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集市上的流动军队

面对袁训的质问,梁山老王撅撅胡子:“老夫我平生不知道什么叫讲理。”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你还欠着我一个人情。”

袁训绷紧面庞。讲赢要花许多功夫,轻蔑下眼神没再理会。在大家把纸笺上写的东西看完以后,侃侃介绍道:“这上面写的僧官是我们要见的人,朵甘的僧官,已去信给他们,约好在拉萨见面。”

太子有点儿激动,张大学士有些兴奋,镇南老王颔首:“这算你没有亏待元皓,也不曾亏待你的孩子。”

袁训也就和盘托出:“布达拉宫里见面。”太子笑了起来,他一听到拉萨,就想到为文成公主修建的布达拉宫,那曾是当时吐蕃最有名的建筑,后面也是代代闻名。

“能去看一看,寿姐儿会喜欢的。”太子虽不是有意的说出这句话,但还是有调侃岳父的嫌疑。

袁训笑笑,接着说下去:“冷捕头有信来,证实姓林的弄一队瓦刺精兵,先在西宁州,后为了寻找我们到洛阳,现在刚从南方扑个空,应该不久后就追到我们身后。”

眸光有什么闪烁着,笑容加深:“而我们,要到山西过年。”

“着啊!大倌儿见到战哥不知多喜欢。”梁山老王用力一拍大腿,欢喜的在太子面前也没想到自制。

袁训笑容转过对他:“乌思藏和朵甘都司的僧官们,年年朝廷都派人前往安抚。他们是通往云南、陕西等地的门户,试图说服他们,借地而入中原的事情也不少。皇上一直想派得力的人来看看,而僧官们也抱怨多年,说中原朝廷不重视他们,许久没有钦差往来。”

太子、张大学士眸子放光。

“而殿下此去,到现在为止是隐秘的。为安全计,到了地方才能亮明身份。就地驻军也不能公开的公文调动,以防藏人们起疑。只在咱们动身以后,他们快马日夜前往指定地方会面。是以,咱们在没有跟驻军以前,又要到山西过年,上路以后快马加鞭,前要跟驻军会合,后要防林允文。中间有些可玩的地方,还好歹,要挤出功夫走一走。”

这明明说的是上路以后严守纪律,但在这里的人一起乐了,“还能挤出功夫玩?好?”

梁山老王甚至傲慢上来:“草原之大,到处可以奔驰。什么精兵,什么藏人凶狠,我见识过,我暂充你的帐下将军,有敌兵来只管交给我。”

袁训胸有成竹一笑:“只要行程跟得上,姓林包管让他有来无回。”

太子喜悦的脱口问道:“要杀他了吗?可以杀他了吗?”

“可以了殿下!咱们二月里从南到北,从北又到南,这又到西。姓林的没闲着,把云南、陕西和山西这些地方的教众全叫到一起,四下里寻找咱们脚踪。这个消息,是田光送来。”

太子毅然中有了骄傲,评道:“不自量力!他是散兵游勇的教众为根基,藏头露尾的敌兵为刀剑,亏他一把好神算,就不曾算算我们有全国百姓为根基,朝廷是我们的刀剑!”

张大学士边听边点头,他接上话却是这样几句:“大小爷,这其实不算是林允文无能,这是欠人情的这位老爷太狡猾。”

二老王笑出了声:“正是正是。”

袁训啼笑皆非:“听不出来是夸我?”

“自然是夸你!”张大学士取笑了袁训,竟然还是个正色脸儿,头头是道的话又是一堆:“这是你安排得当,筹划周详!姓林的在暗,咱们也在暗,甚至他在明,咱们在暗。这一路上我冷眼记在心里,凡是你用的官员没二话说,没有人走漏风声。如大小爷刚才说的,咱们是朝廷和百姓为根基臂膀,他姓林的走一步,就让咱们查上一步。咱们走一步,他却没能耐查,他不输?谁输?乖乖的不但带出官仓鼠,如今又给他自己找了个好的葬身之地。乌里藏的草原上有他沤肥,免得脏了中原的地方。”

袁训轻笑:“这话听上去倒还三分好意,比狡猾中听。”

闻言,太子又要笑,因为他心里也有一样的想法,认为岳父有狡猾之处。正要想,不知他带兵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梁山老王让张大学士引动话匣子,滔滔也有话出来。

“夫子说的对!这坏蛋这两年行程我打心里佩服。在我少年的时候,看史书看卷宗,看里面的大案要案,时常气的几肚皮火!”他怒发冲冠模样,好似那会儿就在眼前。

太子笑问:“火什么?”

