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长安风云 第一二四 先声夺人

此去石堡城,不用出函谷关,经中原北上。长安有一条官道直通陇西之地,不过,这条路要经过灞桥。往东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灞桥。

今天的灞桥与以往大不相同,不仅行人众多,更重要的在于路边布置了兵士,把守得水泄不通。陈晚荣一愣,只见前面旌旗招展,似有不少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王少华打马赶来:“陈兄,太子和公主在前面为我们送行。”

炮兵出征很受睿宗重视,只是太子和太平公主赶来送别一事,陈晚荣还真不敢想,忙一拍马背,和哥舒翰、王忠嗣赶了过去。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远远就迎了上来:“晚荣,你也真是的,此番出征非同小可,为何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陈晚荣此次出征,建功立业是必然之事。太平公主打着自己的得意算盘,陈晚荣此次归来,在朝中的影响力必然大增,地位会大幅提升,她要是不趁机拉拢一番,那就太没远见了。要陈晚荣投靠她,难度太大,拉近点关系,让陈晚荣不难为她,这好处也不小了。

于她的用意,陈晚荣当然能明白,跳下马背,行礼道:“见过公主!”

“免了,免了!”太平公主亲热得紧,拉着陈晚荣的手,不停在手背上轻拍:“好俊的一个将军!如此年纪纪轻轻。就率军出征,只有霍骠姚能与你相比了。晚荣,你应该荣幸才是!”

陈晚荣回答得很有技巧:“臣以做为大唐地将军而荣幸!见过太子。”

李隆基仍是那般平静,摆摆手,说声免了。这才直道来意:“我本来没有打算来给你们送行,父皇下旨,要我代父皇为你们饯行。”

不是李隆基不重视这次出征。相反他极其重视。这一仗打好了,他这个首倡者的地位、声望将会扶摇直上,根基更加稳固。不过,以他的为人,要他亲自送行,不太可能。你建了功,他赏你就是了,不必法外施恩,以示尊荣。

睿宗的功业将由炮兵决定,睿宗自是非常上心了。他非常想亲自来送行。只是有一件,战阵凶险,此战获胜的把握极大,也不敢保证没有意外。要是真地出了意外,不能取胜,那么睿宗亲自饯行就会成为笑柄。

正是考虑到此点,睿宗才要李隆基代他来饯行。这是一个两全之道。既昭示了睿宗的恩宠,又避免了万一不利而给人笑话。

“谢皇上恩德,谢太子!”陈晚荣谢恩。

李隆基大手一挥,一众宫卫抬着酒坛,酒碗过来。哥舒翰已经瞧出了苗头。睿宗不仅仅是给陈晚荣、哥舒翰、王少华和王忠嗣他们这些大人物壮行,还要给兵士们赏酒,不等陈晚荣吩咐,已经下令炮兵停下来。

命令一下,炮兵立时排成三个纵队,立在道旁。个个站得笔直,好象打进土里的木桩似地,没有人说话,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赢得行人、围观百姓一片彩声。

宫卫停下来。拍开封泥。一阵酒香飘来。陈晚荣鼻管略一**,就闻出来了。这是宫中的御酒,还是珍藏多年的上品。这酒,陈晚荣在宫中喝过,知道其贵重。没想到,睿宗连这等美酒都拿出来犒劳兵士,还真是下了血本。

这也是在向陈晚荣传达一个决定:此战只准胜,不能败!

宫卫斟满酒,炮兵一人一碗。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端着酒,站到官道正中,注视着炮兵。

一声令下,炮兵转了过来,面对着李隆基他们。李隆基举着手中的酒碗,大声道:“将士们:本太子奉皇上旨意,前来为将士们送行!这酒是御酒,不是一般的御酒,是珍藏了数十年的御酒。当年,太宗皇上以此酒为卫国公李靖壮行,李靖不负太宗皇上所托,以三千勇士夜袭阴山,捣毁了颉利可汗的老巢,灭了突厥!”

李靖在唐朝是个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他以三千勇士冒着大雨浓雾,冲进颉利可汗的老巢,让颉利可汗误判是唐军大集,要不然李靖绝对不敢冲进他地大营,因此而吓破胆,仓皇北逃,最终在碛口给唐军活捉。

颉利可汗给活捉固然让唐人兴奋,口口相传。但最让唐人称道的是,太上皇李渊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不了,以太上皇的名义大宴群臣,在席上慨叹昔年向突厥称臣,如今却灭突厥,洗雪前耻,是何等的幸事。

席间,李渊还引汉高祖刘邦不能报平城之围作比喻,其高兴之情可以想见。就是在这次宴会上,李渊要颉利可汗跳突厥舞蹈助兴,颉利可汗不敢拒绝,只得跳舞。

活捉了少数民族领袖,还要其跳舞助兴,这在中国历史上仅此一次而已。唐人每当言及李靖灭突厥,都要说起这事,引以为笑谈。

睿宗居然用唐太宗给李靖饯行的酒来壮行,不仅仅是恩宠有加,更在于希望非常大,是希望此战把吐蕃给灭了。

这是无上荣宠和期望,炮兵们个个感奋不已,无不是噙着眼泪,齐声欢呼:“谢皇上!”

