是而没有立刻打断。

待岳广师应下匆匆离去,萧珏才冷声问道:“你这药引子又是在作什么妖?!”

尹枭侧身过来替萧珏斟满面前的酒杯,而后才悠悠说道:“匡汶荆要进京了,太子有意让他进中枢,尹某不过是借一副药让他替咱们开口罢了。”

“你倒是物尽其用,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岳广师的事若是牵连到琼之,就别怪本王不顾及你的颜面了。”尹枭不止押宝在他一人身上,一旁悠哉坐着的杨羡宇也是尹枭的靠山之一,萧珏自不会全然放任尹枭,该说的话都点给了他。

“寻江湖人做事才最稳妥,朝廷与武林相看两厌,一边忌惮着一边却瞧不上彼此。不过也正是如此,若出了什么事,一概推到江湖人身上倒也干净。”说到这儿,尹枭抬眼瞧着萧珏,嘴角含笑反问道:“王爷跟着闻人兄在江湖历练了这段时日,该是明白这个道理。再者,您的好叔叔,如今的太子殿下……不也是这么做的?”

“你这谋士当得倒是舒服,恶人都教旁人做了,你自己倒摘得干净!”

“王爷高看尹某了,论本事可没人敌得过闻人兄,他跺一跺脚…可是大半个江湖都翻了天,十年筹谋隐忍还瞒住了所有人,尹某可自愧不如。”尹枭只为复仇,自不计较所谓名声,这点他同闻人瑜倒是相同的。是而萧珏拿话噎他的时候,反倒让尹枭寻了机会呛了一句。

“你同琼之能相提并论?!”萧珏斥了一句,转头由看向一旁悠哉喝茶的杨家父女,念及今日皇后殿中的事,不由质问道,“今日太子还在,你那般贸贸然在皇祖父面前提常巡作何?”

“常巡又是何人?这话你该去问他!”杨羡宇手一指,又将问题丢了回去。

尹枭也不等萧珏问,便主动答曰:“匡汶荆进京了,这是个机会。太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想要拉下他便要逐步瓦解太子一党。虽有麓王在,我们只需从旁策应,但终归还是要做些什么,不过是铺垫罢了,王爷无需多虑。”

萧珏不由冷笑道:“你们一个个倒甩得干净。”

“表哥心里不痛快,可别把我捎带上,我可是一心为了表哥能同闻人公子双宿双飞。”

“既然表妹如此体贴为兄,想必也愿意帮忙。今日皇后话中之意表妹想来也听明白了!实话同你说,我并无纳侧室之意,但若是皇祖父所赠我不好推辞,该如何解决掉这个祸患恐怕就要看表妹的本事了。”

“既是侧室,便是娶了又何妨,日后留给我玩便是,左右碍不到你们俩谈情说爱……”

“不行。”

“表哥怕那位公子吃醋便要我个未出阁的柔弱女儿家做这个恶人?”这杨茵茵将其父的奸猾都学了十成十,贼得跟千年狐狸似的,这会儿却成了‘娇弱女儿家’,萧珏懒得同她废话了,索性学起了杨羡宇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少女后面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