“那些忠心为国的,总是让人算计!那些缉盗拿贼,总是让贼走脱!当时我想这些人笨的,总把自己摆在明处,你不吃亏谁吃亏?当官的人受朝廷信任,却往往一件小事就扳倒!多年甚至一生的冤狱能出来!当捕头的,带着一省一州一城的捕快去,别人不死,偏死他!”

愤愤的语气,让大家笑起来。

“后来到我带兵打仗,都说我诡计多端,”

袁训把手对他一指:“这狡猾二字,其实是您的才是。”

梁山老王一瞪眼:“确实也有人这样说过我,我为什么遇事把自己摆在明处呢?就像咱们上路以前,书房里先生说主张,说小心林允文,他在暗处。我就奇怪了,我就不能在暗处吗?我就不能弄几个人,跟他后面暗访明查他吗?一定我高头大马在日光下面呆着,方便他盯梢,方便打听?”

大拇指对袁训一翘:“欠人情归欠人情,但这一回你安排有功!”

袁训又哭笑不得:“怎么还没有把人情忘记?”

梁山老王对他挤挤眼:“记得住欠人情,一样记得住你调度的好。你知足吧。”

太子也有异常解气之感。也想夸岳父几句,院子里传来一大声“哗啦”,随后正经道:“胖孩子你快起来。”

大人们到窗前去看,不由得哈哈大笑。

见泥地上元皓摔倒在地,盔甲他还不习惯,一时没有利索的起来。摸索着先拱脑袋,盔甲太重,身子没起来。再拱屁股,起来半个身子。

小黑子从院子的另一端跑过来,正要过来扶他。

“让他习惯习惯,自己起!”镇南老王隔窗吩咐。

元皓也摆小手:“我会起。”双手撑地,把身子重新站直。

大人们打算回座,“哗啦”又是一声,元皓又摔一下,有盔甲摔不到他,而且也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大人们盯着,见到元皓又起来一回,这一回比刚才快的多。大人们含笑走开,身后“哗啦”“哗啦”出来两声。

元皓大叫:“瘦孩子不许学我!”

话音刚落地,“哗啦”又一声。

胖队长嗓音里带足怒气:“好孩子也不许学,这是我独家的,我习练呢。”

“我也习练呢。”好孩子和韩正经争着回他。

很快,小六和苏似玉也学上了,自己故意倒的,摔的不痛,玩的很开心。大人们商议结束,镇南老王把带头捣蛋的元皓带走,院子里恢复平静,西风呜咽的重新占据。

……

入夜,风是肆虐的,稍有门缝和窗隙,就想尽法子钻进来。这里只简单睡上几晚,糊缝隙这种事,袁训没有让人收拾。这个时候,睡到帐子里是最暖和的,但太子流连房中,在烛光之下缓步轻移,双眸炯炯,没有入睡的意思。

他睡不着。

想到行程中将添上太子会见僧官事迹,太子发现历年里大错特错的一件,就是相信史书上写的父子相疑。到现在发现只有他自己在相疑。

布达拉宫一旦露面,东宫的位置将更加稳固,而且会轰动天下。

也许那些僧官们根本不用费神,只要见到去一位中原皇朝的贵族就行。但谁去,谁光彩不是吗?

