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智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对周遭环境的变化很敏感的人,但是每天临近训练结束的时候,门缝里总会藏着让他无法忽视的炙热目光。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不够敏感,每次等他打开门只有空旷的走廊和不远处看似镇定实则落荒而逃的背影。

几个男运动员出来放风,回去的路上,谢智霖远远透过路边饭馆的窗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犹豫了几秒钟,那个身影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饭馆里冲了出来。

电子表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四十六:“你们先回去吧,这离着我原来的俱乐部不远,我想回去看看。”

谢智霖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上了前面的两个女孩。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跟在后面朝着拦下远处驶来的车子,又在对方的抱怨之后道歉,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女孩们送回了队里。

谢智霖在操场上溜达,看门大爷拉上了栅栏门回到值班室里抱着他的老猫品尝新买的二锅头,看保洁大妈带着耳机在操场上踩着广场舞的脚步。

夜晚十分漫长,他遛到两腿发酸也不过是月上枝头,只能靠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槐树下,思绪随着逐渐升起的月光飘向了远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栅栏门的噪音想起:“姚教练,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明天有新队员入队,我不太放心,想再去转一圈。”

看着姚教练朝休息室的方向走,谢智霖也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明天早上新队员来之前把这里给我打扫干净,要是明天我来的时候地上有一根头发,你俩就完蛋了!”

隔壁的怒吼顺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清晰的传到了藏在拐角的谢智霖耳朵里,确定脚步声离开了休息室,又过了一会,谢智霖才犹豫着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小黎?”

休息室里静悄悄的,让他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他的幻觉。

他扭动门把手,慢慢推开门,轻声问道:“我听到这边有声音,想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回答他的只有墙边平稳的呼吸声。

谢智霖无奈摇了摇头,看着女孩脸上泛起的红晕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夜晚突然变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把两个女孩抱到瑜伽垫上,找来浴巾代替毛巾被,把扔在地上的鞋垫放回叶小黎的鞋子里。

接着从卫生间找来抹布和拖把,用尽量轻柔的动作带走了两个人昨晚放肆的痕迹。

其实他多虑了,只要不把桶里的水泼到两个人头上,这一晚两个女孩根本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从刚刚擦过的窗子里透进来,女孩被打扰了美梦不自觉的动了动,谢智霖立刻放下抹布,转身蹲在叶小黎旁边,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这个姿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右手麻木到快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时候才听到不远处开门的声音。

拿开浴巾,把抹布和拖把送回卫生间,谢智霖离开休息室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教练,我放假了,回来看看您。”

马教练笑的合不拢嘴:“还是你小子有良心,今天正好有新队员参观,去给他们露一手!”

谢智霖相信他这一手并没有白露,因为穿过新队员大同小异的表情,门缝外仍然是那束让他无法忽视的目光。

“小黎,你刚才说什么?”

梁悦从后门赶上来,拍了一下叶小黎的肩膀。

叶小黎好像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又看了看门内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才拉着梁悦边往外走边解释道:“这根红绳我见过,好像是谢智霖的。”

“啊?不会吧?”梁悦睡饱之后的小脑袋转的飞快,“难道昨天晚上替咱们打扫卫生的就是谢智霖?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在吗?”

叶小黎苦着脸点了点头:“这个红绳应该是他不小心弄断的。”

“那怎么办呀?咱们这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否则现在咱俩应该已经在办公室倒立了。要不咱请他吃顿饭?”

叶小黎昧着良心说:“不至于吧,咱们和他也不熟。”

“可说呢,人家和咱们不熟还帮咱们死里逃生,要不送给他双新出的乔丹?我可以找唐晓天问问他穿多大号的鞋。”

“不用了,他不喜欢这些。”

梁悦表示无法理解:“怎么可能有男生不喜欢球鞋呢?再说他喜不喜欢你怎么知道。”

叶小黎哑口无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梁悦的手机突然响了,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梁悦的表情就拧成了一团麻花。

“唐晓天?”