陈晚荣当初喝这酒时,只觉这酒味道格外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历史渊源。一下子兴奋起来,血液沸腾了,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我不是卫国公,没有他那般惊才绝艳的军事才华,不能灭吐蕃。不过,我能凭着手中火炮把吐蕃的关山险隘一个个轰下来,让吐蕃走向灭亡!”

李隆基接着道:“你们此去。必下石堡城,方能慰太宗皇上,卫国公地在天之灵!”

“下石堡城,灭吐蕃!”炮兵再一次怒吼。

“干!”李隆基把手中酒碗一举,一仰脖子喝光。大手一挥。手中酒碗重重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晚荣他们喝干,也学李隆基的样。把手中酒碗摔碎,赢得老百姓一片喝彩。

“谢皇上!”在陈晚荣的带领下,炮兵齐声谢恩。

李隆基右手一挥,说了两个铿锵有力的字:“出征!”

炮兵转过身,又开始行进,奔赴石堡城。

太平公主手一招,叶六过来,递给陈晚荣一碗酒。太平公主接过一碗道:“晚荣,饮了这碗壮行酒,开始你的征程!”

“谢公主!”陈晚荣谢一声。一饮而尽。这次,没有摔碗,而是递给叶六。

等到太平公主敬完酒,李隆基这才过来,要高力士给陈晚荣、哥舒翰、王忠嗣、王少华他们一人一碗酒:“这碗酒,是我敬你们地!来,干了!”

众人又是喝干。

李隆基冲陈再荣一点头。陈再荣捧着两碗酒过来,一碗递给陈晚荣,一碗自饮:“哥,从军杀敌,奋击边关。一直是我的志向!没成想,你比我早奔赴战场!哥,到了战场上,你要代我多杀敌!”

俗话说“有心裁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从军打仗是陈再荣的心愿,为了这事他不惜辍学,不惜和陈老实对着干。

可是,不想从军地陈晚荣却进入了军队,做起了将军。还要率军上战场。这事谁也想不到。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难料!

“你也别急。只要你常怀一颗杀敌之心,总有一天,你能驰骋在战场之上!”陈晚荣勉励他一句。

“谢谢哥,我记住了!”陈再荣点头,和陈晚荣碰了一下,喝干了。

接下来,陈再荣为哥舒翰、王少华、王忠嗣三人壮行。当为王忠嗣壮行时,不由得感慨一句:“六龄童子都能上战场,而我却与战场无缘,痴长十年!”

吴道子和王翰、司马承祯敬完酒,陈晚荣这才带着哥舒翰他们去追赶炮兵。

唐朝有着便捷的交通,从长安去陇西很方便,再加上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几天来就没有遇到过雨天,这行军就顺利多了,五天之后就到了陇西地界。

一到陇西地界,离大战的时间不远了,不免人人兴奋,私下里议论纷纷。炮兵出身龙武军,胆气极豪,对打仗极是上心,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大干一场了,无不是兴奋莫铭,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石堡城前,架起火炮猛轰一通。

对此战,陈晚荣有着十二分的信心,仍是兴奋得眼睛放光,问道:“哥舒兄,你说,我们在石堡城前架起火炮一轰,会是什么结果?”

哥舒翰多年没上战场了,一想到能重上战场,也是不住搓手:“那还用说,自然是人仰马翻了!我打过这么多仗,就没有一次让我如此兴奋!”

“要不是有火炮,你只有在石堡城前愁眉苦脸,还兴奋,看你怎么兴奋?”王少华揶揄一句,引得众人大笑。

末了,王少华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猜猜看,郭将军要是知道我们带着火炮来了,他会怎么样?会不会高兴得快疯了?”

郭虔的帅帐,众将肃立,鸦雀无声,个个一脸的凝重。

“监军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就这副样子去见监军?”郭虔冷着一张脸,扫视一眼众将,数落起来。

“监军?鸟!”费俊行嘴角一撇,都快裂到耳根了,冷笑不已。

“说好了不派监军,又派监军来,朝廷还是不信任我们!”程晓天很是不服气:“一个只会瞎指挥,只会作威作福的狗屁!”为了让郭虔集中全力攻打石堡城,李隆基决定不派监军,免得给人掣肘。可是,事到临头,朝廷居然变了,派了一个没有从过军。没有打过仗地十八岁青年人来做监军,那不是在开玩笑么?

帐中地将领,谁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他们亲手砍下地脑袋,堆在一起,可以当床睡了。要他对陈晚荣这个十八岁的青年监军服气。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郭虔心里也是不爽,对众将地抱怨很以为然,不过他身为统帅。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姿态是必须做的,右手在帅案上重重一拍,喝斥道:“住嘴!朝廷地事,岂是你们所能议论的?都把嘴巴给我闭紧点,该说地说,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许说!”

费俊行很是为郭虔鸣不平:“大帅,你可知道这个监军是做什么的么?一个娃娃,乳臭未干!他懂什么?我们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他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呢!”