太子亦能知道这里面太后没有说话,也出力不少。那就不管怎么样,也会有加寿的功劳。但允许自己前往的父皇,起最大的作用。

他踌躇满志起来。

……

花重锦官城的成都,玩了武侯祠、杜甫草堂。昭觉寺和青羊宫唐朝创建,一个信佛,一个道教,均为宫里和自家的长辈敬了香,供奉灯油钱。

出成都,直奔大草原。

几天的休息,马养得精神足足的,没穿过盔甲的人也稍有习惯。头几天上路还不算太快,夜晚也能有半夜的停车歇息。闲下来,二老王就“操练”原本不中用的家人们——仅限文章老侯的家人,张大学士的那一个家人,和好孩子的奶妈丫头。

也包括文章老侯兄弟,二老王给他们留着面子,韩家兄弟自觉老实,不用叫,天天跟在一堆里听讲,动动身子骨儿。

沉重的盔甲飞扬出大战将来的气息,而两年的行程无一处不妥帖,让老侯等人丝毫没有惧怕,反而盘算着这一回又能混个什么功劳?

没事儿一年近千的银子,在他们看来,自己只能是跟着“混”出来的。

五、七天以后,萧战等大孩子们也把草原上路的崎岖与平坦尝试的熟悉,马速除去吃饭以外,昼夜不停。在这里也有驿站可以换马,但远没有官道周整的时候方便,首先草原茫茫,不是这里有带兵的老王和将军,认方向都是大问题。

疾行几天,大家休息,马也休息,这一天也就地打猎,看遍地的草,天豹、万大同带着寻些能吃的野葱野草,下牛羊肉的汤锅。

元皓已经不再指着牦牛喊牛头发长了,而是热衷于吃这里饮食。

袁训、梁山老王常年在外面过,都说到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到北方喝烈酒,到南方的酒相对温和,黄酒还可以入中药。到海边多吃鱼虾不妨事,到这里,牛肉羊肉、酥油茶就是上好东西。

孩子们适应非常快,跟他们两年在外面吃到东吃到南有关。很快不觉得酥油茶有怪味,而且有模有样的捏糌粑。男人们的酒无一例外的换成青稞酒,这酒度数低,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喝,宝珠时常的喝些,加寿也喝。

寿姐儿今年十四周岁,萧战十一。没到十二周岁,他的祖父倒不介意让他喝,但战哥素来推崇岳父也好,巴结岳父也好,岳父说话似圣旨。

听岳父的话,跟争风也扯得上。在去年舅哥们十一岁,吃螃蟹时眼睁睁看着大姐用黄酒。今年战哥眼睁睁看着十二周岁的舅哥们用酒,再吹嘘自己是听话的孩子。

这里还有一个好,就是歌声随时可见。常把元皓惹的放开嗓门唱:“我是一个胖娃娃!”

压不住。

改成:“我是一个好娃娃!”

压不住。

最后老老实实听别人浑厚嘹亮的歌声响彻在白天和黑夜里,胖脸儿上尽是羡慕。

有时候逛集市,也可能是固定集市,也可以是一些人自发有个地方交换购买东西,孩子们跟过大年似的乐。

……

“藏刀,”

“好呀好呀,可祖父说有了三把,不让买。”

“茶砖?”

“好呀好呀,多买些,咱们要用呢。”

“青稞酒?”

一堆孩子回头喊:“祖父,”

“爹爹!”

“这里还有酒,我们买给你们了。”

“面具?”

“好呀好呀,听说他们过节的时候全戴面具,再买几个。”

……

“看那边,又有了。”好孩子放慢脚步,放悄嗓音。

那是几个残疾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腿。

孩子们走过去,放下一点儿钱,生怕人家会拒绝似的,拔腿就跑开。再去看另一半集市上,兴许有藏人带的珠饰卖,还有皮袍子,在这里比京里便宜的多。

离开以后,惋惜的讨论出来。

小红带着伤心:“我爹说他们是奴隶,不听话,让头人打断的。”

元皓急急的补充:“祖父说还有打仗受伤的兵,”

小六不容他说完:“爹爹说他们有些是汉人,路远走道难,回不去了。在哪里不能再打仗,就在哪里安下家。”

好孩子盯着一个方向看,轻轻地道:“看,我又看到她。”孩子们看过去,见到一个破旧的蒙古包前面,铺着的羊皮上坐着一个残疾的男子,在他身边有一个小姑娘忙来忙去。

两个人都是肮脏的袍子,没有理顺的头发,带着这里人独特的铜色肌肤。

好孩子实在忍不住:“她还这样小,她不能干重活?看她提的水桶,她能行吗?”