梁悦点了点头:“过两天就是锦标赛了。”

“谢智霖的事你别管了,等我回到队里再请他吃饭,”叶小黎抱了抱自己的好姐妹,“你加油训练,但是别委屈了自己,唐晓天要是再敢欺负你我保证让他进医院!”

好像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力度,叶小黎还示威似的挥了挥拳头,成功的换来了梁悦的笑脸。

回去的路上,叶小黎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红绳。

重生之前,谢智霖曾经还因为这跟红绳在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断了掉过眼泪。

谢智霖小心翼翼的把已经断掉的红绳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面对叶小黎担心的目光解释道:“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于是叶小黎在谢智霖生日前的那个周末,毫不犹豫的坐着大巴跑到了郊区的聚云寺求了两根新的红绳作为生日礼物。

那两根红绳一直戴在两个人的手上,直到谢智霖倒在冰面上的时候再一次断了。

上辈子的回忆加上公交车上的暖气让叶小黎头昏脑涨眼圈发烫,她提前一站下车,漫无目的的走在冬天的街上。

部分商家开始为店铺做过年的装饰,大红的窗花让灰突突的街道多了些活力。

同时这也意味着,谢智霖的生日又要到了。

她还要去聚云寺给两人求红绳吗?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求来了,她以什么理由送给谢智霖呢?

就算是说赔他个新的,送出去之后自己的这一条能带吗?

日子还在继续,唯一的变化是除了吃饭、睡觉、训练之外,叶小黎又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她也不敢再去打扰梁悦,因为听说梁悦和唐晓天这次锦标赛的成绩又不尽如人意。

谢智霖生日的前一天,叶小黎趴在窗台上长吁短叹,冷冽的空气突然进到肺里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也让她想起了那天回来的路上飘过的一阵花香。

多亏了温室大棚的发展,现在一年四季都有玫瑰花。

而叶小黎买来的这只被折磨的不成“花”形的玫瑰花则代替了梁悦的工作。

“去,不去,去,不去……”

花瓣一片片落下,时钟滴答。

清晨四点。

冬日的太阳还没爬出地平线,叶小黎已经从**爬起来了。

她提前请了假,搬出了自己最后的一套羽绒服,从上到下把自己包裹的像个北极熊才满意的出了门,还是差一点就被西北风吹的打了退堂鼓。

“一不做二不休,假都请了,我叶小黎能让这点小事难倒?”

在接连不断的心理暗示之下,她终于把自己扔到了开往郊区的大巴。

“姑娘,终点站了。”

叶小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擦了一把口水:“那个,请问聚云寺怎么走?”

售票员指了指不远处的指示牌:“顺着那个指示牌往山里走,只有一条路。”

“好嘞,谢谢您!”

北方的阔叶已经变为了来年的肥料,只有松树才能坚挺的不被厚厚的积雪压倒。

六点,枝头上的露水冻成了漂亮的冰凌,洁白的雪地上只有松鼠偶尔路过的痕迹。

昨天城市里也下了雪,勤劳的保洁阿姨导致了叶小黎错误的估计了情况,没过脚踝的积雪着实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一不做二不休,来都来了,我还能转头回去不行?”

叶氏自我激励法再次发挥出了作用,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感谢山里的积雪了。

“哎呦!”

又是一个屁墩之后,叶小黎掸了掸衣服上的雪,这缓冲作用简直不要比硬邦邦的冰面好太多。

等到她气喘吁吁的爬完了最后一个台阶,太阳已经开始融化山顶的积雪。

聚云寺外扫地的僧人客气问候:“这位施主辛苦了,可以随我来喝一杯茶暖和一下。”

一大杯热乎乎的茶进了肚子,叶小黎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知清晨前来所为何事?可是,为姻缘而来?”

僧人的态度让叶小黎也忍不住紧张起来,那双慈祥却难掩睿智的目光似乎像个X光一样把她所有的小心思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透视了一遍。

“不不不,我,我是想求个红绳,保平安。”

僧人微微一笑:“好,请稍等。”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叶小黎总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感觉。

不多时,僧人回来了:“请收好,这两条红绳经过本寺住持开光,可保,二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