讥嘲话引来一片欢快的大笑声。

费俊行接着数落陈晚荣地不是:“末将去长安送密信的时候。打听过了。这个陈监军年十八,长得斯斯文文,有几分卖相。听说呀,他只会做那些狗屁没用的东西,什么香皂呀就是他一手做出来地。香皂有用么?狗屁用!给吐蕃人扔些香皂,就能把吐蕃人砸走?朝廷真是糊涂了!”

郭虔给他一通不雅之言引得忍俊不禁,右手在帅案上一拍。斥道:“不许非议朝廷!”

这话的意思是说不能说朝廷,可以说陈晚荣,费俊行会意,说得更加起劲了:“这个陈晚荣是做什么的?乡下的泥腿子!家里头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也不知道他走了甚狗屎运,居然凭着香皂咸鱼翻身。赚到钱,过起了富家翁的日子。听说呀,他还有一房不错的夫人,长得是如花似玉,赛过貂蝉。他不呆在家里,过他的富家翁日子,却跑到战场上来舔血,一个不好,脑袋没了,他地如花美眷、万贯家财。还不知道便宜哪个相好呢!”

又是一片大笑声。有人戏谑着道:“费将军,你就努力一下。人财两收吧!”

费俊行嘴一撇,不屑之极地道:“我又没打算做监军,要甚监军夫人!”

监军有危险则让,有功就是上,是胆小鬼的代名词。军队中有人相互打趣就说“某某监军”,意思是骂他胆小鬼。

费俊行地胆色不错,常以此自诩,要他收监军夫人,打死也不干!

这话太有趣,引得众将一阵大笑,就是郭虔也是笑个不住。等到笑过了,郭虔脸一肃,扫视众将道:“这里的话,说过就算,谁也不许再提起,更不得泄漏半个字。要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遵令!”众将领命。

郭虔接着道:“等会监军到了,我想你们该知道怎么做。谁要是把天捅漏了,自个儿拿脑袋去补上!”

将领们对监军很是头疼,有些将领对着干,争得面红耳赤,更有地是口出恶言,讥笑监军狗屁不通。这样做的后果,不用想也能知道,总有人要倒霉。

圆滑一点的将领,耍点小手段,一边说着好笑,陪着笑脸,让监军吃好喝好玩好。责任自个扛了,功劳分点给监军,结果是皆大欢喜。

郭虔老谋深算,糊弄监军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些将军跟随他多年,在北地糊弄的监军不知道有多少,陈晚荣根本就不入他们之眼。

众将心领神会,应一声,不再提这事,好象适才的讥嘲谩骂没有发生过似的。

校尉进来禀报,说监军已经到了营外。郭虔大手一挥,道:“走,迎接监军去。”大步出了帅帐,众将忍着笑意,跟着去了。

郭虔老于世故,一见陈晚荣之面,笑容堆了一层又一层,亲热得好象老朋友见面似的,一抱拳:“末将郭虔见过陈监军!陈监军大驾光临,末将未曾迎迓,还请陈监军恕罪!”

末将是下级面对上级时的自称,陈晚荣不过是个监军,比起郭虔要差老大一截,这身段放得也太低了,低得让人接受不了。

陈晚荣眉头一挑道:“郭将军,陈晚荣奉皇上旨意,特来监军,不是之处还请郭将军海涵。郭将军,这末将二字还请休得再提起。”

以往,郭虔来一这手,那些监军个个笑得跟开心果似地,亲热得紧。可是陈晚荣不冷不热,郭虔很是意外。

正在他转念头地时节,只听费俊行亲切的声音响起:“这是陈公子吧?陈公子年少英雄,虎虎生风,真乃虎父无犬子!见识了,见识了!”

王忠嗣聪明绝顶,有奇行,其智慧远超常人。不过,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事,费俊行乍见王忠嗣,心想朝廷真地晕头了,居然要一个童子上战场。当然,他不能非议朝廷,这才变着法子讥嘲陈晚荣。

话中的讥嘲之意,谁都听得出来,众将哪里忍得住,无不是大笑起来。

陈晚荣眉头一拧,心想这个费俊行也太放肆了,居然如此无礼,看来这个郭虔不是善与人物。

王忠嗣右手朝费俊行一招道:“将军,你过来!”

费俊行心里极为瞧不起,脸上却是一副乐呵呵的神情,一溜碎步的跑了上来:“请问陈公子,召末将有何事?”

王忠嗣脸一板,右手一翻,拍的一声打在费俊行脸上,指着他,冷冷的道:“告诉你,我姓王,叫王忠嗣,王海宾是我爹!”

年纪虽不大,王忠嗣的身手确实不错,猝起发难,费俊行毫无准备,给打得结结实实。一个将军,居然给一个童子打了,那是侮辱,会让人瞧不起。费俊行就待发作,听了王忠嗣的话,再也发作不出来了。

王海宾在石堡城前打得英勇顽强,甚得众将钦佩。尤其是王海宾战死一事,更是让众将惋惜不已。费俊行原本想奚落陈晚荣一通,没想到不走运,王忠嗣居然是王海宾的儿子,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