孩子们跟在后面来到河边,好孩子从荷包里取出分成小块的肉干,这样方便取用,几块堆满手心,笑靥如花送上去,搭讪道:“呃,咱们又见到了,你记得吗?上一个集市,在你爹爹那里修过马蹄铁。你会说汉话的是不是?我问过你话。”

小姑娘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鼻子直直的,使得她虽然没有干净衣裳,也没有好看的佩饰,也异常的美丽。

冷冷瞄一眼好孩子的小手,嗓音跟她的美丽一样,也冰冷的异常:“他不是我爹!”

好孩子自作聪明:“是你伯伯?”

元皓自作聪明:“是祖父吗?”

小六自作聪明:“我猜到了,是你哥哥!”

小姑娘面无表情,把大木桶汲满水,吃力的提着走。好孩子跟上来,手心里肉干颠颠的:“不吃一口儿吗?这是干净的,你看我吃。”拈一个到小嘴里。

小姑娘停下来,抹抹秋风中头上的汗水:“我没不信你,只是这些,不够我吃的,吃完更饿!”

“给!”几双小手解荷包,元皓挤在最前面。他们爱吃这里的肉干,人人随身带着当零食。

小姑娘眸子微红,湿润了。拿起一个正要吃,传来一阵叽哩咕噜声,听上去似骂人。

她一哆嗦,随后有了呆滞,露出苦笑:“我要干活儿呢,不要他会打我。”

拎上木桶就走,孩子们追上去:“你装起来慢慢吃。”

“干完活儿,来玩会儿怎么样?”

小姑娘掉下眼泪,慌乱的接过送来的肉干揣到怀里,再急急道:“我看你们是往西,下一个集市还会遇上,他会打铁,靠集市赚钱。到时候再见。”

“那再见了,到时候玩会儿,唱个歌儿听听。”这是好孩子头一个接触的,她先接受邀请。

孩子们要帮她拎,小姑娘不肯。看着小姑娘匆忙离去,和拎着水露出青筋的手,孩子们依依不舍。跟来的家人奶妈丫头见状,说上几句:“小爷们,你们是闲人,还是那富贵闲人,快别招惹苦丫头吧。”

“可她不叫苦丫头啊,再说她跟着家人在一起,不能叫苦。”小红道。

奶妈丫头们欲言又止,想到小爷们的年纪,含笑用话岔开。

这样逛一圈回去,和专职采买东西的称心如意碰面,互相的问:“有找到玩的人吗?”

元皓耸拉胖脑袋:“没有,都要拔草喂牛羊,又不要我们帮,没有人要和我们玩。”

称心如意安慰他们:“别灰心,会遇上的。”

爱装小大人的小六也有沮丧:“再不跟我玩,咱们到了地方就回去了,只能到山西找知己了。”

萧战经过看在眼中,带匹马重回集市上。卖马的一堆人里有个孩子,大人谈价格,就他在这里看马。萧战过去,取十两银子对他一掷:“知道为什么给你吗?”

孩子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下午问过我,我叫大山。”

萧战摇头:“你改个名字,银子真正归你。”

大山瞅瞅银子:“改成什么?”

“等下我带着表弟来,你说你叫……”萧战耳语几句。

大山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

“表弟,我找到你的知己了。”萧战回去一脸坏笑。

元皓小六等跑过来:“在哪里?”

“上马,我带你去。”

大家上马,萧战带路过来,大山从马群后面出来,慢吞吞地道:“我叫五骡子,你是谁?”

五骡子?元皓脑海里闪过二蛋子三狗子四驴子……咧开嘴儿笑了:“好呀好呀,咱们来玩会儿吗?”

……。

这一天元皓玩的不错,直到第二天离开,也不知道他不叫五骡子。上路后,萧战凑上来取笑:“表弟,现在你只差六马没找到,等到山西估计能找到,然后,你完满的认完知己,回京可以安矣。”

元皓把脑袋伸到车外,对他吐了吐舌头。

……

马匹歇息过来,人也跟随得到休息,袁训等继续疾驰。张大学士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但经过两年多的行程,有缓有急,有快有慢,有吃有住,有热闹,和对他来说也有过的糟心——比如他路上的心情,他的女儿让人算计——身子骨已好许多。

他主要是坐马车,这个天气冷,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被褥,对他来说颠簸较轻。又早一天到会合地点,早一天得到军队的保护。见到重新昼夜不息——人是可以在车里在马上休息——大学士总是由衷赞赏袁训:了不得的人。

他当然想得通这了不得的人至少一半儿为儿女,但此时是护送太子去拉萨露脸面,张大学士把袁训为儿女的那一部分忽略不计。

马车行走的“扑腾扑腾”,张大学士心里乐开了花。如果他知道后面的追兵近了,一定会把袁训更夸上天。

……

相隔在五百里远,一队杀气彪悍的人马停下,在草地上搜索着。他们都有经验,也就认出来。

“将军!是他们!他们两天前在这里住过!”

为首的人黑色皮帽下露出面容,是张黝黑而眸子赤红的面庞。他带着恨意流连,咀嚼而出的语句尚有谨慎:“两天?他们的马还真是快。”

“可马蹄铁不一样!他们是军马,一认就认得出来!车轮印也不一样。这车比一般的车长,能装东西,车轮比一般的车厚实!将军,咱们追吗?”

“追!”

……

而另外两个方向,也有两支队伍快马行进。为首的人已因夜行冻出满面的霜,还是不断吩咐:“快,再快!加急!”

他的副将对上他的满面疲倦,小心地道:“将军,咱们睡会儿吧?哪怕给马休息半夜呢!”

“不行!”带队的将军双手往面上一搓,吁口气:“我不能对你说,只能告诉你,有贵人到了,宁呆咱们早到,不能咱们晚到!”

再次吼道:“快,再快!”

……

马车又一次停下来,外面传来呼声:“小爷们下车活动腿脚,别走远了。”

元皓等早有经验,坐在车里等奶妈们来抱的时候,小手捶着自己的胖腿,元皓又为加寿捶捶,加寿为他揉着胖身子,姐弟相对而笑,都问对方:“又颠麻了吧?”

韩正经为祖父捶着,老侯为他捏着。拿他玩笑:“正经你如今算老行伍。”

“我知道呢,”韩正经也有吹嘘的时候,摆个洋洋得意脸儿:“咱们都坐车这么久了,别看车里呆着舒服些,但外面寒冷,又在车里不动,骤然一下地,那才叫疼呢。祖父,二表姐说活活血就不会了。”

文章老侯大乐:“就是就是,你很会当二表姐的徒弟。”

车帘子打开,韩二老爷和家人们围上来,先把正经抱下车,看着他缓缓走几步,喜笑颜开叫着胖孩子好孩子六表哥跑开。文章老侯扶着他们下了地,活动开来,就去篝火营地上帮忙。

帐篷搭起来挡风,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是马车,也是男人女人轮流进去净面洗脚换衣裳的地方。加寿和称心如意一起在换,三个人叽叽哝哝笑说有几天没有洗澡。称心嫣然:“刚到这里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我还不习惯,现在我闻起来,也是一样吧?”

“天冷洗病可不好,横竖急行军呢,会有洗澡的地方。”加寿闻闻自己:“我也差不多了,我们还从没有这样过呢。”

如意也笑:“是啊,可怜这里没有旅店。城镇也不像咱们中原那么多。我又长个见识,出京以后见到好些旷野,我还以为五、七天见不到镇子是稀罕的。却没有想到这里走这么些天,还是草原。”

称心笑道:“五、七天见不到镇子,总还有个人家。”三个人嘻笑着,把衣裳换好,小主妇做饭去,加寿也去帮忙。香姐儿、加福带上苏似玉、好孩子、小红来换衣裳。

隔开几里路,篝火更加旺盛。铺下小案几,孩子们对冷风里喝肉汤也早习惯。一面说着谢谢,一面说起话来。好孩子问大家:“那边又有集市,这集市可真好,没几天就跟咱们遇上,那个小姑娘应该还在。”

元皓大大咧咧,伸出一根胖手指:“我已经有了玩伴,现在就等你们了。”再把手一招:“实在不行,我还有小黑子。”

小黑子听到叫他,按家人教的笔直站起,身上盔甲哗啦一声:“小爷,我在。”

孩子们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很远。

好孩子、瘦孩子撇了嘴儿。

肉汤味道传出去很远,小身影在篝火暖融中晃动着。远方悄无声息放慢马速的那队人露出狰狞。

抬起手,为首的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轻轻道:“这是下风口,不会让他们发现,下马,就地休息!”

有一个人问道:“将军,找到了!”

“哼,幸亏没有听姓林的!他现在还在中原内陆呆着呢!”

“我还是认为伊掌柜的等人就是听他的,才把性命丢了!”

“哼,差不多!”

……

风如从平地里卷起时,繁星更亮,而寒冷更重。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可以见到男一起,女一起进了两个大帐篷。

篝火前后都似没有人,他们也能猜出汉人有所谓的暗卫。

将军手按弯刀柄,镇定的道:“等!”

而帐篷里,孩子们比贴着马车的帐篷暗门出来,来到马车中。这跟游戏一样,看似睡帐篷里,其实在马车里。元皓睡下来,就要抱加寿和舅母手臂抱上一抱,极小声地道:“这是玩儿是吗?”

“也是警惕。”加寿和宝珠抚一把他,让他睡在中间轻轻拍着。

男人们不能睡在马上,除去韩正经等,帐篷里和衣而眠。

……

杀气在一刹那间扬起时,风似乎扯得笔直。一个翻身,天豹从暗哨的位置出来,看着数里外齐唰唰扬起的马刀,一声尖锐的口哨出来。

“护驾!”

太子护卫和蒋德同时出声,口哨声忽然四起。看似拴在一起的马儿奔跑开来,对着各自的主人而去。

萧战抽个空子,跑到加福和香姐儿车前犯个得意:“加福,看我越发吹的好。”战哥一吹,加福的马也跟着过来。

接住加福上马,战哥又没忘记嘲笑下香姐儿:“小古怪,你好生给我们喝彩。”

香姐儿和好孩子都一耸眉头,打算反唇相讥的时候,“二妹,我到了!”沈沐麟出现在车前。

好孩子拍手:“二姐丈真快。”好在萧战这会儿听不见。香姐儿心中一暖,扶着车帘欠出身子:“你弓箭好,去帮爹爹。”把好孩子提醒,这一次的行路,弓箭在车里,好孩子抱在手中。

沈沐麟笑道:“要听军令,岳父让我跟辛大娘护着你。”车的另一边,香姐儿的奶妈和辛五娘也到这里。

“二妹,你的头盔。”沈沐麟提醒,香姐儿睡觉时摘下,盔甲按父亲交待,虽然头几夜睡的不舒服并不摘除。这就取来戴上,也检查好孩子的盔甲。

加寿车里,加寿给元皓把头盔戴好,元皓抱着棍抱着弓箭,雀跃的不行:“舅舅说听军令,加寿姐姐,舅舅会发令让咱们也上去的。”

但这个时候马车动了,往前狂奔而出。

身后喊杀声大作,没一会儿远了好些。

孩子们心痒难挠,小六甚至叹气:“又没有咱们的份儿!”但侧耳再听,“啊啊啊,上啊,兄弟们!”喊杀声、脚步声就在车外。

小六实在忍不住,和从小到大,就一副看紧他面容的苏似玉商议:“我就看一眼,你不想看看吗?”

苏似玉也想看,两个人偷偷的揭起车帘一角,一看之下愣住。那一歪一扭,冲得却不比别人慢的一只手人,那不是…。

“前天他还卖给我东西呢?我还可怜他是残疾,苏似玉,咱们上当了!”

苏似玉抿抿唇:“可你看,他是帮着咱们的!”

小六又来了精神:“是啊,快看,那就是敌兵吧,他们的刀真亮!”

苏似玉恼火:“你别夸他们行不行,夸夸自己!”

小六自知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大叫:“元皓,正经,好孩子,小红,你们看到了没有,咱们有援兵!”

好孩子正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同情的那个小姑娘,手拎大水桶,冲到马队里原地转圈一甩,“噗”,两匹马让她砸的倒地不起。她一步冲上去,“通通”两下人就不动,应该是死了的。

“啊?”好孩子嘟起嘴儿指给香姐儿看:“就是她不跟我们玩儿,我们还同情她,给她好些肉干吃。”

香姐儿明白七分,好笑着安慰她带解释:“这只怕是爹爹的计策,她扮的像不是?”

“太像了!”好孩子嘴儿噘得更高,但随即视线让激烈的战场吸引。耳边胖孩子和不好的表兄喝好声传来。

元皓:“好呀好呀,打他!”

韩正经:“杀呀杀呀,真解气!”

都把有头盔的脑袋露出来。

加寿把元皓劝回来:“听我和母亲说话。”元皓眨巴眼睛,把脑袋往前一低,这样没有遮挡的脸儿就不见了。头盔里瓮声瓮气:“舅母放心,加寿姐姐放心,祖父说遇到敌兵,就把脑袋一低,这盔甲能防刀剑。”

“那咱们还是斯文些说话吧,舅母在说援兵是从哪里出来的呢。”加寿把他抱得更紧些,用姿势表明不想让他再去看。

元皓很为难,又要看热闹,又不能不听加寿姐姐的。他丝毫没觉得外面血光四溅吓人,反而一直盔甲在身上,早就预感似的,他很想喝彩帮忙。

就问加寿:“元皓再大些,就可以杀敌了吧?”

“可以。”宝珠伸指向他小头盔上一敲,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笑着说起来:“还记得咱们上路以后,就帮舅舅去看老兵吗?”

“记得。”元皓软软的回答。

“舅舅安排下来,舅舅说有些时候不能随意动用兵马,就像在这里,咱们和藏民的关系透着紧张。公开动用驻军他们就能知道,难免怀疑咱们不怀好意。他们中有人不信咱们的解释,那就糟了。舅舅就把可用的老兵聚集,就是这样,他们分散开来,去年就到这里,装作流落在外不肯回家,打零工,修个马鞍马蹄铁什么的。今天呀,可就用上了。”

加寿听得聚精会神,元皓也听进去,姐弟张大眼睛笑出两朵花儿来,一个道:“爹爹真能干。”

一个道:“舅舅真能干!”

暂时的,宝珠系得姐弟两个在车里呆上一会儿。

……

厮杀激烈到双方红眼的地步。

找袁训报仇的人固然眸光亢奋,那些残疾在家,难免听过流言蜚语的老兵们,在血光中重新找到自己的强大。

残疾在腿上的人,一拐杖下去,飞溅的血中大声骂道:“当老子们好欺负,你走道儿太远了,这不是你的地儿!”

这句话,兴许出了他历年的怨气。

残疾在手上的人,力气全到另一只手上,一刀出去,硬生生跟强横出名的敌兵拼上一拼,迸得他虎口生疼,但也把对方逼出去。他舔舔嘴唇,骂骂咧咧:“没什么了不起,当年输一只手,是那天运道低。再来再来,今天宰你们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沈沐麟守着香姐儿马车,瞅空子就放一箭。袁训带着一双长子,先是放箭,等他们近了,再就三根短棍打得欢快。

“瑜哥,不要离我太远!”

“璞哥,不要走开!”

袁训不时把总想贪功溜走的儿子们叫回来。

梁山老王大显威风,笑声最响:“痛快,哈哈!老夫来也!”他的话大多是:“加福,不要离得太远。”加福左有祖父,右有战哥,后面有先生们,仗着好盔甲和她的好暗器,握着长鞭打出一脸的兴高采烈。

萧战的注意力,则不时让另外一个人分走。

那个收了他钱而改名叫五骡子的,比元皓小六稍大的小小少年,手握双锏舞得银光闪烁。这一看就是从小习练,或者说家传的功夫,招式也正,这人出自世家,怎么能是卖马的人?

萧战这会儿没功夫夸他岳父安排的好,弄一只小型流动军队跟随左右。他脑海里就想着银子,我的银子,你骗了我的银子!

……

太子伫立在山丘上,镇南老王守在他身边。张大学士有一身盔甲,胆量放大,跟在这里观看。

淡淡的血腥味道随风很快散开,而远处也有一队人观看这里。

……

面庞带着草原独特的特征,这是一队流动哨,他们让风带出来的动静惊动。

“瓦刺人?怎么会到这里!”

“他们打的汉人不弱,那是汉人的军队!”

认清身份后,拨转马头,离此五十里,有小小的帐篷,一面风中吹得七零八落的旗帜。揭帘而进,向里面坐的大汉通报:“将军,汉人和瓦刺人各有一支军队来到这里!这事情要告诉多吉僧官才行。”

大汉紧锁眉头:“看清楚是汉人的军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沉下脸:“汉人调动军队哪怕一兵一卒,也应该给我们公文!而最近的驻军没有调动的事情!他们是谁?”

他看向副手:“你看这是什么用意?”

副手谨慎的道:“说好的,咱们的地方咱们治理,但一直和中原朝廷有利益物品往来。几年前新皇帝登基,没有派出贵族过来见面。几位大僧官争执不下,扎西僧官认为中原朝廷不重视咱们,他倾向于瓦刺诸国。特别是梁山王大捷,中原皇帝的权势更大,扎西僧官一直很防备。另外几位僧官却愿意跟中原皇帝交好。莫非,这是他们造成的?”

大汉霍然起身,抓起他的马鞭:“不管是僧官内讧,还是汉人军队悄悄进入。都得阻止。你留下来跟着他们,我去见大僧官。”

……

天色亮了,战场也打扫的差不多。孩子们看到半夜睡着,此时醒来,揉着眼睛下车。好孩子先看到的是那个小姑娘,她这会儿可不满面愁苦,甜甜的笑着,在她的家人身边。

元皓先看到的是萧战,草挡住他大半身子,但能看得出来战表哥暴跳如雷,不知在和谁吵架。而他那个人竟然不露出个头,应该不高。

好孩子过去,垮着小脸儿:“你是哄我们的是吗?”

小姑娘笑盈盈一指身边的人:“我没有哄你们,这是我丈夫。你们都没有猜对。”

好孩子张大嘴:“你这么小,他那么大?”

小姑娘笑道:“我小的时候吃过很多的苦,结果就没办法长高,是他救了我,他为了我不走,我愿意嫁给他。”对袁训看去:“去年,他的将军带信给他,我们就到了这里。所以我不能跟你们玩儿,我扮的像吧?”

萧战那边,对着“五骡子”讨要:“还我钱!”

五骡子一本正经行礼:“梁山王帐下武节将军章大力之子章小力,谢小王爷赏!”

萧战怒火满腔:“你早认出我,怎么还收我钱?还我!小爷没让人蒙过!”

五骡子肃然:“贵人赐,不敢辞!”

萧战真的跳了两跳,就差吼出来:“还钱!我不能让人哄了还给银子!”

“嘻嘻,战表哥让谁哄了?”元皓出现在身后,看上去很开心。胖脑袋晃动:“元皓来喝彩,元皓来拍巴掌。”小胖手举起来,随时准备拍的姿势。

萧战立即来个大转弯儿,一巴掌把章小力拍出一个趔趄,挤出嘿嘿对表弟:“哈哈,谁能哄了我?表弟,你的知己在这里,还给你还给你。”

一跺脚,气呼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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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回来再改,么么哒。今天提前到十点,明天应该还会提前。